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唐开诊所 第442节
“是,保守。”
楚天青将陶杯放下,目光直视着这位老神医。
“这段日子,您在我这儿已经看过了不少医书,想必也了解过细胞的一些原理吧?”
听到这话,孙思邈也是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自己每天都会在医馆看书,里面的确有关于“细胞”的描述。
说是人体由无数微小如“芥子”的活物构成,它们会生长、分裂、死亡。
那些图景曾让他震撼不已,许多中医理论中模糊的概念,在细胞的层面上找到了惊人的对应。
与此同时,楚天青继续道。
“人体的寿命,本质上就是全身细胞从‘新生、分裂、修复’到‘衰老、凋亡’的过程总和。细胞的分裂极限决定了寿命的天花板,而细胞损伤的速度和修复能力,则决定了这个天花板能否被达到。”
说到这儿,楚天青抬了抬下巴,指向院中的落叶。
“就像叶子,它从芽苞中生出时是最完满的,然后它展开、生长,同时也承受风吹日晒、虫咬病害。最终它会变黄、枯萎,我们能说只有在虫咬时才算是病,而自然的枯黄就不是偏离完满状态吗?”
孙思邈沉默了。
他看向自己的手,那上面布满老年斑和皱纹,皮肤松弛,青筋凸起。
这双手曾经稳如磐石,能施最精细的针法,能切最复杂的脉象。
如今它们依然灵活,却已不复当年的力量。
如果按照楚天青的说法,这双手的衰老过程本身,就是一场持续数十年的疾病。
“所以。”
楚天青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
“若真能达成您所定义的,毫无瑕疵的治愈,它意味着,要让细胞端粒长度不再减少,让大脑神经元重新恢复初生时的柔软与可塑性,让一段在劳作中磨损了数十年的关节软骨,逆转时光,变得如孩童般光滑强韧。”
“那这种治愈,则可以叫做......”
“长生。”
石桌旁,一片寂静。
孙思邈捏着陶杯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僵住了。
他眼中尽是茫然,仿佛长久以来支撑他毕生信念的基石,被轻轻撬动了一角。
......
第528章 医道的本质
“孙真人,您所描述的那种完美治愈,是未来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医学可能需要去触碰的边界,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都不能称之为医学,而是叫做......基因生物。”
“基因生物?”
孙思邈眼角微微一动。
他本以为自己对生命奥秘的探索已触及边界,此刻却恍然发觉,医学的天地远比想象中更为辽阔。
就在这时,楚天青又问道。
“孙真人,依您看,这世间之病,共有多少种?”
孙思邈从短暂的出神中醒来,白眉微蹙,陷入沉吟,少顷,凭借自己跨越百年的行医阅历,谨慎推测道。
“人之脏腑、经络、内外感伤,加之疫气流行......细细分别,或有数百之众?”
楚天青闻言笑了笑。
“据当下临床实际统计,人类已知的病症,大概......五万余种。”
“五万!”
饶是孙思邈心境早已修得澄澈如潭,此刻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数字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就连他正在编纂的《千金方》中,满打满算也就收录了六百余种病症,他已经觉得这是包罗万象了。
可六百与五万......
这中间的差距,不是简单的倍数关系,而是认知维度的鸿沟!
他手指忍不住有些颤抖。
五万种疾病,意味着五万种不同的痛苦,五万种生命与病魔交锋的方式。
这庞大数字背后,是多少人的呻吟与挣扎?
看到孙思邈一脸震惊,楚天青也收敛了笑容。
“当然了,这其中也包含了大量终生难遇一二的罕见奇症。”
“但......即便如此,在这五万余种疾病里,以我们如今的能力,真正能谈得上治愈的,或许仅有一成左右。”
“一成......”
孙思邈喃喃重复,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他行医数十年,救死扶伤无数,但也曾无数次在病榻前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
那份无力感,他太熟悉了。
“而在这一成可治愈的疾病中,情形也大不相同。”
楚天青继续道:“由外侵细菌,病毒引发的感染,因食物匮乏所致的营养不足,还有凭外科手术便可矫正的形体缺损或创伤......这些,又占了其中的九成九。”
“而真正通过治疗,调动人体自身之力,从内部平定乱象、拨乱反正的病症,细细数来,可能......不过几十种。”
“至于那些源于五脏六腑深处,迁延日久的慢性衰败与失调......”
楚天青也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
“坦白说,至今尚无彻底根治之法。”
“我们能做的,大多只是延缓其进程,缓解其苦楚,在寿命的框架内,竭力延长患者的健康,改善患者的生存质量。”
他抬起头,直视孙思邈的眼睛:“这......便是当下医学。”
孙思邈专注地听着,忍不住想起自己治疗过的那些慢性病患者,那些迁延不愈的痼疾,那些随着岁月慢慢侵蚀五脏六腑的衰败。
院中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院外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与院中凝重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楚天青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多了几分沉凝。
“所以我很认同一个观点,或者说是现阶段很认同一个观点。”
“医道,就是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孙思邈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咀嚼得极其认真。
随即他沉默不语,双眼微闭。
楚天青没有打扰,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知道它对一位毕生追求治愈的医者意味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孙思邈缓缓睁开双眼,但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楚小友,此言确有道理,贫道也能够察觉到其中的无奈与慈悲,贫道认同,但......并非完全认同。”
他转过身,面对楚天青,那双阅尽人世病苦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微光。
“贫道以为,此言道尽的,只是医者的本质。”
“医者的本质,确在于认清局限后的持守与仁心。”
“面对浩瀚病痛,人力总有穷时,所以需要常怀帮助之心,永持安慰之念。此乃医者立足的现实,也是对生命疾苦最恳切的回应。”
“然而,这并非医道的本质!”
听到这话,楚天青微微挑眉,示意孙思邈继续。
“医者何以能帮助?何以能安慰?其力其信,根源何在?”
孙思邈的目光锐利。
“这不仅仅是靠言语技巧,或是一时温情。其根源,在于医道所赋予的那份知——知生命之经络脏腑如何运作,知阴阳气血因何失衡,知草木金石乃至天地自然的规律中,又蕴藏着怎样的调和力量。”
“正是这份代代积累、不断加深的认知,让医者的帮助不是无根的浮萍,让医者的安慰不是空洞的同情。”
“就算面对无法逆转的衰亡,这份认知也能指引方向,减轻痛苦,守护一份安宁。如果没有这份认知,所谓的帮助不过是盲目摸索,所谓的安慰也只会是苍白无力的怜悯。”
孙思邈的声音在院内回响,每个字都像是经过岁月打磨。
“所以,医道的本质,在于对生命奥秘永不停息的追问与探索。”
“它不满足于划定边界,而向往不断拓展的可能,它不困守在有时治愈的无奈中,而是凝聚着总想更深入理解的执着。”
“正是这份探索本身,赋予帮助的力量,为安慰奠定根基。”
说到这儿,孙思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拂了拂素白的衣袖,轻声道。
“至于长生久视,非医道所求,人身如朝露,如薪火,有始必有终,此天地不易之常理,强求肉身永驻,是逆天妄念,已非医家正道。”
他的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医馆的墙壁,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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