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提刀录 第588节

　　对方终于直接开口问一些关键了。

　　然而，高见面对这直指要害的问题，却只是无奈地一摊手，语气诚恳得令人无从挑剔：

　　“我不知道啊。”

　　这……也算是一个回答吗？

　　“元律”眼神微冷。

　　“你问到了我确实不知道的事情，我又能怎么办呢？”高见的表情显得十分坦然，甚至带着点无辜，“我只能如实相告——这东西，自从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它就一直在我的身边，如同我身体的一部分。至于它从何而来，为何选择我，我一无所知。”

　　他迎着“元律”审视的目光，坦然道：“这是事实。我是否说谎，元先生应该自有判断。”

　　“元律”紧紧盯着高见，似乎在运转某种秘法感知其言语的真伪。

　　片刻后，他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哈哈……倒也是。看来，问题的选择本身，也是博弈的一环。是我选错了方向。那便继续吧，到你了，高先生。”

　　他似乎并未因未得到答案而恼怒，反而显得更加兴致盎然。

　　高见略一沉吟，目光变得幽深，问出了一个看似没头没尾，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重的问题：

　　“那……你是‘天’吗？”

　　这简单的六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又像是点燃引信的火星！

　　就在高见话音落下的瞬间——

　　“元律”脸上的所有表情，无论是温和还是审视，都在刹那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

　　他甚至没有半分迟疑，也没有任何警告——

　　“轰——！！！”

　　以他为中心，整个塾舍、乃至院落所在的这片空间，仿佛瞬间被从他身上弥漫出的无形意志所同化、掌控！天地之气不再温和，而是化作了暴怒的狂潮！

　　霎时间，高见只觉得周身每一寸空间都变成了坚固的枷锁，无穷无尽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脚下的青石板无声无息化为齑粉，头顶的屋梁瓦砾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握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窗外的翠竹疯狂摇曳，竹叶脱离枝干，却并未飘落，而是如同亿万碧绿的利刃，悬浮于空，尖锋直指高见！更可怕的是，连那流动的空气都化作了撕裂一切的罡风，环绕着他剧烈旋转，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这一切的异变，这引动方圆百丈天地之威的恐怖景象，其所有的破坏力、所有的杀机，却都精准无比、凝练至极地只作用于高见一人之身！塾舍本身只是微微震颤，院墙并未倒塌，甚至连桌上的茶杯都未曾晃动一下！

　　“元律”依旧站在原地，但给人的感觉却已截然不同，他仿佛与这片暴动的天地融为了一体，成为了这方空间绝对的主宰。

　　他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处于风暴中心的高见，虽然没有再说话，但那沛然莫御的天地之威，已然是最好的回答，也是最具威胁的警告！

　　高见身处这毁天灭地却又凝于一点的攻势中心，衣衫猎猎作响，发丝狂舞，但他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初，紧握着手中的锈刀，直面这地仙之怒！

　　面对这浑然一体、仿佛代表着天地本身意志的完美压迫，高见的心神在初时的震撼过后，反而进入了一种极致的冷静。

　　心灯的光芒不再试图去“解析”那无懈可击的结构，而是如同镜面般，纯粹地映照着这方被掌控天地的每一分变化。

　　心湖澄澈，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高见倒映着对方术法的每一缕痕迹，所有的能量运转都被心湖完美的反映了出来，让他能够自然的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无法从外部破解……因为它的‘完美’就在于它将自身与这片天地等同。攻击它，就如同在攻击整个世界，力量会被瞬间分散、吸收、循环，归于无形。

　　高见微微颌首——

　　它的核心，在于‘同化’。并非简单的力量压制，而是要将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意志，也一并纳入这‘天地循环’之中，成为它的一部分，从而从内部瓦解高见的抵抗。

　　高见的思维如同电光石火般运转。他意识到，对抗这招的关键，不在于寻找力量上的薄弱点——因为它根本没有。

　　真正的重点，在于维持自身存在的独立性，在于斩断那试图将自身纳入循环的“连接”！

　　众生皆为其延伸，万物皆在其体内循环……那么，它施加于我身的这股压力，这股意图将我碾碎、同化的力量，其本质，也是一种‘连接’，一种强行将我拉入其循环体系的‘因果’！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明悟间，锈刀的嗡鸣与那决绝的锋芒，给了他启示！

　　高见曾引动生死劫韵，曾窥见世界生灭！曾感受过自身存在消失的感触——

　　是了！当初在地狱裂隙，他的存在消失过，在皇宫的时候，他也强行与处于特殊状态的皇帝建立了因果联系。

　　如今，他要做的，是相反的事！

　　——斩断联系！

　　说时迟，那时快！高见不再试图以自身力量去硬撼这天地伟力，那无疑是螳臂当车。

　　他所有的精气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生死感悟，尽数灌注于手中的锈刀之中，凝聚于那仅存的锋芒之上！

　　他没有做出任何劈砍防御的动作，因为任何针对外界的具体招式，都会立刻被这完美的循环体系吸收、化解。

　　他只是将锈刀，那吞吐着诡异寒芒的刀尖，轻轻点向了自己的眉心！

　　这个动作诡异而莫名，仿佛自杀。

　　然而，就在刀尖触及眉心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撕裂声响起！

　　并非物质的声音，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断裂！

　　以高见自身为界限，那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无孔不入、试图将他的一切，他的肉身、气血、神意乃至存在本身，都拉入“天地循环”的无形力量，在触及锈刀那决绝锋芒所笼罩的微末领域时，竟如同撞上了一道绝对的“绝缘壁”！

　　更准确地说，是那无数根连接着高见与这片被掌控天地的、无形的“因果之线”、“同化之链”，被精准而彻底地斩断了！

　　高见依旧是高见，他存在于这片空间，却仿佛突然从那张覆盖一切的“天地大网”中脱离了出来！他不再是被网住的鱼儿，而是成了一个独立的、孤悬的“点”！

　　那完美的、循环不休的天地之力，依旧在他周围汹涌澎湃，却突然失去了目标的“锚点”！它们依旧强大，依旧完美，却再也无法作用到高见身上，仿佛他变成了一个透明的、不存在的“异物”！

　　就像一幅完美无缺的画卷，画卷本身依旧美丽，但观画的人，却突然从画中的世界“跳”了出来，立于画外！

　　画中的风雨雷电，再也无法沾染其身！

　　“元律”那一直冰冷淡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无法掩饰的惊愕！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无往不利、近乎道之显化的“天地一体”，竟然在触及高见周身那微不可察的领域时，莫名地“失效”了！不是被击溃，不是被抵消，而是仿佛……对方突然从这个“天地”中消失了！

　　高见缓缓放下点向眉心的锈刀，喘着粗气，手臂颤抖，显然此举消耗巨大，而且存在减弱的痛苦和空虚感一点都没有少。

　　只是，他站在原地，周身再无半分被压迫的迹象，只有衣衫在因力量余波而产生的气流中微微拂动。

　　他抬头，看向面露惊容的“元律”：“很完美的‘天’。可惜……我似乎，不在你的‘天’之下。”

　　元律眼中的惊愕迅速褪去，转而夸赞道：

　　“好手段！以奇诡之法，斩断自身与天地之联系，从而规避‘天地一体’的同化。不得不说，你让老夫也开了眼界。”

　　他话锋一转：“然而，饮鸩止渴！切断自身存在与天地的锚定，副作用何其巨大！你此刻便如同无根浮萍，孤悬于世，与那被困紫微垣深处的皇帝的境地又有何异？固然能免疫天地层面的侵蚀，却也让你自身变得无比脆弱。”

　　他缓缓抬起右手，不再引动周遭天地之气，那恢弘磅礴的威势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他体内那纯粹、凝练、浩瀚如海的自身力量在奔腾涌动！

　　虽然不再有天地加持，失去了地仙的威能，但那属于三关九窍十二境全开的纯粹修为，此刻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依旧令人侧目。

　　“既然玄妙法门对你无效……”元律身形微微下伏，摆出了一个拳架，“那便用笨办法吧。”

　　“老夫不用地仙神通，仅以这肉身，将你打死——”

　　他目光锁死高见，一字一句地说道：

　　“高见，你又该如何应对？”

　　不用地仙法门，放弃内天地融会贯通的优势，就依靠幽明地锤炼肉身的法门，用拳头，让你尝尝厉害！

第442章 苍海

　　话音未落，他脚下地面轰然炸裂！

　　并非借助天地之力，而是纯粹凭借肉身爆发出的恐怖力量！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残影，直扑高见！速度快到极致，拳头之上，凝聚着压缩到极点的磅礴真元，没有任何花哨的光芒，只有最纯粹的力量！

　　这一拳，摒弃了所有术法和技巧，回归了力量最本质的形态。

　　正如元律所言，高见此刻处于一种奇特的“自我隔绝”状态，虽然避免了被同化，但也失去了与外界天地能量的交互与借力，如同身处孤岛。

　　面对这纯粹以力压人、毫无取巧余地的一拳，只能凭借自身实实在在的修为去硬接！

　　七境对十二境？

　　这几乎是螳臂当车！

　　狂暴的拳风已然扑面，吹得高见发丝狂舞，衣衫紧紧贴在身上。

　　他瞳孔紧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体内气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心灯照影经》催发到极致，试图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中寻找生机！

　　面对元律那摒弃花巧、回归力量本源的狂暴一拳，高见深知硬接无异于自取灭亡。就在拳风及体的刹那，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不退反进！

　　他并非迎向拳头，而是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借着对方拳风压来的恐怖气流，足尖在崩裂的地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竟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轻盈姿态，顺势向上飘飞而起！

　　“想走？！”元律冷哼一声，变拳为爪，五指箕张，真元喷吐，化作五道凝练无比的赤色爪风，如同巨鹰探爪，撕裂长空，朝着高见抓去！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然而，高见的心灯早已将对方肩胛微动、真气流转的每一个细微征兆映照得清清楚楚。在那爪风即将临身之际，他于半空中猛地一个拧身，险之又险地擦着那足以抓碎金铁的赤色光芒边缘掠过！同时，他手中锈刀并未出鞘，而是连带着刀鞘，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点向元律手腕的神门穴！

　　这一下变招，妙到毫巅！并非硬拼，而是攻其必救，打乱其发力节奏！

　　元律面无表情，对于高见能躲开这一拳毫不意外，手腕一抖，磅礴真元自然勃发，震开刀鞘点刺。

　　但就这电光石火间的细微凝滞，高见已借力再次拔高，如同鹞子翻身，直冲云霄！

　　两人一追一避，瞬间已至云端之上。脚下是翻涌的云海，头顶是湛湛青天。

　　高见身处漫天拳影之中，身形如同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