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唐开诊所 第314节

　　他借着光看了看孩子的咽喉，情况不太乐观。

　　接着，他又拿出听诊器。

　　冰凉的听头触到李元方单薄的胸口时，孩子轻轻抖了一下。

　　楚天青凝神细听，在他肺尖的部位，清晰地听到一阵细微而密集的“滋滋”声，就像很多小水泡接连破裂一样。

　　他摘下听诊器，递给一旁的孙思邈：“孙真人，您也听听看。”

　　孙思邈没推辞，说了声“好”。他在这跟着楚天青学了不少现代医学理论，但亲手实践的机会并不多。

　　他接过那造型奇特的听诊器，戴好耳件，小心地把听头贴在了李元方胸前。

　　孙思邈听得非常专注，眉头微微皱起，仔细分辨着这种他没听过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拿开听头，抬头看向楚天青，眼中带着求证和思考的神色，低声问：“天青，这声音.....是不是医书上所记载，对应痰多壅塞的那种......湿罗音？”

　　楚天青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湿罗音。”

　　孙思邈心中顿时明了。

　　这湿罗音是楚天青给他的那些医书中的一个名词，

　　是因为呼吸道里有比较稀的液体。

　　比如发炎渗出的液体、痰，呼吸时气流通过这些液体形成气泡，气泡破了发出的声音。

　　这种声音的出现，就说明肺部有活跃的炎症，而且有液体渗出，是诊断肺炎等病的一个重要依据。

　　再结合李元方高烧、咳嗽、气息微弱的样子，他肺部的炎症显然已经很重了。

　　随后，楚天青又给李元方验了下血，又拍了个胸片。

　　通过胸片的显示结果来看，李元方得的是原发性的活动性肺结核。

　　听到“原发性、活动性肺结核”这个陌生又绕口的词，再看看楚天青和孙思邈一会儿用奇怪的器具听胸口，一会儿又掀起一副比比划划，最后还取了一滴血......

　　折腾了这么大半天，李渊心里积压的焦虑和不满终于忍不住了。

　　他皱紧眉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怀疑：“传尸！说来说去，这不还是传尸吗！太医院的太医早就确诊了！你们在这儿故弄玄虚，浪费这么多时间，摆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名字倒是取了不少，可对治病有什么好处？既然知道是传尸，还不赶紧开药治疗！要是耽误了我皇儿的性命，你们担待得起吗？”

　　李渊一发火，周围的侍从全都大气不敢出，低着头，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李世民也是颇为无奈的看着李渊，但也并没有说什么。

　　楚天青却并不慌乱，他迎着李渊愤怒的目光：“老爷子，你先别急，容我打个比方——”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就像世上的树，有松树、柏树、杨树、柳树，虽然都叫树，但它们的特性、木质、生长习惯甚至用途都不一样，肺结核这个病，也是如此，引起发病的原因不同，治疗的方法也得不同，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孙思邈也是认同道。

　　“医道一途，最忌的便是似是而非，寻常人只道咳嗽发热便是风寒，却不知这邪气入体，所犯何经，所伤何脏，其深浅、性质皆有天壤之别。确如天青所言，同为树木，松柏耐寒，杨柳喜水，若不分清，强行灌溉或是盲目砍伐，非但无益，反而催其速死。”

　　李渊看着楚天青自信满满的样子，又听到药王孙思邈也这么肯定，脸上的怒气稍微消了一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又转向一旁蜷缩着的幼子，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带着疲惫和急切说。

　　“好吧，既然你们说得这么肯定，那到底该怎么治？需要什么药材，宫里库房有的，随便你们用！”

　　“宫里的药，基本没用。”

　　楚天青轻轻笑了一下，随后从药柜里拿出了四盒药。

　　异烟肼，利福平，吡嗪酰胺，乙胺丁醇。

　　“这种病菌很顽固，如果只用一种药，很容易产生耐药性，导致病情拖拖拉拉不好，甚至加重。所以，必须用好几种药一起上的方案，多管齐下，才能彻底消灭。这就是我准备用的四种药：异烟肼、利福平、吡嗪酰胺，还有......呃，等一下。”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微微皱了下眉，伸手把其中那盒“乙胺丁醇”拿了回去。

　　“这个药叫乙胺丁醇。”

　　楚天青解释道：“它虽然能干扰细菌的代谢，帮助杀菌，但有个不容忽视的副作用——可能会伤到视神经，导致看东西模糊，分辨颜色困难。殿下年纪还小，身体还在发育，我们冒不起视力受损的风险，所以不适合用。”

　　接着，他指着剩下的三盒药说：“所以，我们就用三联方案。”

　　“这异烟肼，是杀灭结核菌的先锋主力，对正在活跃繁殖的细菌效果特别好，能快速控制住病情。”

　　“而利福平能强力阻止细菌合成RNA......额，你们可以理解为让那些病菌们没法活、没法繁殖，和异烟肼配合，效果加倍。

　　“还有这吡嗪酰胺，则是能清除那些处在半休眠状态的顽固细菌，防止以后复发。”

　　......

第363章 试探，验证

　　他顿了顿，特意补充说明。

　　“不过，吡嗪酰胺这个药，也不是完全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它可能会对肝脏造成一些压力，如果病人本身肝肾功能就不太好，那用药时就必须谨慎，甚至需要调整剂量。幸好，我刚才为殿下验血时，特意检查了肝肾功能，结果显示都在正常范围，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所以可以安全使用。”

　　李渊一听，连忙追问：“照你的意思，方儿吃完眼前这些药，病就能痊愈了？”

　　楚天青却摇了摇头：“这才只是第一步。现在是第一个疗程，大概需要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会停用吡嗪酰胺，但异烟肼和利福平还需要再服用一个月。”

　　“之后，我们会重新加上吡嗪酰胺，同时我也会根据情况添加其他辅助药物。这个阶段我们称之为‘强化期’，目的是集中火力，尽可能彻底地清除活跃的病菌。”

　　“强化期结束之后，治疗就进入巩固期了。”

　　楚天青伸出两根手指：“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殿下只需要继续服用异烟肼和利福平这两种药，其他的药就可以停了。”

　　说到这，他语气一转，变得格外严肃：“但有一点我必须特别强调，所有这些药物，都必须严格按照我规定的时间来服用。绝对不能因为感觉病好了，没事了，就自己擅自停药或者减少药量。”

　　“我们采用的这个方案，是以一线药物为主，分阶段联合用药的治疗策略，必须完成整个疗程才行。”

　　“即使所有症状都消失了，体内仍然有可能潜伏着残留的结核菌。如果在这个时候停药，很容易导致病情复发，而且一旦复发，再次治疗会变得更加困难。”

　　“所以，整个治疗过程最少要持续六个月。六个月后，您再带殿下回来复查，由我评估恢复情况之后，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彻底停药。”

　　听完楚天青这一大套又是分期，又是换药，还得连续吃半年的治疗方案，李渊和李世民等人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这又是强化期又是巩固期的，用药还得换来换去，在他们听来实在太过繁琐复杂，一时间都有些理不清头绪。

　　只有孙思邈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理解和赞赏的神色。他轻抚胡须，沉吟道：“天青这个方法，听起来复杂，但实际上非常符合我们医道‘辨证论治、随证加减’的精髓，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佩与感慨：“只是，能把这种加减之道，推行到如此精确的地步，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药，什么时候该增该减，每种药各起什么作用，彼此之间如何配合，甚至连疗程都按月来精确规划，这实在是难上加难啊！”

　　孙思邈望向楚天青，目光炯炯。

　　要知道，普通医生开药方，虽然也讲究根据病情变化调整，但大多是基于经验和脉象症状的粗略判断。

　　要想像这样，对每一种药物的特性，药效，乃至在不同时机的协同作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并且规划出一条如此清晰的疗程。

　　这不仅需要对药物本身有极其透彻的认识，更需要经过无数次尝试，观察和验证，才能总结出这样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的用药规律。

　　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楚天青听完，不由得笑了笑：“孙真人说到点子上了。其实治病就像打仗，要想打胜仗，首先得知己知彼。就像调动不同的兵种一样，使用不同的药物，在不同的阶段，针对病菌的不同弱点进行攻击，这个过程，自然少不了反复的试探，观察和验证，看看哪种方法最有效……”

　　话还没说完，楚天青突然愣住了。

　　试探......验证......

　　这两个词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像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之前的重重迷雾。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

　　一个之前被忽略的想法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那名死士，会不会也是一种试探？

　　一击不中立刻就撤退的刺客......

　　他们的目的，恐怕不一定是要当场取他性命。

　　幕后主使，更像是在执行一套精密的“诊断流程”。

　　先用致命的攻击作为“药物”，来试探他这个“病灶”的反应，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保命的手段，看看他身边藏着怎样的护卫力量，看看他面对生死危机时的真实反应。

　　一次不成，对方肯定还在暗处观察、评估这次“用药”的结果，就像自己观察药物对结核菌的效果一样。

　　接下来，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每一次的“攻击配方”都可能根据这次的“药效反馈”进行调整。

　　直到彻底摸清他的所有底牌，然后才会发动致命一击，彻底清除他这个目标。

　　想到这里，一股寒意悄悄爬上他的脊梁。

　　普天之下，谁会对自己进行这种试探呢？

　　楚天青缓缓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李世民。

　　除了这个皇帝，他......想不到其他人。

　　要说谁最想试探自己，那肯定是最想了解自己的人。

　　在大唐如果说谁最想了解自己的底细。

　　那必然非李世民莫属。

　　另外，死士。

　　没错，世家大族都养着死士。

　　但李世民这个天底下最大的“世家”，难道就没有吗？

　　而且在这件事上，他比任何一个世家都更不希望死士泄露主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