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博士，但是没有完全失忆 第146节
这反倒让皇帝对乔夜阑更安心了一些——毕竟此时此刻的对方，看起来才更像一个年轻人。
之前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间，轻描淡写的拆散蔡党的乔夜阑，多少是有几分可怖的。
乔夜阑呼吸了几下，胸口起伏稍缓，然后向皇帝行礼谢罪。
“陛下请恕臣妄言之罪！之前罪臣一时义愤填膺，加之胸中有些恃才傲物之情，故而说话未经思虑——请陛下治罪！”
“唉——爱卿此言差矣，分明是爱卿为百姓仗义执言，更是事实证据，朕有什么可怪罪的。”
皇帝摆了摆手。
乔夜阑再次行礼。
这就行了。
对于一个多疑的上位者来说，在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在没见过自己的情况下，对方必然会慢慢对自己之前的成绩，从欣赏，变成感到忌惮。
毕竟，自己拿着皇帝手里本就有的牌，就干碎了整个蔡党，还把绝大部分的遗产和好处都给吃了下去，不仅没有蟒蛇吞象的力不从心，甚至是让皇帝操控朝堂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尤其是乔夜阑还如此年轻的情况下。
要不是之前自己一直表现得无心仕途，搞不好皇帝已经要安排汪直来监视自己了。
一个完美的政治机器很容易被皇帝怀疑图谋不轨，毕竟有蔡岩蔡丞相这个“珠玉”在前——他会担心下一个尾大不掉的三公出现。
但是一个会因百姓遭遇而义愤填膺的年轻俊才，反而会被皇帝认为需要更多的培养。
因为发现了大炎太尉的蹊跷之处，所以乔夜阑在大炎的计划必须要延长，因此他有必要为自己接下来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做一些缓和性措施。
“陛下，此事确实是臣欠考虑了，确实是操之过急。”
“无妨，爱卿即便是操之过急，想必心里也是有些思路的——不妨说出来让朕听听。”
乔夜阑倒也不意外，皇帝如今对自己的信任度已经再次回来了，所以又对自己能拿出手的计划和行动方案感到期待起来。
“臣的确有一个初步的构思——这也是臣之前所说的，需要汪公公的少府也参与其中的原因。”
汪直一怔，喊自己来还真是有正事说啊？
“今年秋收之后，各地将会呈上秋收年表，而吏部也会派出核查专员去各地，察查官员政绩，汇总情况后再递交回来，由吏部判为甲乙丙等，之后根据判定等级，对各地官员进行褒奖或者惩处。”
“往年吏部被高成和蔡岩把持之时，这年终考核自然是重灾区，而今年陛下将朝堂上的污浊之气一扫而空，则必然会有一派新气象。”
乔夜阑先把前戏做足，然后才开始说自己的计划。
“只是这吏部内的官员，多少还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在其中，而派出去的那些专员们，这几年早已经养成了各种潜规则，即便吏部已经被陛下肃清，但是这些下级官僚们，可都是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的。”
“因此，今年的评核绩考，只怕和往年的成绩差不了太多，很多之前就受高成庇护的庸官，只怕是很难被揪出来的。”
皇帝的脸严肃起来。
乔夜阑的话他是能听懂的，而且所说之事也是直指问题的核心——
他要如何找到那些蛀虫们。
整个大炎就是一个庞大的市场，皇帝在最上面，人民在最下面。
而官僚地主，就是中间商。
中间商环节越少，人民产生的财富，皇帝就能拿到得越多。
而同样，皇帝向下执行的政策，中间商环节越少，人民能享受的权利也越多。
中间商总是会越来越多，层级越来越多，环节越来越多——等到过了某个临界点，皇帝就得砍掉一波，然后换一批新的中间商。
要是皇帝不砍的话，那人民就会起来帮你砍——
顺便把皇帝也砍了。
毫无疑问，现在已经越过了那个临界点——人民倒是还能忍受，但是皇帝已经无法忍受了。
他此时急需财富和民望，来继续巩固自己的位子。
但是砍人也是要有技巧的，要砍得合情合理，砍得令人信服。
“这就是臣所说的，需要汪公公参与进来的原因——他一定能把这些贪官污吏全部揪出来！”
乔夜阑手一伸，迷茫的汪直就露了出来。
啊，我？
太监的条件反射瞬间就出来了，汪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才愚钝，请大人明示！”
“陛下知道，大理寺下属天师之中，除了审案之外，还有监察天下百官之责——其名为肃政院。只是天师数量不足，有资格有能力单独行走监察之人，寥寥无几。”
乔夜阑拉出了自己的计划。
“既然如此，何不借此机会，将少府与肃政院同时负责这一职能，双方却分开行事——天师地位超然，却人手不足，而少府地位不够，却人手充沛。”
汪直心中一动。
在宫中一步一步爬到了秉笔太监，之前和乔夜阑在一起共事时，乔夜阑也没有对他藏私，因此汪公公虽然依旧表现的磕磕碰碰，实际上他早已拿捏住了少府之事。
乔夜阑的做法，分明和之前斗倒蔡岩的办法一模一样——扯出天师这张虎皮，然后在虎皮的阴影下掌握全局。
皇帝也微微点头，这个手段倒是的确有些说法。
少府这段时日成绩显著，对京城内的百官监察网已然初具规模，很多消息和情报，都被汪直汇总后递交到了皇帝手中，事无巨细。
这是汪直询问过乔夜阑后，自己所选择的路。
皇帝要查什么人，什么事，他就把所有东西都给过去，不夹杂任何个人的总结，不进行任何个人的筛选——哪怕被皇帝骂，说怎么鸡毛蒜皮的事也要递上来，他也始终不曾改过自己的行事准则。
皇帝虽然嘴上骂，但是也就只是骂骂而已，不仅没有更多的责罚，反而还给了不少赏赐，说他做事有功。
不过在京城能做好，不代表少府能将这一套在大炎内全部铺开——这种手段，只能握在皇帝手中，因此也只能局限于京城之内。
“陛下可尽选少府内，探查拼杀的好手，组成一支特殊队伍，在肃政院前去某一地调查时，以此队伍秘密潜入——天师的行踪容易被泄露，可少府的队伍却是容易隐藏行踪的。”
“而且，若是少府的队伍行踪也被泄露出去，那也好查的多了。”
乔夜阑轻轻笑了一声，笑的汪直汗毛倒竖。
“乔大人说的是，若是少府内部的问题，奴才只要捋一遍，定能找出那些个腌臜货！”
汪公公赶紧表态。
皇帝缓缓点头。
把少府铺开到大炎，这不现实，但是组织一支特殊的暗访队伍，借着天师的掩护前往各地探查，却是有效可行的。
“汪直。”
“奴才在。”
“你立刻着手开始准备，从少府内抽调一批好手，组成队伍，专门负责外放出去，前往其他各地进行走访调查——今年年底的吏部巡查，朕便要看看这支队伍的手段。”
“奴才领旨！”
汪直跪在地上，话却还没说完。
这队伍现在可是在他手上，可他只对管京城内眼皮子底下的人有信心，这人出去转一圈再回来，谁知道会不会被别人收买？
还是加一层保险的好。
“陛下，这队伍脱胎于少府，却又不同于少府，更是与少府一样，是直接为陛下做事——还请陛下赐名。”
皇帝思索片刻，便有了决定。
“他们身负朕之期望，为朕之鹰犬，却只得行于暗中，不可为外人所知。正如人着锦衣，却需夜行——就叫锦衣卫吧。”
“谢陛下赐名！”
汪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恭敬的走到一边。
乔夜阑不由得高看了这位汪公公一眼。
这话一出，名义上锦衣卫可是陛下赐名，直属陛下，就算出事，也是陛下来处置——可实际上，锦衣卫的指挥权也是在汪直手上的。
这等于是锦衣卫做了成绩汪直能沾光，锦衣卫出了问题汪直不会被牵连。
他还真是学到了他干爹几分本事，是真知道该怎么最大程度减少自己被牵扯的可能。
皇帝没有在意汪直，而是将视线重新投向了乔夜阑。
“乔爱卿，你可是又给朕解决一个大难题啊。”
“陛下谬赞了，臣不过是抛砖引玉，陛下心系九州万民，所以才觉得臣的话能为陛下分忧，而不是徒增吵闹。”
乔夜阑恭敬行礼。
“陛下，臣入宫之前，所上的奏折，不知陛下可看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皇帝重新有了一个不受任何人蒙蔽和控制的信息接收渠道——那么在先帝驾崩之后，还在编织信息茧房的某个人，只怕是要被打个猝不及防了。
所以乔夜阑再一次的把话题重新兜了回来，转到了正题上来。
“朕已经看过了，爱卿此次出访，可谓是辛苦至极，虽说有那么一两个不识时务之人，但是都是无关痛痒的小角色，真正会影响到龙门币流量的那些人，爱卿都已经说服了——此乃大功。”
说到龙门币，皇帝的表情变得欣喜了几分，比起和官僚们互相拉扯，这种开源的事情总是更让人开心一些。
“谢陛下夸奖。”
“在爱卿出访的这些时日，工部和户部，已经拿出了一整套崭新的货币设计，以及新的铸币工厂，刑部也根据量刑，为龙门币量身定做了一套新法——朕已命他们需要赶在龙门币发行之前，将此法律公示出去。”
尽管乔夜阑离开了，但是对这件事上心的人可多了去了，蔡岩和陈帆明面上还在斗嘴斗的你死我活，可真到做事上，还是相当麻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