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173节
“正常来说,要到盛夏才能够吃,但是这两年日头足,总有早熟的,有经验的话,可以挑选出一些熟了的莲蓬头,不要吃莲子心,那玩意儿苦的很。”
“可泡茶喝,极苦,极下火。”
李昭文吃了一枚,果然滋味颇鲜嫩,无论是在陇西开凿湖泊自己养着的那些莲蓬,还是快马加鞭送去的,都不如新鲜摘下,她若有所思,道:“是近日而有吗?”
李观一道:“听说是这些年才早熟的。”
李昭文道:“难怪如此。”
她将莲子抛起扔到了嘴里面,一边吃,一边随意地道:
“听闻应国的太史令上表,说【昼日渐长】。”
“新历元年,冬至之景长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尔渐短,至十七年,短于旧三寸七分。日去极近则景短而日长,去极远则景长而日短;行内道则去极近,行外道则去极远。】”
“昼日变长,是吉兆,日照更充分。”
“按着星象,陈国《元命包》记录‘日月出内道,璇玑得其常。’中州钦天监的《京房别对》则说:‘太平,日行上道;升平,行次道;霸代,行下道。”
“各国钦天监都说是大吉兆,说天下将要平定。”
“说什么,伏惟启运,上感乾元,景短日长,振古希有,看起来,这些星象师们说的东西,也是可以落在我等百姓实处的,不是那种没有意义的学说。”
李观一沉思,决定吃莲蓬,眼前这少年谈论从容,可从莲蓬说到天名,星象,列国的朝廷,和他比起来,李观一觉得自己,当真武夫。
李昭文习惯性问道:“兄台觉得如何?”
李观一咧了咧嘴,他很想要说,再去桥边整点莲蓬头,可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是天命祥瑞而已,所有的国家都想要把这个天命按到自己头顶,占据大义,以振奋人心。”
“上兵伐谋。”
“军心大定大盛,比起千金万金都要可贵。”
李昭文讶异,大喜,道:
“生我身者,父母也;知我心者,唯君也!”
明月在天,星火倒影于水。
乌篷船上,少年摘取莲蓬,李观一询问味道如何。
李昭文赞许道:“好吃,只是可惜。”
“若可以每年夏日,吃新摘取莲蓬,却又多好。”
若是此地我可随意来,多好。
她的眸子看着星河,不由想到他日若是可骑乘陇西的烈马,在江南青石板上走过的滋味,看到那少年依靠着船头,一边吃莲子,一边喝酒,好不潇洒自在,不由微笑,想到刚刚跑出来那少年武功不差。
微微一笑,道:“兄弟,也给我喝一口酒。”
李昭文已踏步上前,一只手轻拂李观一腰间大穴,一只手却握着折扇,如一短兵,径去取李观一的手腕,乌篷船往下面一沉,泛起了激荡涟漪,李观一翻身避开,他被薛神将殴打太多,身经百战。
不管不顾腰间穴道。
只是以酒坛一晃,推开李昭文手掌折扇。
少女一手江湖上的点穴手法扫过李观一腰间,却只觉得手指升腾,如扫过了钢铁,这些劲气没能突破体魄,更不必说截断经脉气机,于是讶异,但是下一刻,她手中折扇展开一扫。
靠着高过李观一的境界,以及一种玄妙的短兵技巧,李观一仰脖后仰避开了这样一招,折扇扫过李观一的脖子,然后李昭文已抓取了酒坛,脚步轻变,拉开了距离。
李观一稳住身法,看着那边一身锦袍的贵公子微微笑着道:
“兄弟,独饮岂不可惜?”
“不如同饮。”
她松开手掌,酒坛子往上抛了抛,然后并不如越千峰那样豪饮,眉宇扬了扬,提起李观一的酒坛倒灌,酒液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落入嘴中,眉宇飞扬,意气风发。
李昭文面容白皙如玉,一双丹凤眼,神采飞扬。
李观一大笑,也来夺酒。
李昭文抬手一格,身法飘逸顺势拉开距离。
月满长河,花船画舫密密麻麻,这一艘乌篷船上两个少年人夺酒的事情,便给人看到了,画舫上的人们依靠在栏杆边,笑着看他们比武争斗。
他们两人一个功体扎实,金肌玉骨,一个天生法相,第三重楼。
都没有动用什么劲气出体之类的杀伐手段,只是单纯拆招。
抢这一坛好酒,李昭文喝完最后的酒,脸上带着一丝醉意。
这酒当真不错!
无俦倒是好眼光,比起国公府的窖藏好多了,李昭文环顾周围,笑道:“兄弟,咱们得要走了,再继续下去的话,怕是会太招摇了。”
她忽而起身,脚步轻快,轻轻踏在水面上,水面泛起涟漪。
身子如踏风一般飘摇而起,潇洒不羁。
李观一则是跃起身来,一脚轻轻踢在了乌篷船上,让乌篷船重新滑动到了原本地方,然后踏在了旁边的桩子上,把这乌篷船系好,以免不知飘到哪里去。
然后才腾跃起来,他身法只是兵家路数,不会踏水而行的手段,于是落在了花船上,一边大声道歉,一边快步狂掠,两人一个踏水碧波,一个则如同战马冲锋于连环船只之上。
李昭文的姿态潇洒飘逸,速度却偏慢。
李观一却只往前冲掠,看起来寻常,速度却极快。
李昭文又放缓了速度,两人齐齐到了对岸,一条江流淌过江州城,却将这一座都城分成了繁华和安静的两个世界,江河对岸,灯火通明,江流的另一侧却安静寂寥。
李昭文站稳了,却听得一声风,那穿绯袍的少年也已来到。
李昭文回身以折扇扫过,少年反手叩住她的手腕。
两人对峙,发力,然后齐齐大笑起来了。
李昭文退后两步,手中折扇背负身后,眉宇飞扬,开心不已,笑着道:“上善,文武之道,你都极好,今日畅快,我这样年岁,少有如此痛快的时候。”
李观一亦道:“你也不差。”
李昭文忍不住大笑。
应国从不曾有人敢于这样和她说话的。
她眉宇飞扬,谈兴正浓,可是长风楼那里还有他要做的事情,只好略有遗憾,虽然是第一次如此抛下国公府二公子之身份自在,却也洒脱得很。
伸手把住李观一手臂,道:
“今宵良晤,畅快得很,只是可惜天色已晚,你我怕是要迟了,不过无妨。”
“他日,你我总有再见时候。”
李观一洒脱道:“那么到时候,却要告诉我你的真实来历了。”
李观一道:“江南陈国的孩子,却不会不懂得莲蓬的吃法。”
“好!”
李昭文嘴角微微勾起,折扇打开,掩住了带着笑意嘴唇,只露出眉宇飞扬的双眸,然后转身,折扇背负身后,潇洒从容地离去。
是兴起而来,兴尽而归,自有气度。
然后转过了一条小巷。
李昭文转身去看,没有追来,于是捧住肚子无声大笑。
然后握着折扇,双手背负身后。
脚步轻快,独自一人,轻轻跳着往前走去。
李观一这样一闯,也散了那微不足道的酒气,他辨认方向,往薛家那边去了,只是准备去大桥的时候,两侧灯火通明,倒是遇到了一个稍有些老气的豪商喊住了。
那豪商正是刚刚李观一吟诵诗句时候,第一位叫好的那个。
坐在一艘颇大的船上,笑着道:“这位小兄弟要过河,不如过来。”
李观一想了想,想要过桥的话要绕一大圈,于是点头。
“打扰老丈了。”
他一只手按住了石栏杆,然后翻身起来,飘飞落下,踩在了穿上,已要入夏,莲蓬都熟了,这老豪商却披着大氅,显然是身体不适,让人开船,邀李观一坐下,然后奉上了解酒汤。
李观一道谢,老者笑着道:“我也是江南的人,只是在外经商,听闻我的弟弟经营家业出了问题,所以才回来。”
“听闻小兄弟的诗词,不由想到年少的时候啊。”
“那时我也如你这样的意气风发,只是我想起来,那【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这诗词的意蕴似乎还没有断绝,今日我送小兄弟去对岸,小兄弟可以把剩下的诗句告诉我吗?”
李观一道:“这是我游历的时候,见到一位气魄如龙的老人给我读诵的,老先生想要听下半阙,自然没有问题。”
他提起笔,给老人写下了下半最后的那几句话。
富商其实没有这样老,眉宇坚毅,只是发已全白,肩膀宽阔,坐在那里如同一座山,他看到文字,念诵道:“谁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尔,决策尚悠悠。此事费分说,来日且扶头。”
李观一又将那一阙少年侠气的下半阙也写下来了。
道:“这是另一位老者所言。”
这老富商看到了这下半阙,更是垂眸许久,轻声念诵最后几句: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他念诵这几句诗,不知道是想起了谁,或者想起了自己,双眼微红,却似有些许哽咽,这般年纪,却又在李观一这个少年人的面前,如此性情,是真性情的人,老者叹息道:
“让你见笑了,我只是想到了年少和朋友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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