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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乡战 第44节

  李树模问:“你吃过蝎子吗?”

  “妈呀!”冯美丽惊叫一声,“我看见蝎子就发晕,谁敢吃呀?!”

  李树棋又问:“你吃过蛇吗?”

  冯美丽脸都白了,不住地摇头。

  李树棋说:“我都吃过,当兵的时候吃的。”

  冯美丽惊魂未定,问道:“你不害怕?”

  李树棋摇摇头,说:“开始心里有点那个,以后就行了,越吃越能品出滋味儿来。油炸蝎子放嘴里一咬,嘎嘎儿脆,喷喷香。蛇肉白得像青蛙肉,做出来的汤鲜得不行,比鱼汤强多了。”

  冯美丽恨恨地说:“你,你可真够歹毒的!”

  李树棋说:“我歹毒,你还没看见真歹毒的吃什么来。”

  “吃啥?”

  “吃人”

  “妈呀!”冯美丽一下捂住了嘴。

  李树棋笑了:“我是说着玩的,别害怕。”

  “你,你净吓唬人……”冯美丽抽抽搭搭地哭了,“你净吓唬人……”

  李树棋这才看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自己开玩笑开得出格了,起码对冯美丽是这样。他连忙向她赔罪:“冯美丽,冯美丽,对不起,权当我不是人,行了吧?”

  冯美丽张着泪眼问:“不是人,是啥?”

  “是会说话的牲口,行吧?”

  冯美丽破啼为笑了。

  李树棋松了口气,说:“喝吧,快喝吧。”

  冯美丽却只是看着李树棋。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面条。

  李树棋说:“吃吧,咱争取一点半发车。”

  5

  万事开头难,渐渐地,冯美丽熟悉了自己的新工作。几天之后,她已能熟练自如地用优美动听的语调向乘客招揽生意,可以轻盈地在车内走过来走过去售票,头也不晕了。她喜欢这新的生活。她和李树棋也很合得来,和他在一起很有趣,那天她对李树棋说,她现在一天说的话比以前一个月说的话还多。这不是夸张,当然也常常会碰到一些不愉快的事。车只要进入市区,就得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交通警,他们专门找乡下人的茬儿。李树棋一点不敢大意,可还是经常被他们扣下车,这就得装孙子说好话,偷偷塞上两盒万宝路或希尔顿。人家这才说声“下回注意”放你走。两盒烟十几块钱,权当少拉了几个客,可这钱丢得窝囊。有时还会碰些流里流气的乘客,弄得你哭笑不得。有一次半路上来一个好似跑“单帮”的青年,买票时竟抓住她的手嘻嘻的笑,又去摸她的脸,把她吓哭了。李树棋把车停下,把那无耻家伙赶下车去。不痛快的事还常常来自她男人李树生。这就不是两盒万宝路和李树棋插手帮助的了。

  每天傍晚,李树生就无心在地里干活了。他目光久久地盯着西面那座大山下,那是他的车返回村子的必经之路。他的眼很尖,一个蠕动的纽扣大小的黑点他能分辨出是不是自家的车。是了,他便扛着农具急急地跑回村接车。日头靠山顶时假若还没见车的踪影,他就开始六神无主了,伴以满腔的愤怒和猜疑: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出事情。他最终会看见那个熟悉的使他的心颤抖的黑点。他的车和老婆平安无事。他的心情如同山顶上空的晚霞那般畅亮和温馨了。这时他便感到一种满足。满足与幸福都是相对而言的,他的腿不好,这是事实,不能不为此而感到悲伤。可话又说回来,村里手脚齐整的人又有谁能比得上他的境况?他有车,腿有伤残却奔跑在改革的最前列。他计算过,这辆车每天的收入扣除种种用费可净剩二百八十元,十天二千八,一个月八千四,顶多八个月便可把买车的贷款还清,往后的进项就全属于自己的了。一年下来,五万六万是没问题的,这是一个让他日夜激动不已的数字。除了这丰硕的财源,他还有一个老婆,一个如花似玉的上等老婆。尽管他还不能有效地加以使用(他确为此感到十分的沮丧和遗憾),但她毕竟是他的而不是其他人的老婆呀,她毕竟是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而不是其他人的炕上呀。那些健壮如牛的男人也只有唾涎三尺的份儿呐。于是,从总体上说他觉得自己还是生活的幸运儿。

  老婆进门之后,他首先要把那个装车票和钱款的手提包接管过来,然后仔细认真地清理核算。

  这时,身为人妻的冯美丽便默默地坐在那儿,等待着丈夫的盘问。

  “不对呀。”李树生的盘查往往以这三个字开始,然后便一针见血地指出:“钱票不符,短十七元呀。”

  冯美丽便赶紧解释:“警察扣了车,买两盒烟送礼。”

  李树生便大为不悦:“咋又扣了车,李树棋是干啥吃的,再这样下去就扣他的工钱。”

  冯美丽再作解释:“责任不在李树棋,是交通警故意找茬儿,想抽烟。”

  “下次不送万宝路,送良友或将军。”李树生说。他也知道不送是不行的,损失更大。

  有一次李树生发现短款六元。

  冯美丽告诉他中午每人喝了一罐可乐。

  李树生大发雷霆了:“啊呀,你们过的好日子哟,还喝啥子可乐,那是咱庄稼人喝的玩意儿吗?肯定是李树棋那小子怂恿的……”

  冯美丽说不是李树棋,是她自己。

  李树生不肯相信地冷冷一笑。

  家庭的气氛总是笼罩在这种阴影里。

  冯美丽很苦恼。几次她想提出不再跟车,让李树生另找他人,但她又总是犹豫不决。她从心底里还是希望能继续同李树棋一起出车。不管怎么说,在外面心情比在家里要轻松愉快得多。

  6

  麦收过后,是一段短暂的农闲,庄稼人趁机进行一些农田之外的活动,客流量增大了。李树生家的个体客车总是拥得满满登登,有时连副驾驶员的位子上也坐上了乘客。汽车在炎热干燥的原野上行驶,扬起一道长尾似的尘土。

  应该下雨了,可是没有。

  而且万里晴空,看不到一丝丽的踪影。

  这天下午,车刚开出烟台市区便出了故障,发动机无缘无故地熄火了,只好滑行到路边停下,李树棋开始排除故障,然而没有找出故障所在,机器已可以发动起来。李树棋在心里纳闷,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个信号,预示着今天要出现不寻常的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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