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20节

“不去做的话会让一切变好吗？”

“不会，”大古说：“会让一切变得更坏。”像每个被机械文明摧毁的新生文明一样，前进的道路被封死，打开潘多拉之盒的人没能活到“希望”飞出来的时候。

新城笑起来：“那不是选什么都要完蛋？如果我是你口中那位‘朋友’，我觉得你还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大不了一起挨骂，我丢工作你付我生活费。”

全TPC上下多少人？想到自己驾驶的飞燕二号，手底下的发射钮坏一个就顶整个月的工资，更不用说德克萨斯炮，开动一次就是东京圈闹市区好几套独栋房。

大古说：“付不起。”

“付不起就少想些有的没的，你觉得该做就去做，别后悔就好，”新城检查完表盘，扣好头盔，招呼道：“现在好好照顾我们的飞燕二号，要是摔了……”

“就去开夏洛克车。”

“屁！摔了备用机，你先从装备整修室手上活下来再说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孤月（5k）

飞燕号从总部基地出发，盘旋爬升，开赴信息部计算出的可疑地点。

脚下由东京湾的海水，变为纵横交错的街道。

街道通常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那是车流堵在路上，只有在外圈能看见水泥灰的颜色。

大古低头，看见一条横幅、旗帜与人头构筑的大河。他仿佛能听见这条河的咆哮，声浪虽不至于响彻云霄，但足够扎进心海。

今日非同往常。

TPC监测到机械文明的动静时，反对TPC的抗议队伍也迎来一场游行高峰。

人行过处，各色刷了标语

的旗帜飘飏而舞，阳光透过布料，刻下半透明的黑影。黑影与人影交叠，人群中的空气竟仿佛是粘稠的，虽然不是盛夏，焦躁与闷热却几乎要溢出来。

伊舞拾起一张游行队伍散发的传单，粉红的纸张上刷着黑色的字：要地球人的地球。

“明明我们是更先一步诞生在地球的种族……”伊舞看了几眼，随手将传单丢弃，她往窄巷里又走了些距离，和阿达姆一起隐在阴影深处。

“现在时机正好，还没有新的指令吗？”伊舞顺口问道。等待片刻不见答复，她走到阿达姆身前，五指在他眼前挥了挥：“你在发呆？”

阿达姆霍然抬头，毫无焦距的双眼茫然回望，他的神态吓住了伊舞——能以恐龙人的身份潜心深造，成功混进TPC研究员队伍里的阿达姆是主心骨，以往向来是伊舞在外奔走，阿达姆担任间谍和指挥的角色。

可他现在慌了。

不等伊舞询问，阿达姆艰难地张口：“我……我收到了新的指令。”

“他们让、让我们停止行动，不得唤醒丸迫奈扎。”他说完这句话便倚靠在墙，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

“这是什么意思！”伊舞高声道，情绪激动之下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音量：“他们要毁掉协约，抛弃我们了吗？！”

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巷子里，邻近的窗户后面出现几张好奇的脸。阿达姆调整好心跳和呼吸，将伊舞拽向另一条路。

“因为在K17地区的丸迫奈扎被发现，我们本来就延缓了进度，现在竟然直接让我们停止！”伊舞怒火中烧，可说着说着，她又觉得烈火过后，一片寒冷袭来——我们被抛弃了吗？恐龙人的家园回不来了是吗？

“他们怎么敢……”伊舞恨不得现在就去娜迦人的飞船上问个明白：“为什么？！”

“冷静点！”阿达姆拽着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人迹罕至的小径上走，他努力压低声音，即使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至少我们没有被收回权限，指令只说‘停止’，也许还有转机。”

“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啊！地球人在内乱，他们很快就要撑不住了，没人有空注意我们的行动，只要成功启动丸迫奈扎，我们就能给整个地球来一次洗牌，不仅是地球人，那些混迹其中的宇宙人也都要……”

“伊舞！”阿达姆猛地顿住脚步，伊舞的话被他打断，窄巷骤然安静下来。

阿达姆沉默地望着她。

长久的岁月里，同胞接连被改造成机械，只有他和伊舞成功以“人”的姿态重归家园。娜迦人，“宇宙之神”塑造了他们，在二人心中至高无上。

但后来，阿达姆为了潜入TPC内部，不断汲取地球人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知识。随着研究的深入，他渐渐意识到：那高悬在头顶的不是什么神明，只是高度发达的文明。

信徒奉上信仰，神明回应期待。若从一开始就没有神，信徒再怎么以全心托付，也不会得到回应。

阿达姆隐隐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们的神亲自撕破羽衣，坠落下来，让自己的子民看清全部：他们拥有属于人的所有感情、欲望和诡计。

被禁止启动的丸迫奈扎在娜迦人的谋算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恐龙人在他们心中到底是什么？

“秩序是无情的，尤其是坚信它的娜迦人，”阿达姆说：“伊舞，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窄巷不再安静。

并非伊舞又在高声质问，而是从长街上涌来的声浪，穿过巷口，在楼栋与墙面之间盘旋。

外面人山人海，商场外屏上放映着真正的海洋——广告被切断，发光模组激荡着东京湾的海水。

与之相连的天空，近处呈现出夕阳的颜色，粲然似火，远处则越来越暗，云底很低，深青欲雨。夕阳的光辉被阻拦在雨云边沿，烙铁似的红线横亘海面，与深处的黛色相峙。

商场当然不是放着广告钱不要，突发奇想，决定播放自然风景陶冶情操。

上下两条滚动字幕给出了答案：地震与海啸预警。

约束人群的警卫接到了疏散命令。

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人群中高举的旗帜、标牌和横幅，在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接连倒下。

“啪嗒”。

一滴雨水拍打在飞燕号的舱壁上。

东京城内尚能望见夕阳，而在不足四十公里之外，正是暴雨倾盆。

大古看见被雨水煮沸的海面，深蓝的阴影下，金属人形的轮廓隐隐浮现。

“信息部有告诉我们目标海域有强对流天气吗？”新城拉动操纵杆，飞燕二号向上划了道弯月，他要到云层上面去。

“出发时的消息是‘天气晴朗，能见度高’，”堀井的声音从耳机传来：“这个雨不正常！”

“还用你说！我们从起飞到这儿不超过三分钟，哪有发展这么快的雨云！”刚靠近时还只

是一团，现在竟练成了片，像只无穷大的碗，倒扣在海面。新城喊：“我们现在能回头吗？”

“不能。”先回答他的竟是大古。他的视线穿过被雨水模糊的透明舱盖向外望，视野内哪还有晴朗的地方？深青色的雨云连绵不绝，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哥尔赞时，从飞机上看到的蒙古的草场。

堀井在通讯里嚷道：“我明白了！机械文明也许猜到我们有对付他们的手段，就想利用天气影响我们！能见度被削弱到极限，双方就只能依赖信息技术作战……这是他们占优！”

“科技都不知道甩我们多少代了，还玩儿这种把戏呢？”新城降低了些高度，尽量远离云底，以防被雷暴光顾。

堀井话音落下的同时，宗方在频道中喊：“东京，请向S25地区执行人工增雨作业，让这场雨尽快结束。”

“东京收到。”信息部通讯员边答边切换专线，地面部队在专线另一头等候多时。

在他身后，巨幅电子屏下，整个信息部的成员都在关注着目标海域的动向——γ射线、X射线、紫外线、远红外、微波以及无线电，各机组全力开机，试图捕捉到敌人的蛛丝马迹。

终于，坐落在安第斯山脉的南北美洲射电望远镜阵列找到了非同寻常的造物：一座金属的岛屿轮廓被徐徐勾勒出来。

“传言，生活在北欧的先民见过‘神使’行走，‘神使’的圣躯被永恒的黑夜笼罩，刀枪不入，可摧山断石，我们原本以为机械岛掩藏在北大西洋的深海……竟然在天上？！”一名信息部的成员惊叹。

“在海里的会被传成人鱼守卫，蚌壳螃蟹精什么的，”同事回他：“也许是因为他们‘行走’后归于‘天界’，就被唤成‘神使’。”

“天上？”通讯员回过头惊讶道：“可是我刚收到胜利队的观测数据，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海里！”

北太平洋深处，两只黄色的燕子在云底盘旋。

暴雨击打在机身上，竟发出子弹撞击般的声响。改装后直逼6.5马赫的速度足够让任何体质优秀的飞行员在加速的瞬间晕过去，但此时坐在机舱里的两人分毫未觉。

他们急促地呼吸，炙热的水汽被舱内的循环系统立即抽走，野瑞送来了不好不坏的消息：信息部找到了机械岛的主体，但位置出乎意料，同时……胜利队发现在海里潜行的东西并非善类，很有可能也是机械造物。

海面下漆黑的阴影愈发浓郁了，排列成环状的光点在阴影上渐次浮现。

“是怪兽！机械怪兽！”光点闪烁，电弧激射破开水面的瞬间，大古摁下光线发射钮，电弧与光线迎面相撞，火花迸溅，风压和喷流将雨水炸得四散而去。

“转向！”是丽娜的喊声。

一只机械手臂探出烟雾，眨眼便越过数百米的距离，新城的头盔上反射着金属冷光！

“冲雷暴也没办法了！”新城咬牙拉起战机，飞燕一号几乎呈直角折向天空。

距离稍远的飞燕二号将一号遭遇的情况尽收眼底：就在飞燕一号飞行高度稍微降低的那一刻，头顶环状光点的机器巨人破浪而出，水花炸起，远望如丘。

机器巨人背后喷涌着苍蓝的火焰，金属臂紧攥，直到它袭击落空，可怖的啸叫声才远远传来。

要不是丽娜提醒及时，新城作出了反应，想必这只金属拳头上现在该沾着胜利队的血。

飞燕一号被迫冲进了雷云。新城的视野内一片漆黑，只有密集的电弧偶尔劈出道白线，像异次元的裂隙，能将整片空间都撕开。

“云层的面积很广，但厚度还没发展起来，”野瑞安慰道：“三秒后你就能……”

“提醒事态时不要先解释再讲结果！”新城喘着粗气：“我们出来了！”

野瑞噎了一瞬，而后果然言简意赅道：“距你头顶362千米，是机械岛。”

“要我们飞上去轰它吗？”新城喊：“收回前面的话，该解释的时候我不介意你多说些。”

“我们对机械岛可能出现的位置做过模拟，虽然现在是两面夹击，但也有计划可行！”野瑞正待解释，居间惠忽然开口道：“将五十五号预案传过去，野瑞！”

“是！”野瑞娴熟地调出资料。

“五十五？明白！”宗方了然，令道：“丽娜，保持距离，我会找到发射德克萨斯炮的时机，一号，掩护我们！”

“头顶的玩意儿不管了？”新城嘴上嘟哝，手底不敢怠慢，立即寻找合适的地方，打算再穿下去。

“我们不管，自然有人管，”宗方竟开了句玩笑：“专心应对眼前吧！”

……

远东地区的落日总来得早些。

就像被宇宙人觊觎着的总部基地，遇到些麻烦事，首先倒霉的肯定是那里。

夜幕和天灾预警令聚集在街上的人群产生骚动，伊舞和阿达姆两人借着落日和

人海的掩护，趁机奔向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