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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文圣 第155节

  他们抬首望去——醉仙楼三重飞檐下,十二盏琉璃宫灯正映着“金鳞龙门”的金匾流光溢彩。

  楼前青石板上,犹见历年的新晋秀才少年们,马蹄踏出的凹痕印记。

  今日新科秀才们的靴子,踩过那些浅浅的印记,步入鹿鸣阁。

  鹿鸣阁外。

  大门敞开,数十名青衣小厮垂手而立,

  慌忙接过众大人、秀才们马匹缰绳。在缰绳交接的刹那,无人敢抬眼直视马鞍上那些云纹官靴。

  阁内早已灯火通明。

  十二扇描金屏风前,丝竹声声,

  乐师指尖在焦尾琴上勾出第一个泛音,《诗经·小雅·鹿鸣》的雅乐,如清泉般在厅内流淌。

  此乃江州府“鹿鸣宴”,秀才登科,必备的曲目。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歌姬们云鬓斜簪茱萸,绛唇轻启。

  为首歌姬,恰是如今江州府炙手可热的花魁小蛮奴,含情脉脉,望着步入鹿鸣阁的江行舟。

  廊下铜雀灯吐出的光晕,正巧映在她们杏黄罗裙的缠枝纹上。

  江州府一府五县的权贵名流,早已在鹿鸣阁内列席静候。

  紫檀案几沿着朱漆大厅次第排开,映着满堂烛火,将席间众人的神色照得纤毫毕现。

  东首坐着几十位鬓发斑白的府邸家主,西侧一群青衫举人、进士正襟危坐,却忍不住用余光瞥向阁门。

  锦袍乡绅、豪门们皆已列席,静候多时,翘首以盼。

  “太守大人到——!

  院君大人到——!”

  “新科秀才到——!”

  忽听得门外执事高唱。

  满座衣冠霎时如风吹麦浪般齐齐起身,热情迎接太守薛崇虎、院君周山长等一行众人。

  数百道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扫过众位新晋秀才。

  百名秀才整衣肃容,依次入鹿鸣阁。

  今日这场鹿鸣盛宴,不仅是为新科秀才庆贺,更是他们正式跻身江州“名流”的晋身之阶。

  阁内,沉香缭绕,珍馐满案。

  江行舟作为秀才案首,被引至秀才首席就座。

  满座朱紫,宾客们杯筹交错。

  “沈家侄郎,我跟你父乃是故交、同窗!若是得闲,可来我韩府一坐?”

  “韩前辈相邀,定当拜访!”

  江州府韩氏家主向沈织云频频颔首,颇有笼络,招为快婿之意。

  就连那白发老童生张游艺,也被几位乡绅团团围住敬酒,喝的酩酊大醉。

  这一刻,这百位青衫学子们虽尚是秀才之身,却已有希望日后获得金榜题名、蟒袍加身的荣光。

  谁又敢说,其中不会走出未来的尚书阁老、封疆大吏?

  七八十岁考中举人、进士,拜相封侯,那也是有的!

  “顾氏?有几分眼熟.你父,是前任江阴县丞顾闰?.我与他倒是有几分相熟!”

  有举人无意间询问。

  “正是晚辈家父!”

  顾知勉激动,指尖轻颤,三杯琥珀浆滑入喉间,便不胜酒力,面色如晚霞浸染的宣纸,渐渐洇开一片酡红。

  若非他今日考中江州府秀才,登上这鹿鸣宴!

  谁又还会记得,他父亲也曾经是江阴县丞,祖上三代以前也曾经是名门望族?!

  江阴东赤岸里顾氏,

  沉寂十多年的门楣上,

  在他的手中,终于透出有望重新晋升江州府上流的第一缕晨曦。

  鹿鸣阁上,

  觥筹交错,江州最有权势的一群文士,正在这琼浆玉液中喝的面色红润,相谈甚欢。

  “诸位!”

  薛太守执金樽起身,声若洪钟。

  满座朱紫顿时静默,百道目光齐齐投向首席。

  “此乃今岁府试案首,江行舟!众所皆知,他乃我义兄弟江晏之子,本太守子侄,日后请诸位多多提携!”

  “亦是本院君子侄!”

  周山长抚须含笑补充道,袖中玉简隐现清光。

  江行舟整衣而起,月白澜衫无风自动。

  他执礼如执圭,躬身时腰间玉佩纹丝未颤:“晚生江行舟,见过诸位前辈。”

  阁中烛火,

  照得他清隽冷峻面庞,剑眉寒星,两鬓少许微霜,眼角一粒朱砂印记愈发鲜艳。

  这眉宇间的沉稳,俨然不是十五六岁少年该有的模样。

  鹿鸣阁,众门邸家主、举人们,不少是头一次见江行舟,心头都暗惊。

  太守薛崇虎大人,院君周山长大人,乃是江州府一府五县地界数一数二,手掌实权大人物。

  他们二人皆力挺江行舟。

  “好一个‘江行舟'!

  这少年的面相一眼,便是不凡!

  《柳庄相法》所言:‘少年老成,必居台阁’!

  未及三旬而鬓见几许银丝,主早慧而天机泄。若配峻骨,乃文曲降世之征!

  眼尾赤珠如丹,阳刃藏秀也。左主武贵,右主文魁。

  你这粒朱砂痣,恰在右乃文魁之兆也!

  贵不可言啊!

  双眉如剑插天仓,少年得志姓名扬。若配寒星目,三十之前拜侍郎!”

  席间,忽有吴姓老者醉眼惺忪,盯着江行舟面相观看,击节而叹。

  “这位是吴老举人,归隐乡野之后,便痴醉钻研相术多年,最是精通!”

  薛太守与周山长彼此相视,却是一笑,杯中琼浆荡漾着星辰倒影。

  无需面相,他们也知道江行舟的前途无可限量。

  “吴老金言,晚辈愧领了。”

  江行舟唇角噙着三分笑意,广袖翻飞间,执起青瓷酒盏。

  琥珀光在杯盏内轻轻一荡,恰映出他眼底流转的星芒。

  “江贤侄!”

  席间忽闻金樽轻叩,一位身着云锦蟒袍的老者排众而来,酒盏未至,腰间蹀躞带上的美玉扣先撞出一串清响。

  “老夫江州漕运使赵淮!”

  老者拱手躬身,袖口露出内衬的紫貂妖皮,皮笑肉不笑,看着江行舟说道:“犬孙赵子禄年少轻狂,多有冒犯——!老夫在此陪个不是,已对他严加惩戒!”

  “赵族长,不敢当!”

  江行舟眸光一凛,指节倏然扣紧青瓷盏。

  江州漕运使!

  这看似五品青袍的官职不大,但却掌握江南道江州府最重要的漕运命脉——铜钱银两、文粟米布帛、各色物资,南来北往运输,直接归朝廷管辖。

  每年三百万石漕粮在此转圜,

  丝绸茶叶的商队在此交割,

  盐铁使的官船都要在此停泊补给,

  更不必说那些暗流涌动的私货、夹带、抽成……全在江州漕运使的眼皮底下。

  这是江州府头等肥差!

  这差事,一斤猪肉过手,都能熬出十斤油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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