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提刀录 第456节

　　他们用生命作为代价，完成了最不可能的拦截。

　　边关的绞肉机，终究未能在一开始就被蛮力砸碎。

　　守军，赢得了依托阵法死守的机会，惨烈的消耗战，无可避免地拉开了序幕。

　　城头上，守将看着那顽强矗立的光幕，眼中闪过劫后余生的心悸，随即化为更加坚定的决绝，嘶声力竭地吼道：“动手——破口前！挡住他们！”

　　麒麟部胡人，这群被蔑视为“只知蛮力”的化外之民，竟在最不可能的时刻，以最不可能的方式，用最纯粹的血肉之躯，挡在了眼前一场足以撼动十四位顶尖修行者联手之势的、石破天惊的突袭！

　　他们像一群沉默的、燃烧着生命之火的陨石，带着蛮荒的野性与玉石俱焚的决绝，硬生生砸进了那即将成型的毁灭洪流之中，瞬间将整个阵法搅得天翻地覆！那本该碾压一切的磅礴威势，被这十几具野蛮冲撞的肉体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腥的裂口！

　　金大福的暴怒如同实质的岩浆，在胸腔中翻滚、炸裂！精心准备的“金阳阵”被一群不要命的蛮子用血肉之躯生生打断，非但没能一举洞穿边关，反而让己方力量反噬，气势受挫，更让守军的大阵得以完全展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杀——！”

　　一声震碎云霄的咆哮从金大福喉咙里迸发出来，既然如此，对于剩下的高手来说，将不会不再有任何战术，只剩下一条路了！

　　他肥胖巨大的身躯猛地一踏地面，不再是奔袭蓄势，而是纯粹的暴力踩踏！轰隆一声，脚下本就狼藉的大地再次塌陷，而他则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裹挟着尚未完全散去的狂暴武道内气，狠狠撞向那光芒流转、布满裂痕却依旧稳固的护城大阵光幕！

　　“随我破城！”黄呈石的原本平静的声音，此刻尖锐如金铁摩擦，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扭曲的灰影，却见一头鬼王从他身上幻化而出。

　　他的速度比金大福更快，鬼王的目标，直指大阵光芒最薄弱、先前被金大福撞击后裂痕最密集的一点！但见那一头鬼王，双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几乎要刺破空间的极致锋芒，人未至，那锐利无匹的剑气已让前方的光幕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

　　这头鬼王，赫然是一位九境武者剑修所化，他死后被幽明地奴役，现在是黄呈石的鬼奴。

　　身后，十位八境高手也瞬间散开阵型，如同十颗激射的流星，各自冲向城墙的不同方位。他们或拳罡如龙，或掌风如涛，或刀气纵横，或剑气裂空，狂暴的攻击如同骤雨般倾泻在护城大阵的光幕之上！那四位九境强者则悬浮半空，目光冷冽如冰，并未立刻出手，而是如同鹰隼般俯瞰战场，周身气息渊深似海，无形的压力笼罩战场，既是威慑，也是在寻找守军阵法的核心节点和高端战力。

　　城墙上，守将的怒吼在烟尘中回荡：“放箭！启动阵法，术士！目标——麒麟部！堵住缺口！”

　　嗡——！

　　天空骤然一暗！不是乌云，而是遮天蔽日的箭雨！特制的破罡箭矢闪烁着寒光，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蝗群般覆盖了金大福等人所在的空域！

　　“雕虫小技！”一位八境刀客狞笑，手中长刀卷起一片雪亮的刀轮，泼水不进，将射向他的箭矢尽数搅碎。另一位拳师则怒吼着，一拳轰出，拳罡凝成巨大的拳印，将一块呼啸而来的烈焰滚石凌空打爆！

　　然而，箭矢无穷无尽，滚石檑木接踵而至，更有无形的术法波动在干扰他们的感知和内气运转。金大福庞大的身躯成了最好的靶子，无数箭矢叮叮当当射在他体表残留的液态罡气上，虽然大部分被弹开，但罡气也在肉眼可见地消耗、黯淡。护城河的剑雨泼洒而下，溅射在他身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出刺鼻的白烟，虽然无法真正伤到他强横的肉身，却令他更加暴躁。

　　“碎！”金大福无视所有攻击，巨大的拳头燃烧着暗金色的光芒，如同天神的巨锤，带着一往无前的毁灭意志，狠狠砸在护城大阵的光幕之上！

　　咚——！！！！

　　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光幕剧烈凹陷，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光芒瞬间黯淡到了极致！城墙上负责维持阵法的术士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就是现在！”黄呈石眼中厉芒一闪，他等待的就是大阵被金大福巨力撼动、能量流转出现滞涩的刹那！

　　却见他手下的鬼王，在此刻忽然化作烟雾，烟雾凝聚成极细、极锐的灰线，人剑合一，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裂痕最密集的中心点！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但效果却恐怖无比！剑客鬼王那凝聚到极致的剑气，如同烧红的钢针刺入冰块，竟硬生生在那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未破的光幕上，钻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破开了！”城下高手精神大振！

　　“堵住！！”守将目眦欲裂，声音都变了调。

　　就在那孔洞出现的瞬间，数道浑身浴血、散发着蛮荒凶煞之气的身影，如同早就潜伏在侧的恶狼，猛地扑了上去！正是残余的麒麟部高手！他们根本不管那孔洞边缘逸散出的、足以撕裂钢铁的紊乱能量乱流，竟直接用自己强壮的身躯堵了上去！

　　“吼！”一名麒麟部壮汉双臂肌肉虬结如钢缆，死死扒住孔洞边缘，任由狂暴的能量乱流切割着他的手臂，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却一步不退！

　　“找死！”城下一位八境高手见状，一道凌厉的刀气隔着光幕就斩向那用堵洞的麒麟部战士！

　　噗！刀气入肉，鲜血狂飙！那麒麟部战士身体剧震，口中喷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但他的眼神却更加疯狂，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瞪着城外的敌人，身体如同生根般纹丝不动！他用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催促同伴。

　　城墙上，普通士兵也被这惨烈的一幕激起了血性。他们知道，一旦让城外那些怪物冲进来，所有人都得死！弓弩手疯了似的拉弦放箭，手臂酸麻也不停歇；力士们吼叫着将滚石檑木奋力推下；术士们不顾反噬，拼命将法力注入阵法核心，试图修复那个致命的孔洞。

　　“杀进去！”金大福怒吼，他巨大的手掌带着破碎山河的力量，狠狠拍向那个被麒麟部战士用血肉之躯堵住的孔洞附近的光幕！他要彻底扩大缺口！

　　“挡住他！”守将身边的亲卫队长红了眼，带着一队重甲盾兵，悍不畏死地冲到金大福手掌拍击的位置下方，将巨大的塔盾层层叠叠架起，试图用自身来硬撼这九境的巨力！

　　轰！！！

　　金大福的手掌拍在光幕上，虽然被大阵削弱了大半，但残余的恐怖力量依旧透过光幕传递下来！如同陨石砸落！

　　咔嚓！噗嗤！

　　最上层的数面精钢塔盾瞬间扭曲、碎裂！下方的重甲士兵如同被巨锤砸中的布偶，连人带甲被拍成肉泥！鲜血和破碎的脏器从盾牌的缝隙中喷溅而出，染红了城墙！然而，后面的士兵咬着牙，流着泪，嘶吼着顶了上来，用身体和残破的盾牌死死抵住！他们用生命构筑的堤坝，只为延缓那毁灭之手片刻！

　　整个城墙段，彻底化作了血肉磨坊！

　　上方，箭矢、滚石、爆裂的符咒如同暴雨般倾泻。

　　中间，护城大阵的光幕在狂暴的攻击下明灭不定，裂痕不断出现，又被守军和残余麒麟部战士用命去堵、去填。

　　麒麟部战士如同受伤的凶兽，在城头跳跃、扑杀，他们不惧刀剑，用最原始的撕咬、冲撞，将一些试图靠近光幕薄弱点的敌方高手死死缠住，甚至抱着对方一起滚落城墙，同归于尽！

　　下方，金大福如同不知疲倦的攻城巨兽，用拳头、用身体，疯狂地撞击着光幕，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颤抖，都让守军口喷鲜血。

　　黄呈石躲在一边，他所操控的鬼王，则如同鬼魅的刺客，身形在城墙上闪烁，每一次出现，那锐利的剑气都会在光幕上撕开一道新的裂痕，或者带走数名守军的性命。

　　八境高手们各展神通，或硬撼大阵，或屠杀守军，或与扑上来的麒麟部战士绞杀在一起。

　　鲜血顺着城墙的砖缝流淌，汇聚成小溪，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金汁的恶臭和内脏的腥气。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濒死的惨嚎与疯狂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黄呈石终于将目光终于锁定了城墙上几个关键节点——维持阵法的核心阵眼所在，以及守军中几个气息强大的统领和术士。

　　鬼王在厮杀，而他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开始移动，如同索命的阴影，即将降临在早已不堪重负的城头之上。真正的灭顶之灾，才刚刚开始。诸多鬼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城墙上闪烁，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守军绝望的惨叫和护城大阵光幕的剧烈波动。

　　剑尖带起的血线尚未落下，身形已如轻烟般消散在原地，险之又险地躲过数支灌注了破罡气的重弩箭矢。

　　他的目标极其明确——那就是不远处，刻满了繁复玄奥的符文的青铜巨塔，此刻正随着法力的注入而明灭闪烁，与笼罩城墙的光幕紧密相连。这正是护城大阵的中枢！

　　黄呈石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只要摧毁这处阵眼，护城大阵的威力至少削弱七成！他身形再次模糊，仿佛融入了城墙阴影的扭曲之中。

　　正面厮杀的事情交给鬼王，他可以来做这种事。

　　“拦住他！”守护在阵眼附近的亲卫统领睚眦欲裂，他虽只有七境巅峰，却毫不犹豫地带着一队精锐亲兵迎了上去。

　　长枪如林，带着决死的意志刺向那道飘忽的灰影。

第321章 白热化

　　面对着眼前抵挡自己的七境，这效忠于杨凌的，不知道杨凌从哪里找来的

　　“蝼蚁。”黄呈石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枯骨。

　　鬼王剑客如影随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鬼王甚至没有出剑，只是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晃，便如同游鱼般从密集的枪林中穿过。他掠过之处，那些精锐亲兵的动作骤然僵住，咽喉处缓缓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血线，随即头颅滚落，鲜血喷涌如泉！

　　那亲卫统领怒吼着，燃烧精血，一刀劈出，刀罡炽烈如焰！黄呈石终于屈指一弹，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术法后发先至，轻易洞穿了刀罡，然后贯穿了统领的眉心。统领眼中的神采瞬间熄灭，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就算幽明地为了锤炼气血，驯养鬼王，所以没有太多精力放在战斗上，只算本体的话，其本体的战斗力在同境之中算是很弱的，但他堂堂九境，怎么也不会输给七境。

　　那位七境守将，感受到了迫近的死亡阴影，脸上露出悲愤与决然。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面前的法器上，厉喝道：“起！”

　　嗡！一道凝实的土黄色光罩瞬间升起，将幽明地的鬼王锁在其中。这光罩厚重凝实，带着大地的气息，显然是他们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垂死挣扎。”黄呈石的身影出现在光罩前，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这护壁，是‘土地’。

　　五行一阴阳，阴阳一太极。周子固谓太极不外乎阴阳，阴阳不外乎五行矣！自今论之水水也，火火也，金木水火土之交变也。土地也。

　　这是对方术法的跟脚，是通过此般变化，将周围自成一片小土地，和外界隔绝，既能防御，也能困敌，并非是单纯的‘土行’，若是将这种护壁看做单纯的土行之术，那肯定是要吃大亏的，大地之中，本身就蕴藏五行，地中有金属矿脉，有地下水，有地中木，也有地火，至于土就更多了。

　　可惜，比术法，他强太多了。

　　八卦之中有乾有坤，则天地皆太极之分体明矣，夫五行之生，各一其性，四时之行，亦有其序。春以生之，夏以长之，秋以肃之，冬以藏之，春而夏，夏而秋，秋而冬，冬而复春，而相循无穷。

　　盖五行异质四时异气而皆不外乎阴阳，阴阳异位、动静异时而皆不离乎太极。

　　精以气言阴阳五行不二之谓也，凝者聚也，气聚而成形也，盖性为之主，而阴阳五行为之经纬错综，又各以类凝聚而成形焉，形交气感，遂以形化而万物，生生变化无穷矣。

　　只要逆转五行，这小土地，自破。

　　壁障被轻而易举的点破，这就是双方底蕴的差距，你的术法……我全都懂，我的术法，你却一点都看不懂。

　　另一边，被困住的那位剑客鬼王，再次凝聚起那点令空间都为之颤栗的锋芒。这一次，剑意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纯粹，仿佛能刺穿世间一切阻碍！

　　就在他指尖剑气即将点出的刹那——

　　异变再生！

　　黄呈石脚下的城墙砖石，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凸起、炸裂！并非术法波动，而是纯粹到极致的肉体力量从地底爆发！

　　一道魁梧得如同巨熊的身影破开砖石，冲天而起！他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异兽纹路，肌肉虬结如岩石。

　　不是麒麟部的人！他身上的异兽纹，是土蝼。

　　有兽焉，其状如羊而四角，名曰土蝼，是食人。

　　正是土蝼部的一名高手！他不知何时竟潜伏到了城墙内部，硬生生用蛮力破开地面！他双目赤红如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如同两柄巨大的铁钳，狠狠抓向黄呈石的双腿！时机妙到巅毫，正是黄呈石旧力刚出、新力未生，心神全部锁定术法破绽的瞬间！

　　黄呈石瞳孔骤然收缩！他反应快到了极致，硬生生扭转方向，鬼王也一瞬间改变了战斗方位，闪电般向下点去，一道凌厉的剑气射向那巨汉的头顶！

　　但异兽部的战士根本不顾生死！他竟不闪不避，只是猛地一偏头，任由那道剑气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和碎裂的头骨！剧痛让他面容扭曲，但动作却丝毫未停！他那双布满老茧、青筋暴突的大手，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死死扣住了黄呈石的脚踝！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黄呈石作为幽明地的修行者，气血充沛，肉身强横，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炼体法门，只是气血充足而已，所以此刻脚踝竟被这蛮横到极致的力量捏得瞬间变形！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黄呈石也不由得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趔趄！

　　“死！”土蝼部战士用尽最后的力量，双臂肌肉坟起，就要将黄呈石狠狠掼向地面！

　　黄呈石眼中杀机暴涨！他强忍剧痛，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一扭，脚踝直接断掉，然后在半空之中迅速再生！

　　他断掉的那条腿，其中血肉迅速分化，从中竟然又诞生出数头鬼王，没有九境，但也是八境！

　　这就是幽明地的长老，底蕴深厚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