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上 第940节

　　陈实丝毫不惧，冷笑道：“是陛下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左右为难，并非在下。莫非陛下要迁怒陈贼？”

　　勾陈大帝怒气顿消，被他说的失声笑了起来，道：“的确是我左右为难，不能怪罪天王。陈天王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夫子，大商时期的儒，也称作巫，是否可以教我，为我解惑？”

　　陈实提议道：“陛下何不偏安天市垣，便如我偏安蓬莱西一般？”

　　他循循善诱：“你我静待时事，总有英雄崛起的那一天。”

　　“反贼！”

　　勾陈大帝怒哼一声，杀气腾腾，拍案道，“你果然有不臣之心！”

　　陈实笑道：“陛下左右为难，何必在两根朽木上下心思？莫非期待朽木开花？何不另起炉灶？重新栽种新苗，反而比朽木焕春更加容易。”

　　勾陈大帝更怒，双眉倒竖：“你是反贼，但朕不是！”

　　陈实冷冷道：“陛下忠于天庭，便是仙人眼中的反贼，陛下忠于仙人，便是天庭眼中的反贼。何不忠于本心，忠于良知？”

　　勾陈大帝不言。

　　两人默坐。过了片刻，勾陈大帝道：“吾师到了。”

　　他站起身，躬身施礼，沉声道：“弟子雷震子，恭迎恩师。”

　　陈实也自起身，向他拜的方向看去，但见远处有云霞之气涌动，向这边而来，云生腾，宛如棉花一团向上向外翻，来到顶处，又向中心聚拢，向下凹陷。

　　霞光自云中向外透出，形成五色光芒，一段一段的，前后不相连。

　　此为毫光。

　　每一道毫光皆印证一段大道。

　　毫光明灭不定，大道也自生生灭灭，循环往复，端的是神妙莫测。

　　陈实凝眸看去，但见云霞之下有道人走来，宛如画中神仙，潇洒飘逸，眉心三点红痣，脑后光晕结成混元，走来之时，天地霎时间变得色彩缤纷，龙凤飞舞，生绿荫，涌金泉，天地灵气变得异常充沛，耳闻道音，鼻嗅花香。

　　那道人，比他从前所见的任何一个道人都要洒脱，都要出尘，仿佛这世间若要有仙人，便当如此。

　　陈实见礼道：“金鳌岛陈实，见过上清境掌教尊。”

　　那道人还礼道：“上清境云中子，见过陈夫子。”

　　道人又看向勾陈大帝，也是见礼道：“山人云中子，参见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勾陈大帝还礼：“勾陈见过云教主。”

　　三人这番见礼，皆是平辈之礼，盖因陈实代表的是夫子一脉，云中子代表灵宝一脉，勾陈代表天庭四御，尽管陈实年纪小，勾陈辈分低，也须得以道友相称。

　　勾陈大帝请二人落座，换了一壶新茶，笑道：“云教主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云中子目光流转，先看了勾陈一眼，又落在陈实身上，笑道：“山人听闻陈夫子在天市垣逞凶伤人，陛下助纣为虐，因此前来相询。不知陛下，是否记得当年伐商劫后，安排你进入天庭成为勾陈大帝的夙愿？”

　　勾陈大帝面色肃然，摇头道：“朕不敢忘。”

　　云中子听到“朕”字，眉头轻轻扬起，面上的笑容不减，道：“山人已经记不太清了，请陛下说一说。”

　　勾陈大帝道：“当年教主告诉朕，天庭掌诸天社稷，控风雨雷电，阴晴圆缺，涉及黎民安康，家国兴衰，至关重要，不可被截教诸神掌控，须得有仙人监督。教主对朕说，你是大周皇室，又在伐商之战中立下奇功，且又年纪小，大周香火，归你所有，更胜玉帝，得天独厚，必成大器。三清若要选择一仙监督天庭，限制玉帝权力，舍我之外，再无他人。”

　　云中子露出笑容：“我还以为陛下已经忘记当年的事情。”

　　“朕从不敢忘。”

　　云中子听到他依旧带个朕字，眉头微微皱起。

　　勾陈大帝道：“那时，教主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因此让我入天庭，成为勾陈。朕这些年来秉持教主教诲，管理诸天战事，少用刀兵，天市垣欣欣向荣，各省内的诸国，黎民百姓也是颇为富足。直到不久前仙人作乱，刺杀我管辖各省的神祇，裹挟诸国的炼气士，相互攻击，死伤无数。”

　　他神色黯然，很是伤心：“教主是让他们用此举来试探朕的初心，逼迫朕不得不反天庭反大天尊么？教主若是不这么做，我感念师徒情分，必然会助你。你为何要用毁掉整个天市垣的方式，逼我造反？”

　　云中子沉默片刻，道：“你坐上勾陈大帝的位子，坐得太久了，也坐得太好了，我担心你早已忘记初心。”

　　“所以搞乱天市垣让天市垣每个省都易主，变成仙人领地，就可以让大天尊认为是朕造反。大天尊命人来诛朕，逼朕不得不反出天庭，不得不投靠三清境。”

　　勾陈大帝木然道，“倘若你来天市垣，跟我说一句，雷震子，你还记得从前为师的教诲么？那时我便会抛下帝印，跟你离去。可惜，你需要的不是雷震子回归三清境，你需要的是勾陈天皇大帝投降仙庭。”

　　云中子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一旁的陈实身上，涩声道：“我以为大天尊派来平叛的人是斗姆，或者雷声普化天尊，没想到大天尊技高一筹，派来的是陈天王这个不着调的当代夫子，行事完全没有逻辑可言。我棋差一着，才有此败。”

　　陈实向他颔首，报以善意的微笑。

第755章 守护东家

　　云中子见到他这笑容，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丝无名怒火。

　　倘若此次大天尊派来的人是斗姆或者雷声普化天尊，那么就是针对勾陈大帝而来。因为斗姆和雷声普化天尊与勾陈大帝素有恩怨，勾陈又是仙人，所以二人杀来，一定要提着勾陈的脑袋回去。

　　——当年斗姆弟子便是雷声普化天尊，是死在云中子之手，被云中子用通天神火柱炼死。勾陈是云中子的弟子，正好一报还一报。

　　但是大天尊派来平叛的是陈实。

　　陈实太弱了，根本杀不了勾陈，摆明了是大天尊派来送死的炮灰。——大明朝有火炮，大炮放久了，炮膛里就会积灰，堵住炮膛里绘制的符箓阵纹，所以需要清扫干净。炮灰，就是送死且没用的东西。

　　本来计划好好的，陈实来平叛，对云中子的计划也没多大影响，陈实死后，大天尊还是会派人前来。或者陈实惹怒了勾陈大帝，勾陈杀死陈实，勾陈还是会不得不反。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陈实竟然真的有平叛的实力。

　　陈实居然扎扎实实的平叛了！

　　关键是，这混蛋平叛，做的比谁做的都好！

　　陈实一路平推过去，没有伤及黎民百姓，顺顺当当把沿途所有叛乱的不叛乱的仙神，统统废掉，变成凡夫俗子，不用打仗了。

　　平天楼，辛仙君梅真人等人设伏，吴越星君引诱陈实入伏，甚至不惜让西子在吴越星府中出现，乱陈实心智，也是出自云中子的授意。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实的确因为西子的美貌而失神，但之所以入伏，却与西子的美貌无关，而是觉得可以将这些乱党推平。

　　——而陈实偏偏又的确有实力，推平了乱党，一举扫平天市垣的乱象，擒拿十多万仙人，押送去天庭受审。

　　云中子尽管越看陈实越是生厌，但也不得不佩服陈实这一路上的表现，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云中子和勾陈大帝都沉默下来，陈实自觉无足轻重，因此也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云中子道：“仙庭不希望你站在天庭的队列中，倘若你站在那里，我这个做师父的须得将你铲除。只有这样，才能与仙庭合作密切无间。”

　　勾陈大帝道：“大天尊也不希望我出现在仙庭的队列中。”

　　云中子再度沉默下来。

　　气氛有些压抑。

　　勾陈大帝打破沉默，道：“师父，弟子可以两不相帮，弟子就在这天市垣，哪里也不去。”

　　陈实心中微动：“勾陈大帝不自称朕而是弟子，说明他心中还未绝望，期望不与云中子冲突，师徒依旧维持表面的体面。”

　　云中子叹了口气，道：“好徒儿，有时候为师也身不由己。我不再是当年的终南山炼气士了，我如今是上清境的掌教尊。我麾下不再是你和金霞童子等几个人，而是整个上清一脉，数以千计的亲传弟子，数以十万计的隔代徒孙，以及不计其数的上清门人。”

　　他有些苦涩轻声道：“我坐在这个位子上，便是上清教主，要做出表率。”

　　勾陈大帝默默点头道：“朕明白。上清境的掌教尊与仙庭联手，不能容忍自己的弟子背叛上清境，必须要有个态度。”

　　云中子露出笑容：“所以，即便为师明知大天尊在关注这里，我也必须要来一趟。来一趟，是向仙庭，向太清、玉清和西天表明我上清的态度。”

　　勾陈大帝也露出笑容：“朕明白。上清教主光明磊落，哪怕明知会对上大天尊，也必须要走一遭。更何况，上清教主此行并非无的放矢，既可以试探出大天尊的本事到底到了哪一步，又可以有机会除掉勾陈和陈夫子，一举数得，冒点险也值得，并不吃亏。”

　　云中子笑道：“是啊。为师一向不吃亏。好徒儿，你如今是勾陈大帝了，不再是当年的七岁顽童，你服下的两枚红杏，也该还给为师了。”

　　陈实心头微震，看向勾陈大帝，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接这个话茬。

　　勾陈大帝视而不见，正色道：“弟子得这两枚红杏之助，掌控外道中风雷之法，屡次斩杀强敌，护持大周，受到的恩惠实在太多。弟子理当还给师尊。”

　　他鼓荡自身法力，提炼肉身元神中的外道道力，将肉身中精血高度凝练，没多久便炼出两枚红杏。

　　勾陈大帝有小半本领是靠这两枚红杏得来，风雷双翅，二丈金身，再加上诡异莫测的道法。不过他如今的境界已经远非当年，红杏带来的强大肉身和双翅，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勾陈大帝炼出红杏，显得颇为轻松，双手捧着红杏，送到云中子面前。

　　云中子收下红杏，笑道：“这些年，你靠着它们领悟出不少不凡的道法神通，获益匪浅，红杏虽然还来，但道法还在你身上，还是占了便宜。”

　　“是。”

　　勾陈大帝没有反驳，道，“如今弟子恢复人身，反倒没了桎梏，此次若是能活下来，倒可以再进一步。”

　　“是啊，你真令人羡慕。”

　　云中子笑道，“风雷棍也是我给你的，今日你我师徒情谊已断，该是还回来了。”

　　陈实咳嗽一声，沉声道：“当年云教主赐下风雷棍，只是一件普通的法宝而已。如今风雷棍经过三十六万年勾陈上宫的香火，早已炼得胜过当年不知凡几，可谓天壤之别。这法宝，不应该还。”

　　云中子笑而不语。

　　陈实冷笑道：“云教主送出的东西，还可以讨要回来么？上清境未免太小气，令我金鳌岛这些邪魔外道也大为不齿！”

　　云中子依旧不理会。

　　陈实皱眉，传音道：“陛下，他动了杀心，要在大天尊出手之前杀你。交出风雷棍，他便有十足把握除掉你我！”

　　勾陈大帝面无表情，心念微动，风雷棍从勾陈上宫飞出。

　　此宝经他这尊大罗金仙祭炼，又经三十六万年香火，威力早已变得奇大无比，因此才能一击逼退清虚道德天尊。

　　当年伐商时期的风雷棍，只是一件稍微厉害一些的仙器，如今的风雷棍已经是天下少有的重宝，威力无穷，直追至宝！

　　勾陈大帝躬身献宝，道：“弟子借用风雷棍三十六万年，渡过诸多劫难，得以保全性命，对恩师的恩赐感激不尽。今日，弟子还回此宝。”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云中子面带微笑，抓住风雷棍，上下打量此棍。

　　但见此棍金光闪闪，内外有着风雷道纹缠绕，香火之气弥漫，厚重无比，不凡之力已经凝聚成道，神道道纹和仙道道纹微微一动，便如雷音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