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170节
赵孟节教谕一时竟看呆了,手中茶盏“当啷”落地,青瓷碎片间茶水蜿蜒如小溪。
他浑然不觉,双目死死盯着那幅渐生灵韵的画作——这哪里还是出县文宝?分明已是“灵韵自生”的佳作!
江州府院上空,不知何时聚起朵朵祥云,霞光映照下,整幅山溪草屋图竟似要破纸而出。
“妙!”
府院人群中,骤然爆发一声赞叹,
“开篇首句,便见仙骨,气韵天成!”
“仅此一句,这一篇文章,必是【出县】以上的名篇!”
众教谕、秀才们也是纷纷颔首,彼此交头接耳低声评议,眼中尽是惊艳之色。
寥寥数笔一句之间,却已经立意极佳,似有清风拂面,令人心神一畅。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江行舟手腕轻转间,笔锋如刀,墨色似浪。那宣纸上的墨迹竟隐隐泛起粼粼波光。
此第二句一出,
“轰——”
画中溪水骤然翻涌,原本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浪。
原本只有数尾鱼虾的潭底深处,一道青影蜿蜒游动,鳞爪时隐时现,龙吟不绝于耳。
“龙是龙气!”
有人踉跄后退,指着画卷骇然失色。
只见那墨色蛟龙猛然破水而出,带起漫天水雾。
龙须怒张,金瞳如电,一声长吟震得画纸剧烈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磅礴龙气撕裂。
“哗啦!”
这条墨龙入溪潭之中,在画卷的溪水中消失不见。
赵孟节须发皆张,持茶盏的手在轻轻颤抖。
他分明看见——那龙睛开合间,竟对着江行舟微微颔首!
满院文士呆若木鸡。
“上句言仙,下句述龙!好一个珠联璧合!”
忽然,人群中一位青衫文士击节赞叹,“一山不在高一水不在深,一虚一实,却暗合天地至理!”
“这开篇绝了!
以文入道,点墨通灵!”
四周众人闻言,皆露出恍然之色。
这两句看似平白,却如阴阳相生,既承前句仙气缥缈,又启后文人戏龙的趣味,当真妙不可言。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江行舟一气呵成,笔下生风!
天地骤静。
只见画中那三间歪斜茅屋,忽有道德紫气自梁间升腾,萦绕茅屋,如烟似雾,金光璀璨,蓬荜生辉。
斑驳土墙竟泛起金玉光泽,檐下蛛网化作璎珞垂珠。
一块乌木牌匾凭空在正屋浮现,【陋室】二字笔走龙蛇,墨迹未干却已透出铮铮铁骨。
“这这竟然是文道紫气?”
江州府庭院,一位白发老儒颤巍巍伸手,指尖激动指着画中紫气。
画中,
茅草木屋内忽传清越琴音。
但见虚影幢幢——有青衫文士对弈石枰,素手拨动焦尾琴;
皓首大儒执卷在屋中团蒲处,字字生辉映得须眉皆金。
最奇的是,画中茅草木屋内,明明满座大儒文士,高谈阔论,却只闻珠玉之声;
纵使茅草木屋中典籍堆积如山,众人翻阅却怡然自若,毫无倦意。一童子捧茶穿行其间,衣袂带起的风都是香的。
“画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此等气象——不论门第高低,只论学问高低,笑谈圣贤大道!
岂非正是当年孔圣周游列国前,和众弟子们高谈阔论经典,杏坛论道的场景,可与之媲美?!”
赵孟节看到此处,忽觉眼眶滚烫,竟有热泪夺眶而出。
这才是画的至高境界——意境气象!
他甚至能看见——在那座陋室门前青石阶外,苔痕斑驳处,隐约现出一道车辙印记;
檐下竹帘轻晃间,仿佛有子路负剑的剪影掠过;
案几上摊开的《春秋》竹简,分明还带着泗水河畔的晨露。
“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
赵孟节颤抖着抚过画卷,指尖触及之处,竟有钟磬清音自数千年前悠悠传来。
画中,
那些模糊的[往来无白丁]年轻文士身影,
此刻在他眼中渐渐清晰——
有人正冠危坐如颜回,有人抚琴长啸似曾皙。
而那陋室中央,分明有位布衣老者执笔删定六经,案头一盏油灯,照得万古长夜如昼。
“此乃,朝闻道于孔圣也.!”
赵孟节突然整肃衣冠,对着画卷深深一拜。
他是满院众人中,最先明白过来,
眼前这画作分明是江行舟以笔墨为舟,载着满座文人逆流直上数千载,与孔圣人共此一盏茶,谈笑论道。
“妙哉!好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一声喝彩如惊雷炸响,
满院的秀才们竟不约而同面露震惊之色。
那白发苍苍的老秀才浑身颤抖,手中茶盏“当啷”坠地,却浑然不觉。
他耳畔分明回荡着画中传来的诵经声——不是一人,不是十人,而是千百年来无数鸿儒的吟咏,在陋室梁间交织成浩瀚长河。
“此句一出,这必定是一篇达府文章!”
“这茅草木屋中,竟然隐传来大儒之音——!”
府院一片高声喝彩,众教谕们无不动容。
这世间竟然有人,
能以如此直白朴拙之笔,勾勒出这般深邃意境?!
不过,他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画中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都指的是何人?
这茅草屋陋室,是指的何地?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
孔子云:何陋之有?】”
直到,
江行舟最后一笔银钩铁画,墨池余渖犹在。
整座府院顿时陷入一片玄默。
“这是.孔圣?”
满座青衿学子、白首教谕,尽皆悚然离席,连呼吸都凝滞了。
那案上墨迹未干的宣纸,此刻竟隐隐泛起杏坛讲学时才会出现的文华之光。
若说前文是琼琚之章,
这最后一句便是圣人之音,叩响泗水磬钟,振聋发聩!
“这不是寻常陋室!
这是当年孔子尚未封圣,还是大儒时,在洙泗之滨筑起的一座茅草木屋——天下第一座杏坛,带弟子们在此处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