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提刀录 第504节

　　水浪袭来，滔滔势漫天，雄威响若雷奔走，猛涌波浪，如雪卷颠，千丈波高，万层涛激，泠泠如漱玉，滚滚鸣弦，触石沧沧喷碎玉，回湍渺渺漩涡圆，低低凸凸随流荡，大势弥漫上下连，似乎要将高见彻底卷成碎片。

　　而三者之中，最强的经舟，则发出了巨大的咆哮！

　　咆哮震荡水波，巨大的龙爪撕裂虚空，裹挟着万钧巨力与撕裂一切的锋锐寒芒，当头抓下！此爪名为‘裂海’，非是天生神通，乃是经舟于尸山血海中观摩各路强者搏杀，结合自身蛟龙之躯的恐怖力量所创！

　　他是蛟龙，但修行的路径，却是武者。

　　武者，不讲究那些，此刻这一招，是纯粹的武艺，纯粹的力量！

　　裂海之爪，远处观战的小宝只觉得灵魂都要被冻结、撕裂、吸走，骇得几乎昏厥！

　　经舟的巨爪已至头顶，裂海之威近在咫尺！

　　高见终于动了。

　　他没有格挡，没有闪避，只是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旋，将那刚刚展露一点锋芒的锈刀，由下而上，迎着那遮天蔽日的恐怖龙爪，轻描淡写地……一撩！

　　经舟，却感觉自己眼前一花，造化幻境，心之荡念，霎时间涌出来。

　　经舟巨大的蛟躯猛地一僵！

　　他看见了许多东西……。

　　他低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鳞片似乎正在褪去那层象征蜕变与力量的幽光，重新变得湿冷、粘滑。

　　那象征力量与威严的蛟爪，竟仿佛要消失，身后的龙尾，开始重新扭曲成孱弱无力的蛇尾！

　　一条四爪蛟龙，正在蜕变，正在……变成海蛇。

　　这是经舟最深的梦魇，是他拼尽一切、吞噬无数、在尸山骨海中挣扎爬行才得以褪去的蛇躯啊！

　　“不！吾已化蛟！吾乃蛟龙！”他发出了狂吼，试图催动体内磅礴的力量，荡开这污秽的幻境。

　　然而，在这片由他自身恐惧与过往罪孽构筑的幻境里，他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激不起半分波澜。血浪排空，无数扭曲的面孔从血海中浮现，那是他曾经撕咬、吞噬过的失败者，它们的眼窝空洞，却死死“盯”着他，无声地控诉着，伸出腐烂的肢体，想要将他重新拖入这无间血海！

　　“混账，我能吃你们一次，就能吃第二次，你们的精血……魂魄，给我！我要化龙！”经舟发出了低沉怨毒的狂吼。

　　四周的低语如同亿万只蛆虫钻进他的脑海，正是他当年在尸骸间疯狂掠食时内心的嘶吼！如今，这声音反噬自身，成了最恐怖的魔音。他当年视之为登天之梯的“血食”，此刻化作了缠绕他、诅咒他的无尽怨灵。

　　无边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比任何敌人的利爪都要锋利！这尸山血海，就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永恒的诅咒！

　　这片血海他以最凶戾、最贪婪的姿态，一寸寸从黑暗深渊里爬出来的地方！是他名为“经舟”，誓要横渡的苦海本身！

　　他以为自己早已渡过了它，将它踩在脚下，但这个时候，却重新出现了，仿佛这些东西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他神魂的一部分，在意志最薄弱的时刻，便汹涌反扑，要将他重新拖回那永世不得超生的深渊！

　　“吾……我，不要回去！我不！”经舟的蛟瞳在血光映照下剧烈收缩，金色的竖瞳中，倒映着尸山叠嶂，血海滔天，那是他最深的恐惧，是他绝对、绝对不想回去的样子！

　　而在另一边——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巨响。

　　只有一声仿佛布帛被锋利的裁纸刀划开的、极其轻微而刺耳的——“嗤啦！”

　　那蕴含着经舟无上力量、足以撕裂山海的‘裂海爪’，在与那一点锈刀锋芒接触的瞬间，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牛油！坚固堪比神金的墨色鳞甲、虬结如龙筋的筋肉、乃至包裹其中的森森龙骨，都在那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锋锐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暗金色的龙血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一只覆盖着墨鳞、断口平滑如镜的巨大龙爪，旋转着，带着难以置信的惯性，重重砸落在下方的水晶长街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砸碎了大片水晶，染红了整片街区！

　　“什么？！”经山与经水同时骇然！它们绝杀的一击尚未完全落下，老大最强的爪子居然被一个照面就卸掉了？！那是什么刀？！

　　而且，经舟还恍然愣神在原地。

　　哪怕龙爪被砍掉，他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依然沉浸在幻觉之中。

　　不过……那真的是幻觉吗？

　　其实高见自己都分不清楚，因为魔气带来的幻觉，实在是太真实了。

　　幻境茫茫，前尘寂寂，什么幻境，或许不过是来处来去处去罢了。

　　而另一边……高见砍出了第二刀。

　　毫无抵抗，甚至可以说是把头送上去的经舟，被高见再度挥出一刀。

　　“竖子——！”其他两条蛟龙察觉到了什么，想要出手阻拦。

　　但太慢了。

　　蛟龙头飞起，血洒蓝海。

　　那狰狞、威严、曾在深海中掀起腥风血雨的蛟龙头颅，带着一丝因沉溺幻境而残留的茫然，与脖颈彻底分离。

　　龙血失去了心脏的泵压，却因巨大的血压和惯性，如同喷泉般从断颈处狂猛地喷射而出，在碧蓝的海水背景中，泼洒开一片凄厉而壮阔的血幕。

　　头颅翻滚着，巨大的龙眼依旧空洞地睁着，似乎仍未从那永恒的尸山血海幻境中挣脱。

　　其他的攻击也已经袭来。

　　漩涡和冰息已经抵达。

　　只是，没什么作用。

　　漩涡抵达，狂暴的水流如同被驯服的野马，顺着圆弧两侧分流而去，狂暴的力量被引导、泄开。

　　而冰息也是如此，在水流面前，如同庖丁解牛般，分离、解析、瓦解！

　　两道术法，无声地溃散、湮灭，化作点点消散。

　　七境蛟龙赖以成名的绝杀之术，在区区六境修士手中那柄刚刚展露一丝锋芒的锈刀面前，竟如同孩童的把戏，被轻描淡写地破去！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眼前的六境武者，不是什么软脚虾，人家真是来砸场子的。

　　“嗷——！！！”其他两条蛟龙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痛与骇然瞬间淹没了它的暴怒！它巨大的龙躯疯狂扭动后退，看着自己的兄长血如泉涌！

　　只不过，高见也不是全无损伤。

　　毕竟是两道七境带来的伤害，在他没有全力全开的状态下，还是伤到了他，却见他的手臂之上，开始逐渐冻结。

　　对普通六境修行者来说，这已经完了，寒气会逐渐冻结血脉，蔓延到神魂。

　　只不过高见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砍掉了自己的手。

　　断手被冻结。

　　而精关已开，体内精气涌动，又长了一只手出来。

　　与此同时——

　　经山、经水，庞大的龙躯猛地一僵！竖瞳之中那燃烧的怒火与决绝，瞬间被无与伦比的惊恐和颤栗所取代！

　　这股气息……它们曾在东海龙宫的深处，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真龙身上感受过！

　　高见的血里，有龙气！

　　而且这龙气好熟悉！

第365章 龙宫的丹砂

　　几分钟之后。

　　三条蛟龙的尸骸，被高见拴好，挂在了腰上，用绳子绑好，然后整个人像是拖着三座小山，一直拖到了巨舟的旁边。

　　而在远处，经龙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消失无踪了。

　　巨舟的甲板上，元律依然在那里。

　　元律看着拖着三条七境蛟龙的尸骸，盯着高见的腰间：“真是好刀，没刀锋的时候看不出来，有了刀锋才能看出来，此刀，能鸣鞘中。”

　　刀鸣，其实是一种代表刀身圆满才会有的特质。

　　从炼师的角度来看，只有刀内结构完全一体，刚度均一，刀身重量精确均衡，刀柄贴合十分紧密，刀刃锋利，金相均匀时才会开鸣。

　　而这，是很难的。

　　一口能够成为高阶法宝的好刀，动辄使用成百上千种材料混合，几万种灵材作为辅助，这种情况下，想要让刀身内部的结构完全一体，刚度均一，刀身重量精确均衡，显而易见的困难的无与伦比。

　　而一旦有一种材料混合的不好，都会影响到可靠性，所有开裂、厚薄不均、贴合缝隙和强度不均都会加大震动耗散，导致无法持续刀鸣或者剑鸣。

　　这样的好刀，不只是锋利，更代表了均一，可靠，稳定，是个战场之上能把命托负给它的神兵。

　　高见将沉重的蛟龙尸骸卸在巨舟旁的海床上，激起一片浑浊的泥沙。

　　他拍了拍手，仿佛只是丢下几捆柴火，对元律回应道：“是好刀。”随即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前辈，这三条龙躯，暂时存放在您这里，方便吗？”

　　他不太想谈刀的事情。

　　“不必存放。”元律的声音毫无波澜，“我替你炼化便是。”

　　话音未落，也不见元律如何动作，只是黑袍袖口对着下方三具庞大的蛟龙尸骸轻轻一拂。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熔炼万物的恐怖力量瞬间降临！

　　那力量无形无质，却让周遭的海水瞬间沸腾、扭曲，发出刺耳的嘶鸣！三条七境蛟龙那坚韧无比、蕴含磅礴气血精华的尸骸，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烈日下的残雪，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坍缩。

　　血肉在沸腾中化作精纯的命源，筋骨皮膜在分解中剥离杂质，鳞甲在熔炼中褪去凡性。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仿佛只是轻描淡写的吃饭一样。

　　仅仅数息之间，那三座如同小山般的蛟龙尸骸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原来蛟龙尸骸的一些东西。

　　三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色泽纯净的血玉，它们散发着磅礴而温润的精气，浓缩了三条蛟龙毕生的气血精华，仅仅是逸散出的气息，就让人感觉通体舒泰，修为隐隐增长。

　　三张薄如蝉翼、却完整保留了蛟龙一切特征的龙皮，青鳞、赤鳞、黑鳞，纹理清晰，鳞片密布，龙角峥嵘，龙爪锋利，甚至连龙须都栩栩如生！它们被完美地剥离、压缩，变得薄薄一层，可以折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