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夏窃神权 第472节
周铁衣踱了两步,在心中叹道,这权力斗争之中,中枢果然离不开片刻啊,他已经能够预感到,这次太学院学生闹事,之后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了。
“今天朝会之上,司民董行书第一时间就赶了回去,痛斥当今圣上移除五帝祭祀,只不过咆哮朝廷,被圣上训斥治国无方,不如盛世侯远矣,只会食前人牙慧,被天后当场拿下,如今关在新修到一半的紫霄宫中,让他自省。”
周铁衣听到这里,停下脚步,叹了一声,他重新坐下,端起茶水,甘香的茶水入口,也是忍不住感慨起来,“原本我与董行书斗了这么些日子,还想着之后会怎么了结,没想到风云突变得这么快,一日前还是庙堂客,今日就成为阶下囚,败也不败在我这个离经叛道的人手中,而是败在了自己人手中,还真是讽刺啊。”
“今日下午的消息,各地儒家书院已经联名,要求圣上正视听,惩奸臣。”
“奸臣?”
周铁衣冷笑一声,“好一手祸水东引!”
从柯黯然那篇文章开始,所有的苗头是大夏圣上和柯黯然在布局,但展现给天下人看的,是大夏圣上在维护周铁衣!
周铁衣在墨石案上要用君臣和睦来逼大夏圣上就范,今日大夏圣上同样以君臣和睦来逼周铁衣。
那篇文章是为了支持周铁衣的人欲说,不惜要撤除五帝祭祀,之后学党串联,不惜调集诛神司,镇压太学院,现在更是在朝堂之上直接拿下司民,嘲讽司民治国无方,最后还关在周铁衣让修的紫霄道宫之中。
结合之前天下人看到的,那么大夏圣上就是一位雄心勃勃的改革之主,正在竭力袒护周铁衣,而周铁衣这位改革之臣自当涕泗横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釜见周铁衣心神不定,刚刚还受伤吐血,现在状态极差,忍不住轻声提醒道,“现在这般局势,不若以退为进?”
“如何以退为进?”
“先请辞来堵住天下学院学生的嘴罢了。”
赵釜当然也忧心五帝被撤除祭祀的事情,但他到现在都只看到这是大夏圣上的手段,如果周铁衣以退为进,请辞之后,大夏圣上或许就会停下撤除五帝祭祀,因为大夏圣上已经达到了目的。
周铁衣虽然心神慌乱,但是这种局面他有参考的‘历史’,之前还做过相应的预案!
“赵家主是偏安久了,和司律一样优柔寡断!这时候退了,先不说中央大权交到他人手中还有没有收回的机会,单单是这个错,我周某人就不可能认!他都不怕乱了这天下,我还怕什么!借纸笔一用!”
被当着众多族老的面骂优柔寡断,赵釜忍不住露出苦笑,这天下只有数人敢将自己和司律如此评价,眼前之人确实有这个资格。
他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女儿的神色,心中一叹,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赵琴心听到自己父亲被骂,不仅没有恼怒,反而带着倾慕之色看向中间身穿白色蟒袍,改换新天般气势的周铁衣,如此人物,倒也不委屈自己做个平妃。
赵釜当然也好奇周铁衣的计谋,见周铁衣毫不掩饰,他示意下人送上纸笔。
周铁衣当众落笔,反正这篇文章马上就要刊登天下,也不怕青帝一族先看。
《官吏一体策》。
这是周铁衣很早就定下的计策,儒家之所以掌握最多的教育权,就是因为儒家的科举掌握最大的官员选拔权。
科考选官,司考选吏。
连法家都不能够和儒家相提并论,这也是儒家书生们的底气,想要压住这些书生,就只能够断了他们的龙门路,将他们拉下凡尘再说!
第493章 分而划之
青帝祖庭之中,十几双眼睛盯着笔走龙蛇的周铁衣。
当看到这篇策论的名字时,大家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如果说之前的‘人欲说’是撅了儒家典籍道理上的根,那么这篇‘官吏一体’就是撅了儒家典籍治理上的根。
儒释道三家超然于诸子百家之上,而佛家和道家又是出世学说,所以王朝治理的学说,一直以儒家为首,自圣皇至今,儒家科考理所当然地高于其余学说的考试,一旦考上,那就是一地父母官,城中君。
而法家,农家,医家等,除了法家有自己特定的司考之外,其余诸家甚至要等特定的人员短缺,才有恩科,不然也要学儒家的经典,考科考才能够担任官位。
所以官是官,吏是吏。
儒家天然就高诸子百家一头。
诸子百家也天然就认同这点,因为以前儒家是圣人学说,不仅占据道德制高点,同时也是实力制高点。
当然,官吏分流在一个庞大的帝国之中也有自身存在的价值基础。
皇权不出京城千里,即使在大夏也是这个道理。
大夏皇帝在天京固然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但也只是在天京。
帝国南北疆域最远处足足有一万六千里,修行者可以朝血海,暮崇山,但是帝国最多的仍然是普通人,统治的也是普通人,所以需要一个普通人的制度。
所以必须要处理好中央和地方的关系。
地方父母官是中央任命,但地方胥吏就是世家推举,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因地制宜。
以山铜府为例,此地盛产墨石,地少矿多,墨家,公输家的学说道理比农家的学说道理更容易传播,地方世家也以墨家,公输家学说传家居多。
所以在胥吏的任命上,此地的墨家,公输家就天然多于农家,而朝廷派遣下来的儒家官员,只需要拉拢地方世家,同时保护住地方少数派学说的胥吏用以制衡,自然能够维系一个地区的稳定。
所以说地方官本身就是城中君,地方衙门也是一个小朝廷。
官吏分流的第二个道理就在稳定的中央集权认知。
吏做得再好,也只是吏,永远都不是官,官从哪里来,官从天京来,所有科考都是中央选拔,中央即使一时间无法管理到地方,但是三年京查,三年科考,三年任命,那都是中央说了算,既给了地方利益,又不会让地方染指核心权力。
想要做官,都需要脱离自身地方世家,到别处任用,能够依仗的也从自身家世变成了天京皇权。
除此之外,还有文化一统等原因,所以这个看似不公平的制度才能够存在两千年。
以前天下人也会认为这个制度一直存在。
因为这就是最好的解决中央和地方权力矛盾的方法。
如果打破官吏一体,让吏能够当官。
那么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地方世家扶持的胥吏会大量成为地方官,从而削弱中央的统治权威,让地方世家的势力暴涨,乃至于有割裂天下之势。
但那是以前,是纯粹从政治角度考虑。
天下人没有考虑过普通百姓能够一日万里,朝血海,暮崇山的时代。
打破地方世家的垄断,除了可以从政治入手,还可以从经济和科技入手。
当天下交通连接在一起,普通胥吏能够在一两天之内轻易往返相隔几千里的两地办公,仅仅只是一个轮值,就能够极大削弱地方世家对于官吏体系的掌控权。
除了科技之外,经济也一样,地方经济封闭,导致人民不得不依附地方世家,但如果地方世家在扩张之中不得不膨胀到放弃本地封闭的经济,那么他们也失去了对本地人民的人身约束。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地方财阀向着利益复合体转变,到时候自然又是另外一套政治逻辑了。
当然周铁衣现在不用考虑那么多,他现在只需要破釜沉舟,看看是先治理好这个天下,还是先祸乱这个天下。
周铁衣心无旁骛,笔走龙蛇,不一会儿就洋洋洒洒写下了近五万字,而这五万字还只是一个提纲,包括选拔,任用,考核。
官吏一体改革,这本来就是一件复杂至极的事情,一点都不亚于货币改革,触碰的利益更多更大,原本周铁衣准备工业改革初步有成效之后,才会逐步推动制度上的改革。
但是天不遂人愿,既然是改革,哪有如同教科书上一样完美的顺序。
写好提纲之后,周铁衣停下笔,重新又看了一遍面前的稿子,思绪也回到了那晚诛神司内自己考校梅俊苍的时候。
当初梅俊苍就猜出了克制儒家操控民意的法门,报纸只是表象,是启迪民智的手段,但这个时代百姓参与政治真正且唯一的办法始终是科考。
所以要打破儒家的不败金身,就要扩大科考取士的范畴。
首先将农部,工部这些因为人员短缺而开设的特科固定成为常科,在录取时间和人数上逐渐和儒家的科考并驾齐驱,然后再在官僚体系内增设事务考。
就比如周铁衣主管的中央银行,增设的事务考就直接和经济有关,直接刨开四书五经,侧重于商业实践,考得差的不会有惩罚,但考得好的一定能够升迁。
这样就能够在一个部门内形成一套新的官吏升迁逻辑,打破官吏之间的隔阂。
能够做到上面这些事情之后,再讨论如何改科考的事情。
“开设特科,使其成为常态,让天下取士,不限于儒道,亦在百家之道,是为上上德。”
赵釜轻声读出了其中一句话,这句话不是要堵住天下儒生的嘴,是要打断他们的脊梁骨了。
他沉吟了片刻,分析其中的利弊,作为藩王,赵家在崇山府内同样有一套王府体系,只不过以前青帝一脉都韬光养晦,所以中央朝廷说什么,赵家就做什么。
但这次不一样,大夏圣上移除五帝祭祀,已经损害到了赵家的根本利益,赵家如果没有行动表示,才叫人奇怪。
而最好的行动表示,莫过于策应周铁衣在中央推行的‘新政’,来向中央朝廷示威。
所以赵釜要评估眼前这篇策论,不是周铁衣为了对付大夏圣上和儒家想出来的两败俱伤的毒计,而是和他之前制定的政策一样,是能够有利于更多人的先进改革。
有利于更多人,这就是最简单的评判标准。
以赵釜的智慧自然能够看到这次改革之后的优势和劣势。
优势自不必多说。
劣势同样也不小,他走到周铁衣身旁,问道,“这篇策论发出去,儒生们恐怕要闹得更欢了,这件事总归是要处理的。”
周铁衣知道赵釜在问自己具体的施政方法,施政纲领有的时候和施政方法可能并不一样。
一篇策论写完,他已经从刚刚的惊怒之中平复了下来,笑道,“闹得凶只代表嗓门大,不代表人数多,天下书院,儒家修行者终究是少数,而这些少数儒家修行者之中,能够考取进士之辈三年举国才三百人,而我这篇策论,就是为了争取三百人之外的千万人,分而划之,再杀鸡儆猴罢了,没有人会和当官过不去,你不想要当官,有的是人想要当官。”
大夏虽然没有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说法,但即使是掌握修行力量的儒家,在对抗中央皇权的时候也处于天然的弱势,不仅是力量上被克制,道理上也被克制。
儒家的力量核心在于安民,造反连自身的浩然正气这关都过不去。
而在体系内的斗争,以前儒家掌握话语权和当官唯一的捷径,所以百家乃至百姓都会影从,因为天下人都想要当官。
但这次斗争不一样,初期分化政策之后,绝大多数人就会发现,这次不跟着儒家闹,反而会得到利益,到时候再分化儒家内部,自然就闹不起来了。
赵釜颔首,肯定了周铁衣说的一点,科举考试,三年就三百进士,除了这三百人是科考的铁杆支持者外,其他人都是潜在反对者,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这点罢了。
“但这条策论真的能够在中央通过吗?”
这是赵釜的第二点疑惑,现在在儒生们看来,是大夏皇帝在包庇周铁衣,但是真正的局中人才明白,这次的事情是周铁衣被大夏皇帝架在火上烤。
“移除五帝祭祀是目的还是手段?”
周铁衣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