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从军行 第213节

　　只听张濬沉声道：“郡王说笑了！”

　　“本王从不说笑。”

　　“那圣人旨意，武清郡王是不奉诏了？”

　　“只要朝廷答应，让王猛接任河东节度使，臣立刻奉诏。”

　　张濬怒道：“天子诏书，为人臣者，岂能如商贩般讨价还价，郡王不立刻奉诏，下官还有另一道旨意，郡王要听吗？”

　　陈从进笑道：“张学士这么说了，本王自然是要听的。”

　　张濬心中，怒不可遏，跋扈至极，普天之下，未有如此跋扈之疆臣！

　　张濬怒急之下，袖中另取一诏，大声斥道：“陈从进恃镇跋扈，目无朝廷，数违诏命，此非人臣所为！

　　今，罢陈从进卢龙节度，观察，处置使，解押奚，契丹两蕃使之职，夺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衔，削太尉之秩，武清郡王爵号，即日废除！

　　自诏下之日，陈从进速交镇印，若敢迁延拒命，朝廷当命诸道兵马共讨之。”

　　诏文读罢，张濬持诏而言：“郡王，此诏可还需讨价还价乎！”

　　陈从进微微一愣，朝廷这回这么硬气，着实出乎自己的预料，不过，陈从进治卢龙十年之久，且几乎年年用兵，屡战屡胜，其对治下之牢固，在军中威望之高，绝非朝廷一旨诏书所能改变的。

　　只要自己不动弹，不是傻乎乎的听圣旨，这封诏书，那就是乱命，根本没人会听，没看到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人家才当了两年的节度使，就带着河中军，差点就杀到长安去了。

　　陈从进摇摇头，目光如炬的盯着张濬，沉声道：“这道诏书，本王无需讨价还价，此乱命也，本王绝不奉诏。

　　若是诸镇进兵，那就看看，究竟是本王数十万大军强悍，还是尔等那些心怀鬼胎的联军更胜一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濬知道，这是彻底谈崩了，虽然在来时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一步，张濬心中，还是充满了悲愤的心情。

　　张濬拱拱手，良久无言，随即转身离去，而刚走了两步，又扭头而来，说道：“下官身负皇命，需入城向郑公宣旨，还望武……陈……”

　　连续卡了两次，张濬都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片刻后，张濬才道：“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好说，本王最是善解人意，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嘛。”

　　张濬闻言，却是指了指还在厮杀的战场，其意思很明显，就是如今这样，自己怎么入城。

　　陈从进笑道：“张学士可以等填平护城河后，再入城，这样地平些，也好走一点，若是等不及，也可以从西面或是北面入城。”

　　张濬点点头，不发一言，径直离开，随即带着护卫，奔赴北面，陈从进嘲讽意味极其明显，继续留下那就是自取其辱。

　　张濬登车绝尘，其心却如烈火烹油，张濬掀帘瞥一眼身后的陈从进，喉间低骂：“竖子狂悖至此！”

　　一旁的护卫队长低声问道：“天使，武清郡王不奉诏吗？”

　　张濬哼了一声，道：“此辈真以为卢龙一境，便足恃以逆天，昔年安禄山亦曾势倾天下，可最终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陈从进狂妄至极，正应欲使其亡，必使其狂之谶！”

　　说到这，张濬喃喃自语道：“且看他还能狂傲到几时！”

　　车驾渐远，张濬仍握拳捶膝，只觉此辱不雪，终难平心头之恨，良久之后，张濬才恢复了些平静。

　　国之衰，以至于此，朝廷威望不再，藩臣无礼，身为天使，竟连半点礼遇皆无，张濬在宣诏时，陈从进周边的一众大将，无一人对诏书怀有敬畏之心。

　　张濬长叹一声，为今之计，只有让郑从谠死守晋阳，坐待援兵，他要入城，坚定河东军将的士气，让他们知道，朝廷，没有忘记他们。

　　而就在张濬离去不久后，陈从进猛然发觉，自己让其入城，有些失策了，这一进城，肯定会给自己添麻烦。

　　正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偶尔出点差池，那才是正常人，什么错都不出的，那不是人，是神了。

　　于是，陈从进急令踏漠军使赵克武，率轻骑，速拦截张濬，阻其进入晋阳。

第445章 强攻（上）

　　幽州骑兵散的到处都是，张濬刚走一会，就被赵克武所拦截。

　　“大王有令，还请张学士，先随我等入军中等候。”

　　张濬一脸茫然的询问道：“方才不是答应让本使入城了吗？”

　　“军务在身，张学士就不要为难我等了。”

　　话语虽然都很正常，但是那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让张濬怎么看，怎么生气。

　　张濬忍不住驳斥道：“朝廷已经下旨，罢陈从进武清郡王等官爵，尔等若是遵奉旨意，将来朝廷定有…………”

　　只是，话未说完，便听赵克武恶狠狠的说道：“老子看你是天使的份上，才给你好脸色，你信不信，再说两句，你这条狗命，就得交代在这了！”

　　张濬脸色一白，武夫的威胁，直接让他熄了火，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在另一边，诸将也是议论纷纷，皆言朝廷如此苛待，实在是匪夷所思。

　　一旁的王猛大声道：“大王，我有个绝顶的好计策！”

　　陈从进对王猛的计策，从未有期待感，他一听又是绝顶的好计策，忍不住呵呵一笑。

　　但没料到，王猛这回出的主意，似乎还真有那么点操作性，唯一的问题便是这法子实在是狠了，朝廷上肯定会暴跳如雷。

　　王猛看看一圈众将，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可以偷偷派几个人去长安，绑一个宗室过来，然后直接拥着他当皇帝，这到时候，大王想要什么官，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听闻此话，陈从进还没说话呢，一圈人纷纷表示赞同。

　　“好，王军使此策，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这时，一旁的刘世全也插嘴说道：“我补充一下，最好多绑几个人过来，这样咱们也可以挑一下，当皇帝，怎么也得长的差不多的，总不能让歪瓜裂枣当皇帝吧。”

　　“绑架的话，缉事都不是很熟练，不过，若是有意趁无心，这事，想来应该是能办到的。”刘小乙认真的分析道。

　　陈从进一挥手，道：“行了，别想这个了，还绑架，丢不丢人，你们还不如想着，该怎么把晋阳城打下来！”

　　方才觉得王猛说的话有道理，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陈从进所抛弃。

　　历朝历代，多少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结果除了寥寥几人，大部分不都翻车了，而且，怎么干也得看时代。

　　汉末曹操能办，不代表陈从进能办，唐末诸藩镇，能听长安朝廷的有几个，也就东南那些藩镇。

　　但长安朝廷毕竟是正统朝廷，陈从进要是也搞一个小朝廷，那东南能认可吗？就算认可，会把钱粮送到幽州吗？

　　而且，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前期有优势，到后期和汉室的捆绑太深，其中忠于汉室的人也混杂其中，干这事，很容易引发内部动荡。

　　就在此时，赵克武匆匆而回，向陈从进禀报，已经拦截了张濬。

　　陈从进没打算再见他，于是命人将张濬一行人，暂时软禁起来，他要是回长安，那就让他走，想入晋阳城鼓动军心，那就别想了。

　　填河作业又干了两天，终于把东南面的一段护城河给填平了，大军攻城的道路，已经彻底打通了。

　　于是，陈从进通令全军，定下五月二十一日，强攻东城。

　　至五月二十日，一直被动挨打的河东军，居然也开始了还击，研究了十来天后，河东匠作院的工匠，仿制了城外投石机的样式，在城内制作了三台。

　　应该是经验不足，导致射程差了些，再加上设在城墙后，暂时还没威胁到幽州军的投石机。

　　无论怎么说，河填平了，怎么也得打一仗，试试河东军的深浅。

　　大家伙也知道难打，因此，在真正攻城的这一天，所有人都是面色严肃，特别是负责打头阵的静塞军使刘世全，更是眉头紧锁，显然，他的信心也是严重不足。

　　随着鼓声大作，幽州军卒汹涌向前，巨大的云梯，就像是古代的坦克一般，缓缓的向晋阳城靠近。

　　在攻城器械和进攻士卒的上方，一枚又一枚的投石朝着城墙上砸去，现在攻城部队还未接近，投石机的打击，既不会误伤到自己人，也能打乱城头的部署。

　　此时，张彦球趴在城墙处，看着密密麻麻的器械，以及汹涌而来的军卒，他心中有股感觉，这回，陈从进应该不是虚晃一枪，而是真真切切的要来一场厮杀。

　　随着一声令下，尚且完好的车弩，再次被守军抬上城墙。

　　大量的滚木，石块被如蚁群般的民夫，搬运上城，城墙内侧，数十口大锅正在熬制热油，只待敌军上城，便给予其致命一击。

　　投石机的威力，作为远程武器而言，确实是威力巨大，唯一的缺陷，就是攻击速度慢，准头实在太低。

　　练习了这么多天，负责操控的士兵，虽然有八九成的把握，可以砸在城墙附近，但是六十来台投石机，每一轮真正砸到城墙上守军的，也只有六七枚。

　　大部分不是砸在墙体，就是飞过墙头，落入城内，不过，只要一砸中，那对河东守军的士气，就是一个打击。

　　随着距离的接近，双方的弓手开始互相攒射，而为了防止误伤，投石机已经停止抛射，而晋阳城内的三台投石机，依然还在发威。

　　攻城器械移动缓慢，在数轮的瞄准射击下，有一架登城塔被砸中损坏，推着塔的士兵已经抛弃了这座塔，不过，在城下待了快一个月的时间了，幽州军攒起的攻城器械，完全足够消耗了。

　　投石，弓弩这些攻击，都只是前奏，在最后依然还要回归传统的攻城方式，也就是蚁附登城。

　　只见第一架云梯被推到晋阳墙根处，下面是巨大的车厢，和四排木轮，上方折叠的梯子随即展开，梯子上头还有一排大钩子用来勾住城墙。

　　不多时，另一架云梯也放置在旁边，两架并排而放，梯子与梯子之间，又用钩子互相卡住，以增加稳定性。

第446章 强攻（下）

　　“大王，靠上城墙了。”王猛低声说了一句。

　　平素里大大咧咧的汉子，此时也是一脸肃穆的神情，攻城战的伤亡，历来都是最高的。

　　刚靠上城墙，沿途就已经有不少人中了城头上的箭弩，而倒毙于路，随着静塞军开始登城，城头上的滚木石块，疯狂的往下砸。

　　滚木石块的杀伤力，在此刻，远甚于弓箭，第一波进攻的部队，是静塞军的精锐，因为打仗，打的就是一股气势。

　　用民夫，弱旅来试图消耗守城器械，这是流寇的打法，不是职业强军的做法，一开战，若是没摸到城墙就溃了，那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远远不是消耗那一点点物资所能比拟的。

　　“登城！”静塞军中有一将大吼道：“第一个先登者，重赏！荣华富贵，三代享用不尽！”

　　这一波登城的静塞军卒，很是勇悍，有军卒大吼道：“富贵险中求啊！上！”

　　只见其一只手举着盾，头缩在盾后，一只手扶着梯，蹭蹭蹭的往上爬，但是富贵没看到，便见一盆滚油迎头浇了下来。

　　此人持盾，整个身子都缩在盾后，虽然没直接浇到，但是身上也溅射了些油，疼的他大骂道：“狗东西，烫死你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