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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 第18节

“你这场婚姻肯定不会美满。”青豆对环说。她本来不想多说,但这毕竟是结婚,不是一般的恋爱,况且环是她多年的挚友,她可不能袖手旁观。她们俩第一次大吵一场。环因为结婚遭到好友反对而歇斯底里,对青豆说了一通难听话,其中有几句是青豆最不愿意听到的。青豆连婚礼都没去参加。
但青豆和环很快就和好了。新婚旅行刚回来,环连招呼都没打,便来看望青豆,为自己的失礼道歉。我当时说的话请你统统忘掉。她说。我那时是疯了,整个新婚旅行中我一直在想你。这种小事你不必在意,我早就忘得一千二净了。青豆说。两人紧紧拥抱,说着笑话,放声大笑。
尽管如此,环结婚后两人见面的机会骤然减少。经常通信,也常打电话。但环好像很难找出时间和青豆见面。因为各种家务太忙。环辩解说。专职主妇其实很辛苦啊。她说。但听她的口气,青豆有一种感觉,好像她丈夫不希望她到外边和别人见面。而且环和公婆住在一起,似乎很难自由外出。青豆也从未被请到环的新居去玩。
婚姻生活十分美满。环一有机会就这么告诉青豆。丈夫很温柔,公公婆婆都是热心
肠。生活上没有不如意之处。周末不时去江之岛玩游艇。对放弃法律学习的事并不觉得可惜,因为司法考试的压力相当大。这样一种平凡的生活,说到底也许对我最合适。以后还要生儿育女,这样我就是一个到处可见的索然无味的妈妈了。弄不好连你都不愿再理我了。环的声音总是那么明朗,没有理由怀疑她口中说出的话。那太好啦。青豆说。她真的以为很好。不祥的预感与其应验,当然不如猜错了好。环大概在心中找到了安居之地吧。青豆猜测。或者说,她努力这样想。
因为再没有可以称作朋友的人了,和环的接触减少以后,青豆的日常生活就变得无聊起来。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把意识集中在垒球上了。似乎随着环渐渐远离自己的生活,自己对这项竞技的兴趣也逐渐变得淡薄了。青豆已经二十五岁了,仍然是处女。情绪不稳定时,她不时会自慰。这样的生活,她并不觉得特别寂寞。在个人层面和别人维系深入的交往,对青豆来说是一种痛苦。与其那样,还不如孤独下去。
环自杀,是在三天后就将迎来二十六岁生日的晚秋,一个刮着大风的日子。她在家中自缢身亡。第二天傍晚,出差回来的丈夫发现了。
“家庭内部不存在问题,也从未听她流露过不满。我根本想象不出她自杀的原因。”她丈夫告诉警察。公公婆婆的说法也一样。
但这是谎言。由于丈夫不断施加虐待狂式的暴力,环在肉体和精神上已经伤痕累累。她丈夫的行为已接近偏执,公婆也基本清楚。警察当局也在验尸时看到她的身体状况,对事态有所察觉,但没有公开。也把她丈夫喊去询问,但她的死因明显是自杀,死亡时丈夫又远在北海道出差。所以他没有受到刑事处罚。是环的弟弟后来偷偷把情况告诉青豆的。
从一开始就存在暴力行为,并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严重,执拗而凄惨。但环无法逃离那噩梦般的地方,她对青豆一句都不曾提及此事。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如果找青豆商量,得到的回答将是什么。现在立刻离开那个家。青豆肯定会这么告诉她。然而,这正是她无法做到的。
自杀前不久,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环给青豆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信的开头写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而青豆从一开始就是对的。她就这样结束了这封信:
每天的生活就是地狱。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个地狱逃脱。因为我不知道逃离这里以后,该去什么地方。我被关在无力感这座恐怖的牢狱里。是我自己主动钻了进来,自己锁上了门,把钥匙扔得远远的。这场婚姻当然是一个错误。正像你说的那样。不过最深刻的问题不在于我丈夫.也不在于婚姻生活,而在于我自己。我感觉到的所有痛苦,都是我应该承受的。不能责怪任何人。你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朋友,是我在这个世间唯一能信赖的人。但我已经没有救了。如果可能的话,请永远记住我。要是我们能一直在一起打垒球该多好啊。
青豆读这封信的时候,难受极了,浑身抖个不停。她往环的家里打了好多次电话,但谁都不接,只能接通录音留言。她乘上电车,赶到环位于世田谷奥泽的家。那是一所高墙环绕的大宅院。她按响了门口的对讲电话,仍然没有回应,只有狗在里面吠着。她只好死了心,回去了。青豆当然无法知道,那时环已经断气了。她在楼梯栏杆上拴了条绳子,
孤零零地吊在那儿。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只有电话铃和门铃声空洞地响着。
得知环的死讯,青豆几乎毫不惊讶。一定是大脑的某处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了。也没有悲哀涌上心头。她事务性地应答之后,挂断了电话,坐在椅子上。很久很久,她感觉体内全部的液体似乎都向外流淌出来。许久许久,她都无法从椅子上站起身。她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说身体不适请假几天,一直待在家中闭门不出。不吃饭,也不睡觉,连水都几乎不喝。也没去出席葬礼。她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砰地被更换了。以此为界,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我了。青豆强烈地断言。
必须制裁那个家伙。青豆下定了决心。不管会发生什么,必须实实在在地给他世界末日。如果不这么做,那家伙肯定还会对其他人干出同样的事来。
青豆花了充足的时间,制订出周密的计划。她拥有充足的知识。知道用锋利的针尖从哪个角度刺入后颈哪个部位,能让人在瞬间猝死。这当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青豆却能。必要的是,要磨炼在最短时间内找准这微妙的一点的感觉,以及弄到合适的利器。她凑齐工具,投入时间,制造出一件特殊的器具,形似小巧细长的冰锥。那针尖有如冷酷无情的观念,锋锐,冷峻,尖利。然后她用种种方法精心地反复训练。在自己觉得万无一失之后,才把计划付诸实施。没有踌躇,冷静而准确地,让天国降临到了那个浑蛋头上。她在事后甚至还念诵了祈祷词。那祈祷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
我们在天上的尊主,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免我们的罪。愿你为我们谦卑的进步赐福。阿门。
青豆变得周期性地,并且狂热地追求男人的身体,就是在那之后。
第14章 天吾·几乎所有的读者都从未见过的东西
小松和天吾在老地方碰头。新宿站附近的咖啡馆。一杯咖啡当然价格不菲,但座位间的距离较大,交谈时可以不用留意别人的耳朵。空气比较清净,无害的音乐小声流淌。小松照例迟到了二十分钟。小松大概不会准时赴约,天吾则一般不会迟到,这似乎已经成了规律。小松手提皮质公文包,身穿天吾看惯了的粗花呢西服上衣和藏青色Polo衫。
“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小松说,但看上去并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似乎要比平时心情愉快,嘴角浮着黎明时分的月牙般的笑容。
天吾只是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一直催促你,不好意思。这事那事的,恐怕很辛苦吧?”小松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说。
“我不想夸大其词,不过这十天我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天吾答道。
“但你干得非常出色。顺利地得到了深绘里监护人的承诺,小说的改写也大功告成。了不起啊。对远离世俗的你来说,实在是干得好极了。让我刮目相看呀!”
天吾似乎没听见这几句赞美。“我写的关于深绘里背景的报告,您看过了没有?那篇长的。”
“哦,当然看过了。仔细地看过了。该怎么说呢,情况相当复杂。简直像超长篇小说中的一段故事。不过这个先不管,那位戎野老师居然做了深绘里的监护人,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啊。世界可真小。那么,关于我,老师有没有说起什么?”
“说起您?”
“是啊,说起我。”
“并没有特别说什么。”
“这可有点奇怪。”小松似乎觉得不可思议,说,“从前我和戎野老师一起工作过,还到他在大学里的研究室拿过稿子呢。不过那是很早以前了,我还是个年轻编辑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他忘掉了吧。他还向我打听小松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会吧。”小松说着,不快地摇摇头,“不会有这种事。绝无可能。这位老先生可是个过目不忘的人,记忆力好得惊人,何况我们当时谈了那么多话..不过,这事就算了。那可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老头。根据你的报告,深绘里周围的情形好像相当复杂啊。”
“岂止是复杂,我们可是不折不扣地抱着颗大炸弹呢。深绘里在每层意义上都不是个普通人,并不只是个十七岁的美少女。她有阅读障碍症,不能正常读书,也写不了文章。好像受过某种心灵创伤,丧失了与之相关的部分记忆。她在一个公社一样的地方长大,连学也没有正经上过。父亲是左翼革命组织的领袖,尽管是间接的,却好像和涉及‘黎明’的那次枪战事件也有些瓜葛。收养她的又是昔日的著名文化人类学家。如果小说真成了话题,媒体只怕会一拥而上,追根究底地挖出种种诱人的事实来。咱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呀。”
“嗯,只怕会像把地狱的锅盖揭开一样,天下大乱啊。”小松说,但嘴角的笑容并未消失。
“那么,要中止这个计划吗?”
“中止?”
“事情大得过分了。太危险。还是把小说文稿换成原来那份吧。”
“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啊。由你改写的《空气蛹》已经送到印刷厂,这会儿正在印小样呢。一印出来,就会立刻送到总编辑、出版部长和四位评审委员手中。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去告诉他们:‘对不起,那是个错误。你们就当没看过,把稿子还给我吧。’”
天吾长叹一声。
“没办法。时光不可能倒流。”小松说,然后把一根万宝路叼在口中,眯起眼睛,用店里的火柴点上火,“接下去的事由我来仔细考虑,你就不用多想了。就算《空气蛹》获奖,我们也尽量不让深绘里抛头露面。只要巧妙地把她塑造成一个不愿在公众面前曝光的神秘少女作家就行了。我作为责任编辑,将充当她的发言人。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理,我都知道,不会有问题。”
“我并不是怀疑您的能力,但是深绘里和那些满街晃悠的普通女孩可不一样。她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类型。只要她拿定了主意,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会我行我素。对于不合心意的话,根本听不进。事情可不会那么简单。”
小松不说话,在手中把火柴盒翻来倒去。
“不过啊,天吾君,不管怎么说,反正事已至此,咱们只能下定决心这样走下去。首先,你改写的《空气蛹》精彩极了,远远超过了预期,几乎完美无缺。毫无疑问,肯定会夺得新人奖,占尽话题。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把它埋没了。要我说的话,如果再这么做,简直就是犯罪。刚才我也说了,计划正在不断向前推进。”
“犯罪?”天吾注视着小松的脸说。
“有这样一句话。”小松说,“‘一切艺术,一切希求,以及一切行动与探索,都可以看作是以某种善为目标。因此,可以从事物追求的目标出发,来正确地界定善。’”
“这是什么?”
“亚里士多德呀。《尼各马可伦理学》。你读没读过亚里士多德?”
“几乎没有。”
“可以读一读。我相信,你肯定会喜欢上他。我每当没书可读就读希腊哲学。百读不厌。总能从中学到些东西。”
“这段引用的要点何在?”
“事物归结到底就是善。善就是一切的归结。把怀疑留给明天吧。”小松说,“这就是要点。”
“亚里士多德对希特勒屠杀犹太人是怎么说的?”
小松把月牙般的笑容刻得更深。“亚里士多德在这里谈论的主要是艺术、学问和工艺。”
和小松交往的时间绝不算短,其间天吾既看到了他表层的一面,也看到了他深层的一面。小松在同行中是个独来独往的人,看上去始终任性而为。许多人也让这外表欺瞒了。但只要把握来龙去脉,就会明白他的一举一动都经过精密算计。比作象棋的话,就是预先看准了好几着。他的确喜欢出奇制胜,但总是在万全之处画好一条界线,小心翼翼地绝不越过一步。不妨说这是神经质的性格。他的诸多无赖言行其实只是表面的演技罢了。
小松在自己身上小心地加了好几道保险。比如说他在某报的晚刊上撰写每周一次的文艺专栏,对众多作家或褒或贬。贬损的文章写得相当刻薄,写这类文章是他的拿手好戏。虽然是匿名文章,可业内人士都清楚是谁执笔。当然,喜欢让别人在报纸上大写自己坏话的人,大概不会有。所以作家们都留心尽量不得罪小松,他来为杂志约稿时,都尽量不拒绝,至少是几次中必有一次痛快答应。不然,天知道他在专栏中会写出什么来!
天吾对小松这种算计太精明之处喜欢不起来。此人一方面打心里瞧不起文坛,一方面又对其体制巧加利用。小松拥有一名优秀编辑的直觉,对天吾也十分看重,而且他关于小说写作的忠告大多恳切而宝贵,但天吾和小松交往时还是注意保持一定的距离。万一走得太近,冒失地陷得太深却让他抽掉脚底的梯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在这层意义上,天吾自己也是个小心的人。
“刚才我也说了,你对《空气蛹》的改写几乎完美无缺。实在厉害。”小松继续说,“但是有一处,仅仅只有一处,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请你重新写一遍。不用现在就动手。新人奖的水平,现在这样就足够了。等得了奖以后,要拿到杂志上发表时,再动手改写就行。”
“什么地方?”
“在小小人做好了空气蛹时,月亮变成了两个。少女抬头望天,天上浮现出两个月亮。你还记得这个部分吗?”
“当然记得。”
“要提意见的话,我觉得对这两个月亮的描述还不够充分,描绘得不足。最好能描写得更加细腻具体一些。我的要求就这么一点。”
“的确,那段描写也许有些平淡。但我不愿加进太多的解释,怕破坏了深绘里原文的流向。”
小松举起了夹着香烟的手。“天吾君,你这么想想:只浮着一个月亮的天空,读者已经看过了太多次。是不是?可是天上并排浮现出两个月亮,这光景他们肯定没有亲眼看过。当你把一种几乎所有的读者都从未见过的东西写进小说里,尽量详细而准确的描写就必不可缺。可以省略,或者说必须省略的,是几乎所有的读者都亲眼见过的东西。”
“我明白了。”天吾说。小松的主张确实合情合理。“我把两个月亮出来的那一段,描写得更加细腻些。”
“很好。这样就完美无缺了。”小松说,然后把香烟摁灭,“其余的没有任何可批评的。”
“我很高兴自己写的东西得到小松先生的表扬,不过这一次我高兴不起来。”天吾说。
“你正在迅速成长。”小松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作为写手、作为作家,你正在成长。你不妨为此高兴。通过对《空气蛹》的改写,关于小说,你肯定学到了许多东西。下一次你写作自己的小说时,这肯定会大大地起作用。”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
小松微微一笑。“不必担心。你做了应该做的事情。现在该我出场了。你只要退出场外,悠闲地观看比赛的进行就可以了。”
女服务生走过来,给杯子里添了冷水。天吾拿起来喝了半杯。喝下去才想起来,其实自己并不想喝水。
“人的灵魂是由理性、意志和情欲构成的。说这话的是亚里士多德吗?”天吾问。
“那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完全不同,举个例子来说,就像梅尔·托美和平·克劳斯贝的区别一样。总而言之,从前万事万物都更为简单啊。”小松说,“想象一下理性、意志和情欲举行会议,围着桌子热心讨论的情形,不是很有趣吗?”
“至于谁毫无胜算,大致可以预测。”
“关于你,我深感兴趣的,”小松把食指举向天空,“就是这幽默感。”
这可不是什么幽默。天吾心想。但他没说出口。
天吾与小松分手后,走进纪伊国屋书店,买了几本书,在附近的酒吧里一面喝着啤酒,一面阅读新买的书。这是所有的时间中,他感觉最为放松的时刻。从书店里买来新书,走进街头的酒馆,一只手端着饮料,翻开书本读下去。
但这天晚上不知为何总是无法集中精神读书。总是在幻影中看到的母亲的身影,依稀地浮现在他眼前,怎么也不消失。她解开白色衬裙的肩带,露出形状美丽的乳房,让男人吸吮乳头。那个男人不是父亲,更为高大年轻,容貌也很端正。婴儿床上,还是幼儿的天吾闭着眼睛,正呼呼大睡。母亲的乳头被男人吸吮着,脸上浮出忘情的神色。那和他年长的女友迎来性高潮时的表情很相似。
天吾从前出于好奇心,曾经请求过她。我说,你能不能穿一次白色衬裙给我看看?他问。“行啊。”她笑着回答,“下次我就穿,只要你喜欢。还有其他要求吗?什么我都答应
你,别不好意思,只管说出来。”
“可能的话,衬衣最好也穿白色的。越简单越好。”
上个星期,她穿着白衬衣白衬裙来了。他脱去她的衬衣,解开衬裙的肩带,吸吮那下面的乳头,和在幻影中出现的男人相同的姿势、相同的角度。那时有种轻微的晕眩感。脑子里仿佛朦胧地升起了雾,神志变得模糊不清,下半身生出沉重的感觉,并急速地膨胀开。回过神来,他浑身颤抖,正在猛烈地射精。
“我说,这是怎么了?已经射出来了?”她惊愕地问。
天吾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把精液射在了她衬裙的腰部。
“对不起。”天吾道歉说,“我不是有意的。”
“你不用道歉。”女朋友鼓励天吾说,“这东西只要用自来水冲一下就洗掉了。不就是这东西吗?如果是弄上酱油或红葡萄酒,倒不大容易洗呢。”
她脱掉衬裙,到卫生问去搓洗沾上精液的地方。然后把它晾在了悬挂浴帘的横杆上。
“是不是太刺激了?”她问道,温柔地微笑着,然后用手掌缓缓地抚摸天吾的腹部,“你喜欢白色衬裙嘛,天吾君。”
“也不是。”天吾说。但他无法解释自己提出这种要求的真正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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