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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异境三部曲 第74节

伊森感觉他的心脏在肋骨下愤怒地跳动。
请不要将这个小小的斥责当成我对你工作表现的衡量结果,伊森,我认为你在新职位的表现菲常好。你自己觉得呢?

伊森望向碧尔雀的身后,书桌后的墙是实心岩壁,墙面中央却开了一扇好大的窗户,将周围的群山、峡谷和两千英尺下的松林镇尽收眼底。
我觉得,我已经渐渐适应了。伊森说。
你还在仔细阅读居民的档案吗?

已经浏览过一遍了。
你的前任警长,波普先生,将所有的档案细节全记在脑子里。
我将来也可以。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可是你今天早上似乎没读那些档案,是不是?
你监视我?
不是故意要监视你的,不过你的办公室有时会出现在荧幕上。你早上在读的是什么书?我看不清楚书名。

《妾似朝阳又照君》。
噢,海明威。他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你知道吗?我仍然相信即使在这里,我们也能创造出伟大的艺术。所以,我将钢琴家赫克特,盖瑟也带来了,还有几个有名的作家、画家在中止柜里,也有诗人。而且我们也在学校发掘有天份的孩子,加以栽培。班恩在艺术课表现得很棒呢!
伊森对碧尔雀提到他儿子很不舒服,但他只说:松林镇的居民没有创造艺术的心情。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伊森?
碧尔雀问这句话的口气和心理医师很像,只有理性的好奇,不带私人的情绪。
他们活在持续的监视下,他们知道自己无法离开;在被压抑的社会怎么有动机去创造什么艺术?

碧尔雀露出微笑:伊森,光听你说的话,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加入我的团队、是不是真的相信我们在做的事。
我当然相信。
你当然得相信。我今天刚收到一份侦查员的出勤报告,他刚完成为期两周的任务,他发现有两千多只畸人在松林镇外;十英里处出没,它们在山东边的平原追着一大群水牛移动。每一天,都有事情提醒我,我们这个山谷有多脆弱。我们的存在多么不容易。而你却坐在那,看着我,好像我是东德或赤柬的头头。你不喜欢,我尊重你的看法。事实上,我也希望情况不是这样。可是我所做的事都是有理由的,都是为了保住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物种。

不管是谁都有理由。
你是一个有良知的人。我很欣赏这一点。碧尔雀说,我不会让任何没有良知的人坐上你这个位子。我的所有资源,我的每个雇员,全部的心力都只投注在一件事上,就是保护山谷里四百六十一个人的安全。这四百六十一个人里,包括了你的太太和小孩。
那么,真相怎么办?伊森问;

在某些环境里,安全和真相注定是天敌。我相信身为联邦探员,你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伊森望向荧幕墙。左下角的其中一个荧幕出现了他太太的身影。
她坐在大街的办公室里。

动也不动。
极端无聊。
她旁边的荧幕出现伊森从未看过的画面,看起来是从离地面一百尺处迅速飞过浓密森林的鸟瞰图。

那个荧幕上的是什么东西?伊森指着墙问。
哪一个?
荧幕的影像已经换成戏院的内部。

现在不见了,不过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飞在树顶上。
喔,那只是我『无人机』中的一架。
无人机?

无人侦查机,那架是MQ-9收割者无人机。我们有时会派它们出去巡查,大概可以涵盖到一千英里的范围。今天它应该是往南侦测大盐湖区域。
发现过什么东西吗?
还没?听好,伊森,我不要求你必须喜欢一切,毕竟连我自己都不喜欢。

我们的未来呢?伊森看着他太太的影像消失,变成两个小男孩在沙坑堆城堡。我的意思是,我们这个物种的未来呢?他把视线转回碧尔雀身上。我明白你在这儿做的努力,知道你在演化过程中将我们原本该绝种的时间往后拖延了非常久。可是难道就只是这样吗?就为了一小部分的纯种人类能在山谷中无时无刻被监视着活下来吗?对真相一无所知?偶尔还要被迫残杀自己的同类?这不是生活,大卫,这是在服刑。而你让我当的是狱卒,不是警长。我想让这些人过得更好。让我的家人过得更好。
碧尔雀将旋转椅从书桌后滑开,转了半个圈,看着玻璃罩下他一手打遥的小镇模型。
我们已经在这儿住了十四年了,伊森。数目上来说,我们不足一千人,它们却有好几亿。有时候我们所能做到最好的事,不过就是活着。

伪装成石块的隧道入口在他身后关上。
伊森独自站在树林里。
他从大石块处往马路走去。

太阳已经沉到西侧岩壁后。
晴朗的金色天空。
预告夜晚即将降临的一丝寒意。

返回松林镇的马路空荡荡的,伊森走在路中央的双黄线上,回家。
伊森家是幢漂亮的维多利亚式楼房,第六街一千O四十号,离大街不远。黄色墙面,白色缀边,虽然不少地方会嘎吱作响,但不失为一个舒服的住处。伊森踏着前院的石板小径,走上前廊。
他拉开纱门,打开实木大门。

走进屋里。
大叫:亲爱的,我回来了!
没人回答。

只有空房子沉默的压迫感。
他将牛仔帽放上外套挂勾,在梯背椅坐下,脱掉靴子。
他穿着袜子走过厨房。牛奶送来了,他拉开冰箱的门,四罐玻璃瓶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拿出一瓶,穿过走廊,进到书房,这是整幢屋子里伊森最喜欢的地方。他很享受坐在窗户旁的大沙发椅,知道监视器看不到他在做什么的快感。松林镇的每个建筑物难免都有一、两个摄影死角。他第三次遥访秘密基地时,想办法找到了他家的监视器施工简图,将每支摄影机的位子全默记在脑子里。他问过碧尔雀他能不能拆掉屋里的监视器,可是被否决了。碧尔雀坚持伊森应该活在持续的监视之下,不然他就无法和他负责管辖的居民有相同感受。

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看得到他,带给他极大的慰藉。当然,因为大腿内的晶片,他们一定晓得他现在身在何处。伊森没有笨到去问碧尔雀他能不能取出晶片,不接受追踪。
伊森拉开玻璃瓶封口,灌下一大口牛奶。
他一直觉得在松林镇的艰涩生活,没有隐私、没有自由、生命随时受到威胁的环境中,这瓶每天从山谷东南方牧场送来的牛奶,真是一大亮点。当然他不会对泰瑞莎这么说,因为他晓得真的是隔墙有耳。

冰凉的牛奶既香醇又新鲜,还带着一点青草的甜味。
透过窗户,他可以看到隔壁邻居的后院。珍妮佛,罗彻斯特跪在已经冒出芽的花床前,双手从一辆红色小拉车上掬起满满的栽培土。在能阻止自己之前,他已经在脑子里调出她的档案。到松林镇前,她是华盛顿州立大学的教育系教授;到这儿后,她一星期四天在啤酒花园餐厅当服务生。她的整合异常顺利,一般常见的激烈反抗几乎都没发生过,之后也一直是个模范镇民。
停止!

他不愿想起工作上的事,也不愿想起他邻居的私生活。
他们私底下一定对他很不齿吧?
他为自己的生活感到恐惧和恶心。

绝望的情绪偶尔还是会浮现心头,没有任何解套的办法,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全,他只能乖乖当个被操控的警长。
碧尔雀对这点经常耳提面命,再三强调。
伊森知道他应该读麦克柯尔的报告,可是他却拉开身边茶几的抽屉,拿出一本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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