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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从军行 第54节

  三月十一日,陈从进率雄平都抵达原奥失部的牧场。

  陈从进下令清点俘虏,牛羊,马匹,以及各类物资,如帐篷,刀枪箭矢等。

  经过清点,妇孺丁壮共计三千四百余人,牛一千两百头,羊十余万只,马匹两千余匹,以及其余各类物资无数。

  陈从进一直觉得,草原诸部穷的很,事实上也确实穷,比如刀枪箭矢,很多都是有破损的,雄平都军士根本看不上这些破烂玩意,只能回炉重造。

  但是胡人部落穷的是本身,以及对深加工的制造品匮乏,而牛羊,皮毛,马匹等初级产品,胡部并不缺乏,但这并不是说,牛羊马匹在各部落里面就是便宜货。

  在清点完后,陈从进仔细的盘算了一下,若是将牛羊马匹都卖掉,所得钱帛,足以犒赏全军,并且尚有富余。

  当然,这是所有物资都卖掉的情况下,陈从进在详细了解李旋化突袭亦力不都的过程后,他对组建一支骑兵,也就更加的渴望,那么战马自然不可能卖掉。

  随后,陈从进一面令沈思恭派人前往各部,通知各部头人前来此处,商议边市贸易,另一面,则是将俘虏的丁口运往怀戎。

  陈从进心中有个打算,先让这些俘虏的丁口,进行开荒,掘渠,到时候可以用新开的土地,作为赏赐,而开荒过程中,所需的工具和粮食,则由刺史府先行借支。

  至于马匹牛羊等牲畜,也先运走,牛做为耕地的重要工具,先不卖,而羊倒是可以都卖掉,马匹看看是先卖一部分,来补充一下已经空虚的妫州府库。

  ……………………

  陈从进坐在帐篷中,看着呈上来的食物,颇有些新奇感,乳酪,马奶酒,奶浆,以及烤小羊,这些东西,陈从进在后世时自然是见过的。

  但在这个时代,确实是他第一回见,由此也可证明,胡汉之间的饮食,差异化还是很明显的。

  陈从进喝了口马奶酒,略微有些不太习惯,随后又切了块小羊羔,边嚼边问道:“各部都通知了没有?”

  沈思恭答道:“回使君,算算时间,应该都通知到了。”

  陈从进点了点头,既然威已经示了,也该示恩了,若是一直严苛对待诸部,说不定到时候诸部都跑了,这对妫州而言,也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自奥失部被灭,亦力不都也被斩杀后,诸部心中都有些害怕,此时,正是人心惶惶之时,陈从进说的话,各部其实是有些不信的。

  但是沈思恭在广边军城镇守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面子的,至少,各部是知道这个人的。

  况且,所有的部落头人都被邀请了,人皆有些从众心理,在阿会部大张旗鼓的宣布,接受陈使君的邀请后,各部纷纷启行,生怕自己又步了亦力不都的后尘。

  在奥失部覆灭后,陈从进就在思考如何让胡部成为自己的助力,至少,不能成为自己的负担。

  现在让各部来见自己,陈从进并不是想要靠赏赐来施恩,无功而赏,既失钱财,又容易让各部产生骄溢之心,只有双赢,才能长久。

  陈从进在等待各部头人抵达的时间里,苦思良久,也没想出什么绝世妙策,唯一看起来靠谱的法子,也就是开商榷。

  到时候选个地方,各部可以把自家的商品拿过来售卖,如牲畜,皮毛,药材,而陈从进也可让商人卖些谷物,茶,以及中原的各类器具,双方皆可得利,而陈从进也能从商榷中收税。

  正所谓,温水煮青蛙,等过段时间,双方熟络了,再找机会,或是征募骑兵,或是直接征召各部的勇士,只要有不听话的部族,陈从进便可号召听话的部族,共同讨之。

第117章 会盟

  三月二十八日,阿会,伏弗郁等部落头人,相继抵达原奥失部的牧场,而此时奥失部的丁口,牛羊,已经都被转运往后方。

  陈从进询问沈思恭:“各部都到齐了吗?”

  沈思恭忙道:“广边军城附近的大小部落,皆已在此。”

  说到这,沈思恭压低声音,说道:“使君覆灭奥失部,杀亦力不都,此时军威正盛,各部又怎么敢怠慢。”

  “各部可有献上牛羊马匹?”

  俗话说,人穷志短,陈从进要养这么一帮人,而且朱有容还使绊子,今年的养军钱帛也不发,还借口用妫州的上赋所抵。

  沈思恭连忙答道:“各部皆有进献牲畜,其中,阿会部献牛两百,羊八百,马一百五十匹,其余各部,皆有进献。”

  “总计几何?”

  “此番前来的部落,共有十二部,拢共献牛九百六十五头,羊三千七百只,马七百匹。”

  听到这,陈从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仗,打的不亏,眼下妫州府库中,钱帛有所不足,或许可以用牛羊牲畜来犒赏诸军。

  击破亦力不都的功臣李旋化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一战,说起来实在是稀松平常,奔袭,入营,敌溃,打扫战场,一气呵成。

  战争虽然结束,但是李旋化知道,打容易,如何善后,才是重中之重,虽然这些部落实力不强,但要是久久不定,时间拖久了,以眼下妫州府库那点钱,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大军在外的用度。

  大大小小的头人,各自按照实力的强弱,分配座位,实力强的,距离陈从进近些,实力弱的,则远一些。

  陈从进居中而坐,三百亲军甲士环列左右,杀气腾腾的模样,让各部头人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陈从进。

  “诸位,尔等皆是本使治下之藩部,亦力不都猖狂跋扈,竟以箭射使者,如此行径,无谋反何异!”

  说到这,陈从进环视一圈,无一人敢有反驳之意,随后,陈从进话锋一转,道:“陈某知道,诸位心有不安,毕竟亦力不都之事,实属突然,尔等或曾与他有过往来,或担忧牵连自身,但本使今日在此,对天起誓,亦力不都一事,到此为止!”

  一众头人纷纷低头,不敢言语,这时,陈从进放缓语调,接着道:“陈某今日,号召诸位,只有三件事,其一,从今日起,各部须至广边军城纳贡,其二,各部皆须遴选勇士,以充军伍,其三,某将在各军城外,开设榷场,进行互市。”

  前面两个条件,第一条纳贡不过是老调重弹罢了,第二条征募勇士,这种事,以往的使君也是干过的,而第三条,对各部而言,却也算的上是一件好事。

  一时间,诸多头人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陈从进等了片刻,随后提高了声音,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我等无异议!”一众头人,七嘴八舌的答道。

  随后,陈从进在此地,与各部头人盟誓相约太平,在立誓结束后,陈从进以妫州刺史之名,签署盖印了好几十份告身,皆是赐予各部巡检使,副巡检使。

  这些职务,其实就是羁縻治理罢了,放牧部落,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统治起来,天然的成本就要大于汉民。

  汉人,只要在一个地方能生存下去,他可以一直在原地,开枝散叶,无论是造册,收税,还是征兵,都相对容易些,只要丁册制度没有崩坏,朝廷便可以很轻松的算出自家的国力。

  至于游牧,一直待在原地,牧草吃光了,牛羊都得饿死,他们的习性,逼迫着他们必须时时迁移。

  而茫茫的草原上,迁移的部落来来去去,这年头也没什么卫星导航,说不定原来牧场的部落都已经换人了,边疆军城的将领都还不知道。

  陈从进一直待到四月初,期间与各部头人进行饮宴,打猎,安抚人心,各部头人纷纷言,若陈使君要用勇士,他们一定把自家最勇敢的子弟献出来。

  如此一番操作后,广边军城外的这些部落基本上搞定了,而广边军城这边的部落,相比起宁武怀安一带的部落,人丁要多一些,实力自然也要强些,搞定了这里,其余那些小部落,陈从进觉得,应该没有头铁之人了。

  眼下陈从进已经有了战马,各部献马,再加上缴获奥失部的马匹,战马数量已经破了三千匹。

  而且,陈从进也能从永兴马场中,每年都弄出个两三百匹马来,足以让陈从进建立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队伍,眼下战马不缺,所缺的,只有骑卒。

  不过,妫州地处北疆,胡汉杂居,文风虽然不盛,但是会骑马拉弓的人,那是一拉一大片。

  只是话虽如此说,办起事来,也没那么快,这事还只是在陈从进心头有所预案,待回返怀戎后,还是得召集刺史府的众多官吏,商议一下,毕竟,军队数量增加,开支自然也会增加,还有皮甲,刀枪,弓箭,要是细说起来,怕是要长篇大论一番。

  至四月中旬,陈从进下令班师回返,大军绵延数里,军中还带着各部献上来的牛羊,马匹,一路浩浩荡荡的回返怀戎。

  而陈从进人还没回去,各式各样的消息已经在坊间流传了,普通百姓不知道战事具体如何,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打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仗是打赢了,而且死伤很少。

  至于传到后面,消息也就愈发的离谱起来,什么斩首十万级,俘获牛羊百万,陈使君之名,威震草原诸部云云。

  时至四月末,陈从进回到阔别已久的怀戎城,入城前,大军将诸部进献的牛羊置于城外,陈从进严令,务必照顾好这些牲畜,这对他而言,是有大用的。

第118章 授田

  自陈从进坐稳妫州刺史之位后,追随陈从进前来妫州的雄平都军卒,有些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将家属迁移至妫州。

  陈从进想着,是不是应该给底下的军士授田,让军士家属耕地,并给予耕牛,如此一来,军心必然大定。

  只是眼下雄平都军卒数量少,连带自己的亲兵,拢共还不到三千人,每人便是授田三十亩,也需田地九百顷。(唐初时府兵授田百亩,但实际上数量并不足够,到盛唐时,人口滋生与土地开垦不成比例,名义上授田百亩,实际上只有二十亩左右)

  现在这点人数,授田自然是足够的,可若是兵员增长,开垦的速度,怕是赶不上军卒增加的数量。

  陈从进摇摇头,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顾好当下才是最现实的。

  因此,在乾符三年,五月初九,陈从进以妫州刺史之令,在妫川,缙山,矾山,永兴等县,划拨田亩,授予军卒。

  只是此令一下,李怀宣先坐不住了,连忙前来寻陈从进。

  自从过了年后,李怀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不禁想到,当初嫁孙女给陈从进,一开始,他也只是抱着守望相助的想法。

  李怀宣原以为,陈从进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如何能坐稳妫州刺史之位,说不得还得靠他们李家,可是接触的时间越久,李怀宣对陈从进的看法,却是愈发重视。

  倒不是说陈从进的手腕如何如何的高超,而是此人的本性,对百姓,没有横征暴敛,对手下军士,推心置腹,如今更是授田以收军心,对敌人,狠辣无比,就算是对自己,也是那种豁得出去的人。

  李怀宣不知道他能走多远,他也不知道李家绑在陈从进身上,是福还是祸。

  一见面,李怀宣便直言道:“从进给雄平都授田,那六千清夷军,又是否授田?”

  陈从进闻言,摇摇头道:“阿翁是清夷军使,受卢龙节度使直辖,若是私下授田,岂不是于人话柄。”

  李怀宣问道:“从进不是已经给雄平都军卒授田,如此,何不惧人言?”

  “朱帅停发钱帛,一时无以为继,唯有授田,以抚军心。”陈从进摇摇头,解释道。

  如果以陈从进眼下授田的举动,其实真细究起来,那肯定是违规的,只是眼下朱有容对陈从进的打压愈发的明显。

  无论陈从进做什么,亦或是不做什么,朱有容都会打压,除非陈从进自请,罢雄平都知兵马使一职,以后效仿上任刺史郑蕴瑭一般,玩些花草鱼鸟,那样的话,想来朱有容才会放心吧。

  听到陈从进拿朱有容上回停发赏赐为借口,李怀宣一时也有些哑口无言,其实幽州将门之间,内部联姻是很寻常的事,怎么他和陈从进一联姻,朱有容的反应实在是让他有些无语,此人怎会如此小肚鸡肠。

  过了好一会儿,李怀宣才缓缓说道:“从进,朱帅对你,深有戒虑,此番授田之事,必然传入他的耳中。”

  接下来的话,李怀宣虽未明言,但是陈从进知道他的意思,本来朱有容就对陈从进深有戒心,现在又授田,大肆收买军心,而且,还出兵诛灭了一个部落,逼迫各部降服,无论朱有容从哪个角度看陈从进,此人就是个野心勃勃的军头。

  陈从进略一沉吟,随后叹了口气,道:“当今之世,祸乱已显,唯有积蓄实力,才可庇护家小。”

  李怀宣摇摇头道:“从安史之乱后,这天下就没太平过,不过,即便乱,还尚不至于到天下大乱的局面,从进,你多虑了。”

  听到李怀宣这般说,陈从进也没想要反驳的意思,事还没发生,你怎么说,别人也很难相信,要是陈从进和李怀宣说,现在还在四处流窜的黄巢,日后可以打进长安,当上大齐天子,李怀宣肯定不信。

  至于当个先知,陈从进也没这个兴趣,当知多智近乎妖,你猜对一点点,别人会觉得你眼光高,才略好,可要是连一些细节都能未卜先知,那不会令人钦佩,反而会让人心生恐惧。

  二人又闲聊几句后,李怀宣见陈从进对朱有容毫不在意的态度后,索性转移话题道:“从进授田三十亩,以军属耕之,若无耕牛,恐怕难以维系啊。”

  耕牛,是耕稼之本,历朝历代都严令禁止,宰杀耕牛,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权有势之人,总能寻到漏洞,当然这有些偏题了,能宰杀耕牛的,毕竟是少数人,从历朝历代的律令中,便可得知,耕牛对农耕文明的重要性。

  唐御史张延珪曾这样总结道:“君所恃在民, 民所恃在食, 食所资在耕, 耕所资在牛。牛废则耕废, 耕废则食去, 食去则民亡, 民亡则何恃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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