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提刀录 第566节

第420章 斩人

　　高见手中的锈刀，在那极致憋闷、几欲炸裂的心绪催逼之下，刀尖处竟凭空凝练出一点寒芒！那寒芒不增不减，不耀不晦，恰好一寸！

　　仿佛是他所有压抑、愤怒、孤独与觉悟的具象化，凝聚于刀锋最尖端的一点！

　　他被那万丈红尘之气彻底笼罩，周遭景象光怪陆离，无数众生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因果之重仿佛要压断他的脊梁。

　　在这等重压之下，寻常修士早已道心崩溃，神魂被红尘同化，沦为浑噩之徒。

　　但高见不同。

　　于那无边喧嚣、无尽牵绊的红尘浊流之中，他身周，竟反常地浮现出无数缕更加深邃、更加死寂的黑气！

　　那并非魔气，也非死气，而是——毁灭的意象！是来自那生死劫中，他所目睹、所承受的，无数世界终极归宿的残影！

　　滚滚浊流般的毁灭意象翻滚弥漫，隐隐散发出一种要森罗万象尽归虚无的恐怖气魄！

　　恍惚间，似有异象纷呈：

　　死寂冰冷的群星，再无半点生机；

　　空间凝固如琥珀，万物僵滞不动；

　　宇宙坍塌浓缩成畸形的奇点；

　　维度脆化、重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乃至整个宇宙都在腐烂、流血，所有可能性都在走向绝望的终末……

　　更能见到，某些界宇如同被吹胀的气球，无限膨胀直至破碎，发生终极爆炸，每一丝物质、每一缕能量都彻底湮灭，化为最纯粹的虚无！

　　这是不同的宇宙，在历经无穷时光后陷入衰朽期、迎来最终寂灭的景象！是高见曾于生死劫中，凭借锈刀窥见的、远超个人生死、远超族群存亡的宏大终结！

　　当然，此刻高见周身浮现的，不过是那无边劫灭气息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残响，是他消化了那概念魔怪后，所能显化出的点滴“神意”。

　　仅仅是虚像，不及那真实劫灭的亿万万分之一，犹如将弥布星海的伟岸存在强行压缩到了一粒微尘之中。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在高见的意志主导下，那无穷的湮灭、无尽的毁灭气息之中，竟还隐隐透露出了一点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不是绝望，而是超然。

　　不是沉沦，而是解脱！

　　仿佛在诉说着：既然终归虚无，何必执着苦痛？既然终要寂灭，何必互相倾轧？

　　使其彻底解脱而去！

　　你们解脱吧，你们剩下的痛苦，我高见来承担！

　　眼前的异象于是变得无比矛盾：一边是代表浊寂湮灭的终极毁灭，一边是代表放下执念的超然解脱。

　　两者皆是超越了寻常喜怒哀乐的、宏大而寂静的存在。

　　那么，问题来了。

　　红尘万丈的喧嚣，敌得过这样的寂静吗？

　　人间烟火的纠缠，敌得过终极毁灭后的解脱吗？

　　答案，显而易见！

　　那由无数凡人琐碎愿望、愁苦哀怨、功名利心凝聚而成的红尘万丈，其本质仍是“执着”，是“贪嗔痴”，是“放不下”。而高见此刻显化的神意，其内核却是“看破”，是“放下”，是“终结”与“解脱”！

　　在境界上，高见的神意，已然凌驾于这红尘因果之上！

　　红尘万丈，被高见克制到了极点！

　　却见高见心神一定，那一点刀锋寒芒微颤！

　　笼罩于身的万丈红尘之气，如同百川归海，尽数朝着他奔涌而来，却再也无法对他形成任何阻碍与压力！

　　反而像是遇到了无底深渊，被那蕴含毁灭与解脱真意的神意尽数“吞纳”！

　　我连世界生灭、宇宙轮回的景象都曾在心间演绎，都敢于承担其重！

　　如何还担不起你这区区一方红尘？！如何还看不破你这人间蝇营狗苟？！

　　红尘，非但不是高见的压力，此刻反而化为了他的助力！

　　正是目睹了这红尘中的苦难与不公，高见才有了挥刀的目标！

　　正是体会了这红尘中的无奈与挣扎，高见才有了斩断业障的理由！

　　正是内心深处，对这红尘还有一份“舍不得”，高见才有了出刀的动力！

　　那心灯之光，愈发明亮，并非要斩断红尘，超然物外。而是——照亮！彻彻底底地照亮这红尘！看清其中一切的苦楚，一切的恶业，一切的无奈与不公！

　　既然躲不开，那便不必躲！

　　既然你们以红尘压我，那我便——

　　将这万丈红尘，尽数纳入我刀中！

　　以此红尘为薪，燃我斩业之火！

　　高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无尽的憋闷与愤怒，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并非向外破坏，而是向内燃烧，化为了最纯粹、最极致的——斩断业障、肃清污浊的凛然意志！

　　他手中的锈刀，发出一声穿金裂石、清越悠长、仿佛能荡涤世间一切污秽的嗡鸣！刀身上斑驳的锈迹大片脱落，露出底下那黯淡却无比坚韧、此刻更流转着冰冷寒光的刀身！那一寸锋芒，骤然暴涨！

　　刀锋所指，不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这令人憋闷的世道！

　　而是这扭曲的红尘本身！而是一切压迫、不公、奴役的根源！

　　他要用手中这柄刀，斩开这重重迷雾，斩破这层层枷锁，为这红尘世间，斩出一条能让新世道的路来！

　　哪怕这条路，要用他自己的血与骨来铺就！

　　哪怕此刀之后，是万丈深渊！

　　刀意冲霄，红尘尽纳！

　　高见的气势，在这一刻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高见周身气势疯狂攀升，那并非简单的气血膨胀或内力增长，而是一种生命层次、精神境界的骤然拔高！

　　其威压之盛，竟给人以一种破境般的错觉，仿佛瞬间从七境踏入了另一个层次！

　　但是……

　　这不可能！

　　按照神朝根深蒂固的修行体系，破境提升，必须伴随窍穴的开辟！无论是肉身窍穴还是神关秘窍，总要有具体的、可感知的“门”被打开，方能引动天地灵机，实现跃进。

　　这是铁律，是万古不变的修行基石！

　　然而此刻，高见体内，一窍未开！

　　他的力量源泉，并非来自新开辟的体内洞天或与外天地更深的交融。他的提升，是一种超越了神朝现有认知范式的、本质上的跃迁！

　　是意志与某种更高层面力量的共鸣与融合！

　　这是打破了已有修行所有范式的晋升！

　　这是源自那世界之外的修行方式！

　　是另一套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

　　“装神弄鬼！一起上，杀了他！”水无涯压下心中的惊骇与不解，厉声喝道。

　　他绝不相信有人能违背修行常理，认定高见不过是用了某种未知的秘法强提气势，外强中干！

　　眼前众多来自沧州世家的高手，虽被高见诡异的气势所慑，但也知已是骑虎难下，纷纷压下杂念，祭出了自己的压箱底绝技、成名法宝，催动了引以为豪的磅礴力量！

　　“霸山九叠！”

　　王家那位脾气火爆的九境武夫率先怒吼，双臂肌肉如虬龙盘绕，气血沸腾如火！

　　他双拳连环轰出，并非直来直去，每一拳都蕴含着九重截然不同的劲力，或刚猛、或阴柔、或穿透、或震荡……九重劲力叠加如同山崩海啸，一重猛过一重，其势竟真如要崩碎万丈山岳！此乃王家顶尖武学，练至大成，九叠之下，近距离堪称同境无敌！然而此刻，他心浮气躁，九重劲力运转间微有涩滞，威力虽足，却少了几分圆融贯通之意。

　　同家老祖目眦欲裂，痛失灵参的恨意化为最阴毒的杀招！他袖袍一甩，并非抛出法器，而是挥洒出一片灰绿色的药雾！这雾气仿佛有生命般，发出嘶嘶异响，所过之处，连灼热的岩浆气息都被瞬间吞噬、腐蚀！雾气中更隐隐浮现出无数扭曲的草木虚影，生机勃勃，却疯狂生长吸噬灵气，时这是同家以无数珍稀灵药，辅以秘法炼制的毒瘴，看似生机勃勃，却如同疯涨的野草，吸取各种生机，专蚀精气，歹毒无比！但他心绪激荡，毒瘴运转间少了几分精准控制，显得有些狂暴散乱。

　　一位符法大家咬破指尖，以精血凌空疾书，一道复杂无比的紫色符箓瞬间成型。

　　一位出身神机世家的八境巅峰修士十指连弹，无数道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金属细丝从其袖中爆射而出！这些细丝并非直来直去，而是在空中自行交织、缠绕、组合，瞬息万变！诡异刁钻至极！这是将机关术与炼器、阵法结合的妙法。

　　一时间，拳劲、毒瘴、玄冰、丝网、影刃、天雷、巨壁……各式各样的攻击与防御手段袭来，法宝也被激活，宝光冲天，术法轰鸣，气血狼烟再起！各式各样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般，再次朝着高见轰击而去！

　　威力依旧惊人。

　　然而……

　　这一次，他们的攻击，在高见眼中，却显得破绽百出，绵软无力！

　　并非攻击本身的能量减弱了，而是——施展攻击的人，心乱了！

　　他们自己或许都未曾清晰察觉，但心中那诸多杂念——对高见的恐惧、对秘密的贪婪、对王罡呵斥的不满、对同伴的猜忌、甚至是对自身未来的担忧——在此刻变得愈发炽盛！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缠绕着他们的道心！

　　心念不定，神魂便难以专注，法力运转自然滞涩，气血勃发便难以纯粹！施展出的招式，看似威力不减，但其内核的“意”已经散了，失去了那种一往无前、坚信必中的决绝！变得犹豫、彷徨、甚至彼此之间隐隐互斥！

　　他们都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心烦意乱、杂念丛生从何而来。

　　但高见知道。

　　他的锈刀之上，早已缠绕了一丝来自欲界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