赘婿 第85节
穿过树林小道,过了江边的竹林,前方水面上的屋子里灯火朦胧,老六走在前方,他低着头跟在后方。
老实说,面对着那对兄弟的时候,他还有些不自然,这时候想着其他的事情能让他看起来更加从容。风声呜咽而过,江水淙淙。靠近门边时,某些东西提高到了最高点,但他努力不去在意,酒气从里面传出来:这帮人或许在喝酒,可想而知。
老六推开了虚掩的门,里面“哐“的响了一下,然后乒、砰、嘶,灯火灭了,想不通这是什么反应。
下一刻,轰然巨响,门板在眼前的不远处陡然碎裂了,一根粱木从里面呼啸着,直轰老六的面门,然后又荡了回去,一秒钟后,前方房屋的屋顶就在他的面前轰然垮塌,巨大的震动中,那粱木拉着房顶陷了下去。
老六倒在了旁边不算深的河水里,河床中几根倒插的箭矢从他胸。刺穿出来,浓稠的鲜血随着河水的流淌而荡漾,稀释开去,前一刻还在身边生龙活虎的护卫,已经化为一具尸体。
一根迸碎的门板木条溅在了他的脸上,掉进河里,所有的思绪戛然而止,顾燕桢站在那里,呆呆地,愣了半晌。
夜风嘶吼而过,星光下在那船屋前孤零零的,找不到归宿的身影
第七十七章 心如猛虎(四)
黑暗的、还在垮塌的船屋房间,隐约传来的酒气、烧焦焦气。血腥气,河水淙淙流淌,血化开在人影脚下的水面上,渲染开一片暗红色的符号。顾燕桢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好半晌,脑袋才陡然偏了偏,不知道看哪里才好。
风刮过后方的树林与山岭”“呜”的低吼声。
门已经被打破了,瓦片与垮塌的屋顶不断的掉下来,籍着微微的星光,能够看起初地面上已近干涸的鲜血。三具尸体倒在房间里,其中便有杨翼与杨横兄弟,那两名每一次见到都让他觉得凶狠难言的巨汉,竟然就这样死掉了,此时眼前景象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整个船屋,都已经死掉了!
原本该是一件非常简单的小事才对,走过山岭树林,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想着去到乐平之后的事情。他的身边有老六跟着,去到那船屋,有那凶悍的两兄弟,虽然是亡命之徒,但至少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有被抓的宁立恒,也会有那杨氏兄弟的家人。
也就在那一瞬间,老六轻轻池子推了门,那木粱轰击出来,房顶垮塌,下方的木板震动,灰尘簌簌而落。这一瞬间,他就发现原本该存在于想象中的众人全都死了。
仿佛整片天地都压了过来,下方鲜血漾开,四周黑暗,诡异,水、风、树林,整片天地都在这一刻充满了而已,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老、老六…………”
他咽了一口口水,喃喃地叫了一声四周的死寂似乎令得他的声音变得格外大,然而那些箭矢从后方毫无保留地刺穿了他的身体,水中的尸体除了血还在涌,其余就再无动静、那看起来甚至不像是尸体这样的彻底的尸体血怎么会涌得这么快,前一刻还生龙活虎,怎么可能忽然死得这么彻底。
仿佛在期待着那身体稍微动一下,他又呐呐地喊了一声:“六叔。”
暗红色已经在河面上拖出暗红色的绸缎,不可能再有回答了。顾燕桢这才茫然地转了两圈,开始举步朝岸边缓缓走过去。
约莫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看见了树林里的那道人影。
因为那人影发出了声音,“呕”的一下,像是在呕吐,远远的只能隐约看见轮廓。那人坐在竹林当中的黑暗里微微躬着身子。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想要往旁边的河水里跑,河水并不深,然而回头看见老六身体被箭矢洞穿的样子,他还是没有跳下去快步往前方走去。竹林中的人影提着什么东西站了起来,朝着这边走过来了,顾燕桢听见夜风卷起那若隐若现的古怪歌声,旋律古怪,唱得慢,声音不大似乎有些虚弱那歌声是这样的:“左n三圈……右n三圈……脖子~扭扭…………屁股n扭扭……早睡早起我们来……做〖运〗动……”
那身影显出端倪来。
星光下,宁毅,宁立恒。
那身影看起来有些虚弱,手上缠着绷带斑斑点点的血迹,然而其中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顾燕桢只迟疑了两秒钟沿着江岸拔腿往另一侧的树林跑去。
那老六被木粱撞进河里的一幕发生时,宁毅已经坐在黑暗中等了很久了。
左手与肩膀、胸口的疼痛还在翻涌而来,一次一次都更加清晰地牵动神经。他坐在那儿慢慢地咀嚼树叶,苦味与涩味会持续地刺激味蕾与大脑,保持精神的敏锐,不过撑到子时用火把引了人过来,还是有些受不了,胃部痉挛,吐了一次。
到得此时,看着那不认识的书生,忍不住又吐了一次,然后摘几片树叶塞进嘴里,拿起身旁的弩弓,哼着因暗号带来的让他觉得有些荒谬的歌,走出竹林。
那书生拔腿就跑,往另一边的竹林奔行过去,宁毅提着弩弓不快不慢地跟着,歌词的记忆有些乱了,但这时候也懒得用力去记,于是他这样唱着:“抖抖脚啊……抖抖脚啊……勤做深呼吸……让我们快快乐乐你也不会老……”
奔跑的身影在前方绊倒了一根绳子,刷的一下,一颗小竹竿抽上来,力量不大。这是个失败的陷阱,宁毅在心中想着,然而那书生还是惶恐地倒在了地下,宁毅看见他转过身来,挣扎着又爬起来再要跑,竟然被同一根绳子绊了两次,再度摔倒。
“怎么搞成这样?”宁毅举起了弩弓,对准他,随后缩短了几米的距离,籍着星光仔细看着眼前这人的样貌,终于确定,自己不认识:“你是谁?我最近……咳…………我最近又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那声音有些沙哑、惫懒而虚弱,风在这一刻仿佛吹得格外大。摇晃着后方的林子,摔倒的书生恐惧地看着他,过了好久:“顾、顾鸿…………顾燕桢……”
风陡然停住,宁毅愣在了那儿,他微微张了张嘴,表情有些许错愕。这名字他听过,没错,他当然听过!可是……有些荒谬地眨眨眼睛,片刻之后,嘴巴张大了一点,然后眉头也皱了起来,似乎翻了个白眼。他举起持弩弓的右手擦了擦鼻下因虚弱而产生的汗水,此时的目光已经不在顾燕桢的身上,转身如踱步一般的走了一步。
地上的顾燕桢正将心情稍稍放松,那身影陡然回过头来,举起弩弓,两步靠近,扣动了扳机。弦响!
“他妈的神经病……”
顾燕桢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宁毅那喃喃念叨的声音中,他身体陡然震了一震,随后,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洞穿了小腹的箭矢,那箭矢的杆子嵌在他身上,星光下长长地立起来,他牙关颤抖着,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又像是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概念,鲜血似乎在渗出来,热辣辣的一片,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按。
“哈……啊……哈……”
没有眼泪,但他看起来像是哭出来了,但声音不大,他有些慌乱。宁毅扔开弩弓看着这一幕,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蹲了下去。
“用双手按,来,那只手也拿过来,双手按住这里,没错,没错,不要乱动,不要喊得太大声,这样都会让你流血过多,那就救不回来了。”顾燕瓶的两只手按在箭矢刺进去的小腹边,阻止着出血,宁毅也将右手帮忙按了上去,话语平缓沉稳,如同哄孩子一般。顾燕桢像是在哭,一边哭一边看着他。
“没错,就是这样,运气好的话,这一箭应该没有射断你的肠子,不要激动,不要哭,我的声音也不大,我也很累,我们应该冷静下来交流…………那么,你对聂云竹动手了?”
顾燕桢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宁毅看着他的眼睛,随后点头笑了笑,事实上他此时也是面色如纸,虚汗满面。
“很好的开始,燕桢兄,谢谢你。那么…………除了已经死掉的,还有谁知道你来这里?做这些事情?”
这一次顾燕桢迟疑了许久。
“我、我是朝廷命官……我是朝廷命官,我如果死了,你……”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话,宁毅目光渐冷,反手从背后抽出钢刀,一刀就朝他大腿上挥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惨呼声撕裂夜空,附近的河边树林,宿鸟惊飞。顾燕桢满脸泪水,尿了裤子,大腿上鲜血肆流。如此过了一阵。
“来,拿一只手过来,也按一下这里,按住,没错。我也很难过,我们应该彼此体谅……你看,燕桢兄,命官兄,接下来,我们可以重复一次刚才的问题……或者,你也可以重复一次刚才的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