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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丽(乱世佳人续集) 第127节


仆役先在斯佳丽起居室的圆桌上铺上一块发亮的白桌布,然后推了71进来一辆小车,上面摆着两排盖好的银盘子。布莉荻吃吃地笑了起来。

仆役一边小心翼翼地摆盘子和放在餐桌中央的花瓶,一边介绍着查尔斯顿。斯佳丽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没去纠正他,他说错的东西大多了。不过他是苏格兰人,在一条苏格兰的船上工作,谁又能期望他对查尔斯顿有很多了解呢?

“我们将在下午五点再次启航,”仆役说,“在此期间要把货物装上船,还会有新的旅客上船。各位女士可以下船去市区游览一番。”他把大浅盘放好,掀开盘盖。“下面有一辆漂亮的轻便马车,车夫对所有游览的胜地都很熟悉。车费只要五十便士或两块五美元。马车就等在跳板旁边,如果你们想呼吸一下凉爽的海风,南边下一个码头上停着一条船,可沿河而上。大约十年以前美国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内战。你们可以看看被战火烧毁的巨宅废墟。不过要去的话就要抓紧时间,那船再有四十分钟就要开了。”

斯佳丽试着吃了一片烤面包,但面包却哽在喉咙口咽不下去。桌子上的镀金钟在嘀答嘀答地响,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这声音在她听来特别响。半个小时过后,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要出去一下,布莉荻,但你决不可离开一步。打开舷窗,用那边那把芭蕉扇扇凉,但不管多热,你和猫咪都必须把门锁好待在这里。想吃什么、喝什么就点好了。”

“你要到哪里去,斯佳丽?”

“这你不要管。我会在开船之前回来的。”

游船是一艘红、白、蓝三色相问的小明轮船。用金字书写的船名是“亚伯拉罕·林肯”。斯佳丽对它记忆犹新。她曾看到它驶过邓莫尔码头农场。七月不是南方的旅游旺季。船上连她在内才只有十二个乘客。她:坐在上甲板的一只遮篷下扇着扇子,咒骂着长袖高领的丧服使她在南方夏季的酷热中闷热得发昏。

一个戴红白条纹高帽子的男人手拿一只喇叭筒在高声评述,这使得她越来越恼火。

瞧那些肥头大耳的北佬,她忿恨地想,他们还听得津津有味呢!残酷的奴隶主?哼,真是天晓得!被骗卖?算了吧!我们爱我们的黑奴就像一家人一样,对有些黑人来说,不是我们拥有他们,而是他们拥有我们。《汤姆大伯的小屋》?纯粹是无稽之谈!有教养的人决不会读那种糟粕。、、她想要是当时没有心血来潮,不来乘船游览就好了。这只会使她心烦意乱。这已经在使她心烦意乱,而船还没有驶出港湾进入阿希礼河呢。

老天慈悲,解说员总算噜哩噜嗦他讲完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只听到活塞的扑扑声和水从明轮落下的劈啪声。两岸沼泽地里长着绿草和金黄色的草,沼泽地后面的河岸上矗立着长满苔薛的粗壮橡树。蜻蜓在草丛上方摇蚊飞舞之处飞掠而过,偶尔有条鱼跃出水面,然后再噗地一声落入水中。斯佳丽远离其他乘客,怀着仇恨静静地坐在那儿。

瑞特的农场被毁了,可他却无所事事任它荒废。山茶花!在巴利哈拉,她把数百亩杂草丛生的荒地变为庄稼茁壮的良田。她已重建起整整一座小镇,而他只是坐在那儿对着烧焦的烟囱发呆。

这就是她乘上游船来这一趟的原因,她告诉自己。如果能看到自己做的远远胜过他,心里会感到舒服的。在河道的每个弯曲处之前,斯佳丽都紧张一番,拐过弯后才松弛下来,但瑞特的房子却没有出现。

她已忘记了阿希礼庄园。朱莉娅·阿希礼四方形的大砖房坐落于庄园未加装饰的草坪中央,看上去它华丽却令人望而生畏。“这是唯一没有被英勇的联邦军摧毁的种植园,”戴着可笑帽子的那个男人大声说道。“联邦军的指挥官心肠软,不忍心伤害卧病在床的未婚弱女子。”

斯佳丽大笑。“未婚弱女子”?真是天晓得!朱莉娅小姐一定是把那位指挥官吓得要命!其他乘客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她,但斯佳丽并未察觉。接下来就是邓莫尔码头农场了……是的,那儿是磷酸盐矿。比过去大了这么许多!有五艘驳船正在装矿石。她仔细察看着码头上那个戴着宽边帽的男人。是那个穷苦的白人士兵——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好像是叫霍金斯——不管它了,只三刀要再绕过那个弯,经过那棵大橡树……阳光照射在邓莫尔码头农场巨大的梯田式草坪上,那照射的角度好似把草坪雕刻成一段绿丝绒的特大楼梯,并在河边的蝶形湖面上洒下了金色的小圆片。斯佳丽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但她的喊声却被挤在栏杆边她四周的那些北佬们的惊叫声淹没了。梯田顶端烧焦的一根根烟囱有如耸入蓝天的高大哨兵;湖间的草地上,一条美洲鳄正趴在那里晒太阳。邓莫尔码头农场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情趣高雅、遭到了损坏、充满了危险。而且是可望而不可及。保留下来的那间侧厅的百叶窗紧关着,那里是瑞特的住处兼办公室。

她的目光急切地从一处移到另一处,一边把记忆中的景象与看到的景象作比较。花园的更多部分进行了清理,看上去似乎一切都在欣欣向荣。房子后面正在建造新的建筑;她闻得到生木材的味道,看得到一个屋顶的顶部。房子的百叶窗已经修好,也许是新装的。它们一点不松垂,而且闪着发亮的绿漆。一个秋天和冬天,他干了不少活。

也许是他们一起干的。斯佳丽试图将目光移开。她不想看那新清理过的花园。安妮像瑞特一样非常喜爱那些花。而修理好的百叶窗也一定意味着一个修补好的家,里面住着他们俩。瑞特是不是也为安妮准备早餐呢?

“你没事吧,小姐?”斯佳丽从一个陌生人身边挤过去时,对方关心地问道。

“太热了——”她说。“我要到那边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坐坐。”在接下去的游览中,她只低头看着油漆不匀的甲板。这一天似乎要永远延续下去似的。

第70章

钟敲五点时,斯佳丽正急匆匆地从”亚伯拉罕·林肯”号游船的舷梯上跑下来。该死的笨船!她在码头上停下来歇了口气。她可以看到“金羊毛”号的跳板还在原处未动。总算没误事。但那艘游船的主人仍该用马鞭子好好抽一顿。她从四点钟开始就急得要发疯了。

“谢谢你好心等我,”她对站在跳板顶端的那位高级船员说。

“哦,还有更多的人没上船呢,”他说。斯佳丽一听这活便把怒火转到“金羊毛”号的船长身上了。如果你说了五点开船,就该准五点启航。

越早离开查尔斯顿,她就会越高兴。这里一定是地球表面上最炎热的地方。她用手遮住眼睛仰望天空。只见一片晴空,万里无云。没有雨,没有风。只有炎热。她沿着甲板向她的舱房走去。可怜的小猫咪肯定要热坏了。等船一出港湾,她一定把她抱上甲板来透透气宋程颢等认为,人的气质之性因气禀而成,人之贤愚善恶取,船在行驶时总会带来些许微风吧。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和女人的笑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也许这正是他们在等的那些人吧。她往下一瞥,看到了一辆四轮敞篷马车。车上的三个女人戴着三顶华丽的帽子。它们跟她见过的帽子完全不同,即使远远看去,她也能看得出那些帽子非常昂贵。帽子是宽边的,上面装饰着一簇簇的羽毛或羽饰,由闪闪发光的宝石固定住,周围缠绕着轻而薄的绢网。从斯佳丽的视角看过去,那些帽子就像是三把漂亮的女式阳伞或是三大托盘精美糕点。

我要是戴上一顶这样的帽子,一定会美不可言。她轻轻靠在栏杆上,注视着那几个女人。即使在这样的大热天,她们也很高雅,穿着淡色蝉翼纱或巴里纱的女裙,胸甲的前部镶着——看上去像是宽幅的丝带,也许是褶裥饰边?斯佳丽眨了眨眼睛——女裙的后部根本没有撑架,也没有裙裾。她在萨凡纳和亚特兰大从未看到过这种女裙。这些人是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淡色的小山羊皮手套和折好的阳伞,伞边上像是饰有花边,她想。但她看不清楚。不管她们是谁,她们此刻一定都很开心,瞧她们那副欢笑的样子,一点也不急于登上已等候她们多时的船。

跟她们在一起的那个戴巴拿马草帽的男人先下了马车。他用左手摘下帽子,又举起右手扶着第一位女士走下马车。

斯佳丽的双手紧紧抓住了栏杆。天哪,是瑞特!我必须赶快跑进去。不行!不行!假如他也搭这艘船,我就必须把猫咪抱走,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另找一艘船。可我不能这样做。我还有两只装着有褶边的礼服和科拉姆的来福枪的大衣箱放在货舱里呢。我究竟该怎么办呢?斯佳丽一边茫然望着下面那几个人,一边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行不通的主意。

慢慢地,她总算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瑞特正弯下腰去亲吻着一只只以优美的动作伸出的手。她的耳朵也听到了那几个女人反复说的“再见,谢谢你”。猫咪安全了。

但斯佳丽却危险了。她那阵保护性的狂怒业已消失,而她的感情却暴露出来了。

他没有看到我。我却可以尽情地盯着他看。请你不要把帽子戴上去,瑞特。

他看上去帅极了!他皮肤黝黑,脸上的笑容和身上的亚麻布套装一样洁白无暇。他是世界上唯一不会把亚麻布穿皱的男人。啊,常把他惹火的那一绺头发又垂落在他前额上了。只见瑞特用两个手指把它往后轻轻一甩,那动作她是那么熟悉。由此而勾起的着魔般的回忆竟使她感到双膝直发软。他在说什么呢?一定是些极为迷人的话。但他声音很低,用的是那种他专门跟女人讲话时才用的亲昵语调。他真该死。那些女人也真该死。她希望他用那种声音对她私语,只对她一个人私语。

船长一边把佩戴着金肩章的外套拉整齐,一边走下跳板。斯佳丽真想大声喊道,不要催她们。再停留一会儿,请再停留一会儿。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他了。让我把他的相貌铭记在脑海中。

他一定是刚刚理过发,因为在他的两耳之上还看得出那一条淡淡的界线。鬓角处那是添了更多的灰白头发?乌黑的头发中掺着银丝,看上去真优雅。我还记得它在我的指尖滑过时的感觉,既鬈曲又异常柔软。还有他的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摸上去是那样地光滑,而一旦绷紧仿佛就要把皮肤撑破。我要……轮船汽笛发出了尖叫声,把斯佳丽吓了一跳。她可以听到急速的脚步声,跳板的嘭嘭声,但她的目光仍死死地盯着瑞特。他正抬头朝着了她右手边的方向微笑。她可以看到他的黑眼睛,生气勃勃的眉毛和修剪得毫无瑕疵的小胡子。还有他整个的那张结实、阳刚气十足、令人难以忘怀的海盗脸。“我心爱的人,”她轻声说道,“我的爱。”

瑞特又鞠了一个躬。船正慢慢地驶离码头。他戴上帽子,转过身去。他用拇指把帽子推向脑后。

别走!斯佳丽在心里喊道。

瑞特转过头来,仿佛听到了她的喊声似的。他的目光遇上了她的目光,突如其来的惊讶竟使他柔软灵活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了。在那漫长的、无法计算的一瞬间,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望着,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大。过了一会儿,瑞特脸上僵硬的线条变得柔和了,他举起两个手指碰了碰帽檐行礼致意。斯佳丽也举起了手。

当船转入通往大海的水道时,瑞特仍伫立在码头上。斯佳丽一直到看不见他时,才木然瘫坐在甲板上的一把椅子里。

“别犯傻,布莉荻,仆役会一直坐在门外边守着的。哪怕猫咪只是翻个身,他也会来找我们的。你没有理由不去餐厅。你不能每天晚上都待在这儿用餐。”

“我有充分的理由,斯佳丽。要我冒充一名高贵的小姐,跟那些打扮入时的女士们、先生们待在一起,我觉得不自在。”

“你跟他们一样出众,这话我早就对你说过。”

“这话我是听你说过,斯佳丽,但你还没有听我把话说完。我喜欢在这里用餐,因为我可以让这些盘子盖着银盖子,也不必讲究那么些规矩。我很快就要去服侍那位小姐了,她叫我去哪儿我就得去那儿,她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她决不会让我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吃一顿丰盛的晚餐。所以我要趁现在这个机会好好地吃一顿。”

斯佳丽只得说她理解布莉荻的意思。但她自己却不能待在套间里用餐。至少今晚不行。她必须去查明那三个女人是谁,她们为什么会跟瑞特在一起,不然她会发疯的。

她们是英国人,她一踏进餐厅就听出来了。那种特殊的口音正统治着船长所在的那张餐桌。

斯佳丽告诉侍者她想把座位换到靠墙的那张小餐桌上。靠墙的那张餐桌正好靠近船长桌。

船长桌上一共坐了十四个人,除了船长和大副外,其余十二位都是英国旅客。斯佳丽的听觉极灵,几乎马上就分辨出那些旅客的口音和船上那两位高级官员的口音不同。不过对她来说,他们都是英国人,因此都会被任何一个有爱尔兰血统的人所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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