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 第184节
③安徒生在1867年1月3日的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中饭时来了一位工程师和他的弟弟,他们明天要和公爵一起去格棱岛。人们在想着修一道堤坝让锡兰岛带走格棱岛。”1881年人们开始修堤坝把格棱岛和锡兰岛联起来。这时安徒生已经去世了。
④修筑这条堤坝的事曾在议会讨论过。
谁最幸福
“多漂亮的玫瑰啊!”阳光说道。“每朵花骨朵都绽开得同样美丽。它们都是我的孩子!是我用吻给予它们生命!”“是我的孩子!”露水说道。“是我用我的泪水把它们抚大的。”
“可是我认为我才是它们的母亲!”玫瑰篱笆说道。“你们不过是教父教母,不过是在取名的时候,尽你们的能力和好意送了点礼物罢了。”
“我的可爱的玫瑰花孩子!”三位一起说道,同时祝愿每朵花得到最大的幸福。但是只有一朵花是最幸福的,而有一朵必定只能得到最少的幸福。那么是谁呢?
“我会弄明白的!”和风说道。“我天南地北无处不去,就连最小的缝我都钻得进去,对什么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每朵绽开了的玫瑰都听到了这些话,每朵含苞待放的花苞也都感觉到了这些话。
这时有一位满含哀伤和爱心,身穿黑衣的母亲穿过花园。她摘了一朵半开的玫瑰花。花新鲜丰满,她觉得这是玫瑰花中最美丽的一朵。她把花拿进那间安宁、寂静的小屋。几天以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儿还在这里跑来跑去,可是现在已经像一尊熟睡的大理石像,躺在黑色的棺材里了。母亲吻了吻死者,又吻了吻那朵半开的玫瑰花,把它放在死去的女孩的胸口上,好像它的清新和母亲的吻可以使那颗心脏再跳动起来。
这朵玫瑰花似乎酝酿了一股力量;每一片花瓣儿因为美好的回忆和欢乐而颤抖:“人们给了我一条什么样的爱的途径啊!我好像成了人类的一个孩子,得到了一位母亲的吻,得到了祝福,我将走进到一个未知的王国,在死者的胸口上做梦!很明显,我成了诸位姊妹中最幸福的了!”
在花园里玫瑰树生长的地方,那位为花铲除野草的老妇人走了过来。她凝望了玫瑰花树的美景,她把眼光落到了盛开着的那朵最大的花上。再有一次露水,再有一天的温暖,花瓣便会脱落;妇人看到了这一点,发现它已经完成了美的使命,现在可以派点别的用场了。于是她把它摘下,把它包在一张报纸里,它要被带到家里和其他脱落的花瓣一起制成百花香;然后再把它们和那种叫做薰衣草的小男孩们掺在一起,加上盐制成香膏,制成只有玫瑰和国王才能涂到的香膏①。“我是最光荣的了!”当铲草的妇人拿上这朵玫瑰的时候,它这样说道。“我是最幸福的!我要变成香膏。”
有两个年轻人来到花园里,一位是画家,一位是诗人。他们每人摘了一朵很好看的玫瑰。
画家在画布上画了一朵怒放的玫瑰,那朵玫瑰以为那是它在镜中的影像。
“就这个样!”画家说道,“它便可以在一代代人中间活着,这期间其他亿万朵玫瑰花都要凋谢死掉!”
“我是最受宠爱的了!”玫瑰说道,“我得到了最大的幸福!”
诗人望着自己的玫瑰,写了一首赞美它的诗,极其神奇。这是他从一片又一片的玫瑰花瓣上读到的:《爱的画册》,那是一首不朽的诗。
“我随着它永垂不朽了,”玫瑰说道,“我是最幸福的!!”然而,在这一片繁茂的玫瑰花中,却有一朵花儿几乎被其他的花遮掩住。偶然地或许是很幸运地,它有一个缺陷,它歪长在茎上,这一边的花瓣和那一边的花瓣不相称;而在花的中心还长出一片绿瓣般的东西。玫瑰有时会发生这种情形。“可怜的孩子!”风说道,在它的面颊上亲吻了一下。玫瑰以为这是一种问候,一种赞扬;它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觉得自己的中心长出了一片绿瓣,它把它看成是一种荣誉。一只蝴蝶飞来落在上面,吻了吻它的花瓣,这是一种求婚的表示;它让她飞走了。又来了一只很粗野的蚂蚱,它四平八稳地坐在另一朵玫瑰上,满怀深情地搓了搓自己的长腿,这是蚂蚱表示爱情的方式,它坐着的那朵玫瑰不懂这点。但是这朵独特的、长着一片绿瓣的玫瑰却明白,因为蚂蚱用眼看着它,好像在说:“我爱你爱得可以把你一口吞了!”爱情都深厚到这种程度了:一个进到另一个的肚子里!但是玫瑰不愿进到一个会蹦跳的东西的肚子里。
夜莺在满天星斗的夜里歌唱。
“这是专为我唱的!”这朵有缺陷或者说有某种独特之处的玫瑰说道。“为什么我在各方面都与其他姊妹不同,为什么我会有这种特点,成为最幸福最奇特花呢?”
两位抽雪茄的先生来到花园里。他们在谈论着玫瑰和烟草。玫瑰是经不起烟薰的,让它们改变颜色,变成绿色,这倒应该试一试。他们不忍心把最漂亮的玫瑰摘掉,他们摘下了那朵有缺陷的玫瑰。
“又是一种新的荣誉啊!”它说道。“我真是分外地幸福了!是最最幸福的!”
它被有意地用烟草薰成了绿色。
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也许是玫瑰树上最好看的,它在园艺工人手扎的花束上占了一个荣耀的地位。它被拿到这家那位神气十足的年轻主人的手里,随着他坐进了马车。它在其他的花和一片碧绿中显得最艳丽,它被带去参加一次欢宴和集会。在无数明亮的灯火中,男男女女盛装艳服地坐着,音乐声缭绕,在剧场里的灯海照耀下。接着在暴风雨般的欢呼声中,最受人推崇的年轻女舞蹈家轻盈地跳着上了舞台,一束又一束的鲜花像花雨似地抛落到她的脚下。像宝石一样被扎在花束上的那朵美丽的玫瑰也落下来了,玫瑰花感觉到不可名状的幸福、荣耀和光彩。它一落到地上,便舞了起来。它跳着,跳到了舞台的后边,落了下来,跌断了自己的花梗。它没被送到那位受到欢呼崇拜的人的手里,而是滚到了幕后。一个布置舞台的工人把它拾了起来,看到它那么漂亮,那么芬芳,却已经没有花梗了。他把它放到衣袋里,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它被放进了一个烧酒杯里,在水里泡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晨它被带到了祖母的跟前,年迈的她无力地坐在一张摇椅上。她望着那朵折断了梗的美丽的玫瑰,很高兴,她很欣赏它的芳香。
“是啊,你没有走到那富丽美貌的小姐的桌子上,而是来到贫寒的老妇人跟前。然而,你在这里就像是一整棵玫瑰树一样,你是多么美丽啊!”
她怀着童稚的欢乐看着这朵花,显然是在想着自己那早已逝去了的青春年华。
“窗子上有一个洞,”和风说道,“我很容易便钻了进去,看了看那老妇人焕发青春的眼睛,看了看烧酒杯里那美丽的玫瑰。它是最幸福的!我知道!我看得出来!”
花园里的每一朵玫瑰花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每一朵玫瑰都相信自己是最幸福的,这种信心真的使它们很幸福。不过最后的那朵是最幸福的,它这样认为。
“我比大家都活得长久!我是最后的一朵,母亲最喜爱的、唯一的孩子!”
“我是他们的母亲!”玫瑰篱笆说道。
“我是!”阳光说道。
“我是!”雾露天气说道。
“各自都有一份!”和风说道。“各自应该有一份!”于是风便把叶子吹翻过篱笆,到露水能滴上、阳光能照射的地方。“我也有我的一份,”和风说道。“我知道每朵玫瑰的故事,这些故事我要讲给整个世界听!那么,告诉我,谁是它们当中最幸福的?是啊,该你说了,我说够了!”
①用来使屋内空气弥漫香气的香料。见《牧羊女与扫烟囱的青年》注1。
树精
我们去巴黎旅行,去看展览会①。
现在我们在那里了!这是一次快速的旅行,就像一阵风似地,但完全不是凭什么魔法,我们是借助水陆蒸汽交通工具去的。
我们的时代是童话一般的时代。
我们在巴黎市中心,在一家大旅店里。楼梯一直到最顶端都摆设着鲜花,楼梯上还都铺着地毯。
我们的房间很舒适。阳台的门朝一个大广场开着。那儿居住着春天,它是和我们同时进入巴黎的。它的外表是一棵大栗子树,上面长满了新绽开的嫩叶;比起广场上其他的树木来,它的那套春天的华装是多么漂亮啊!那些树中有一棵已经不再列入活树的行列了。它躺在那里,是被连根拔起甩在地上的。在它原先生长的地方,这棵清新的栗子树将被裁进去②。
现在,它还高高地竖在今天早晨把它运到巴黎来的那辆车子里,这车是从许多里地之外,从乡村把它运来的。这棵树紧靠着一块大草坪立了许多年了,树下常常坐着一位老牧师,讲故事给那些聚精会神的孩子们听。这年轻的栗子树也跟着听。住在里面的树精——要知道那时她还是一个孩子呢,她能回忆起那棵树小的时候的情形。它出土时还不及草叶和蕨秆高。这些草那时已经不能再长了,可是树每年都在生长,越来越高。它吸收着空气和阳光,得到雨露的滋润,被强劲的风吹打,推来搡去,这对它是必要的,是对它教育的一部分。
树精很喜欢自己的生活和环境,喜欢阳光和鸟儿的歌唱,然而她最喜欢的是人类的声音。她能像听懂鸟兽的语言一样听懂人的语言。
蝴蝶、蜻蜓和苍蝇,是的,一切会飞的东西都来拜访她。他们要聊天闲谈;讲城市,讲葡萄园、树林、古老的宫堡和宫堡里的花园里的情形。花园里还有人工河和水坝,水里有生物,这些生物会用自己的方式从一处飞向另一处,是有智能、有思想的生物;它们什么也不会说,但就是这么聪明。还有曾经钻进水里去的燕子。他们谈论美丽的金鱼,肥鲫、胖鲈和浑身长了青苔的老鲤鱼。燕子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们,不过她说,还是亲自去看看更好一些。可是树精哪能看见这些生物!她只能满足于看眼前的美丽景色和感受一下人类的忙碌活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