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从军行 第151节

　　随即，众军士簇拥着程宗楚入城，而朔方军见泾原兵先入城，更是急不可耐，朔方节度使唐弘夫无奈，只能引兵入城。

　　诸军入城后，长安百姓以为是王师来拯救他们，那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哪曾想，这帮王师，一入城，第一件办的事，便是抢掠钱帛，妇女，甚至有军卒因为女色，而挥刀相向。

第320章 阳谋

　　说起来，黄巢入城后，虽然巢军也干过劫掠坊市，掠夺妇女的事，但黄巢也知道，长安是自己要登基的地方，以后是国都。

　　因此，黄巢在夺取长安的数月时间内，除了斩杀一部分自认为有贰心的李唐宗室，以及勋贵大臣外，对部下还是竭尽全力的约束。

　　黄巢在登基后，连续颁布了止杀令，并对一些过分的军卒进行处罚，所以劫掠是存在的，但是大规模的屠城，却并未出现。。

　　而这次唐军入城，劫掠国都更甚黄巢，长安坊市中，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而黄巢此时伏兵霸上，根本不是真的逃离长安。

　　在侦知唐军沉迷劫掠，编制散乱，毫无防备，于是巢军趁机引兵还袭。

　　巢军再次入城，饱掠负重的唐军，根本无力抵抗，军心大乱，死伤者甚重。

　　便是连京西行营副都统，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以及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二人，也被巢军所杀，邠宁留后朱玖重伤。

　　入城的泾原，朔方士卒死者十之八九，几乎全军覆没，经此大大败后，仍在围困长安的各道兵皆退，巢军军势复振。

　　而且唐军劫掠而来的财货，也基本上丢了个精光，既没得实利，又大失民心，而且还全军覆没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然是至理名言。

　　而黄巢再次返回长安城，这一次，黄巢对长安百姓很失望，既然活路不想走，那就给一条死路吧。

　　随即巢军在长安城中大肆屠城，连杀城中助唐军者八万余人，若是再加上巢军第一次入城，以及唐军入城劫掠的伤亡，长安百姓在短时间内，就消失了十几万人。

　　陈从进看完书信后，忍不住对部下感慨道：“黄巢这一招，是阳谋啊！”

　　说完后，将黄巢以空城为饵，诱惑唐军入城，再回师一击的文书，递给众人观看。

　　诸将看后，皆是有些挠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这个阳谋，那是既简单，又粗糙，只要是明眼人，怎么会看不出问题。

　　但这个世界上，最有效果的，就是简单粗暴的谋略，而不是那种环环相扣，一层套一层的高深烧脑的计谋。

　　黄巢这一招，简单推演一下，便能清楚的知道这一招的威力。

　　藩镇的武夫是什么德性，陈从进知道，诸将知道，全天下差不多也都清楚，黄巢逃离长安，谁先入城，谁就是收复长安的功臣。

　　而武夫呢，一个个都对长安的富庶，垂涎欲滴，神策军那烂泥一般的货色，天子都给那么厚重的赏赐，诸镇早已经眼红多年了，这一次，终于能得偿所愿。

　　武夫争相入城，劫掠财货女子，兵将分离，待这群武夫抢到足够的财货后，是把体力留着背钱帛，还是带着身上碍事的甲具，弓刀呢。

　　众人一言一语，话里话外皆是鄙夷唐弘夫和程宗楚是个废物，打仗不行，约束部下也不行，数万大军全军覆没，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云云。

　　但陈从进心中却是有些不同的想法，在那种全军都是蠢蠢欲动，要冲入长安的气氛中，别说是唐弘夫和程宗楚了，恐怕是天子亲自挡在面前，也拦不住疯狂的武夫。

　　毕竟，诸镇军士，千里迢迢而来，军中赏赐，全靠三川接济，可蜀中再富庶，也养不起这么多大军，所以赏赐不足也是正常的。

　　既然朝廷给不出足够的赏额，那就只能让士兵自力更生了，等打下长安后，进行劫掠，在军中那早都传遍了。

　　对陈从进以及幽州镇诸将而言，巢军和唐军在长安的这一场战事，那真是天高皇帝远，可望而不可及。

　　陈从进在渝关，将原渝关守捉使安守圭，查缺后，迁其为静塞军营将，虽是平级迁调，但是一个州将，一个是衙将，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在安守圭调任后，又升任安守圭之副手康晋为渝关守捉使，随后，大军继续回程。

　　至五月底，大军过玉田，即将抵达蓟州。

　　看着接近故乡，陈从进心中竟也有那么一丝近乡情怯之感，虽然他在上岗村并没有多少朋友，但是陆家的恩情，他还是记在心中。

　　陈从进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回程途中，顺路去上岗村看看。

　　………………

　　六月初，天气已经炎热，王四正扛着锄头，前往田地中去锄草，这年头，虽然不是精耕细作，但是地里长草，肯定会和粮谷争夺营养。

　　百姓虽不能明了其中的缘由，但长年累月的耕种，他们都知道，地里长草而不根除的话，定然是会影响收成的。

　　王四天还未大亮就来到地里，他这一家，三十五亩地，一年到头忙的不停，妻子黄氏还得织布来补贴家用，这才能维持住家庭的开销。

　　等日头爬到头顶时，王四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粗布短褂已经像块湿布片子紧紧贴在身上。

　　王四抬手用袖子抹了把脸，看着隔壁的田，心中不由的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以前听人讲故事，那故事里头的大人物，离自己太过遥远了，可隔壁田地的主人就不一样了，十年前，他可是和自己一样，扛着锄头，在地里使活呢。

　　一个不认识的人，是个大人物，一般人都不会有什么感觉，可要是一个以前和自己一样的人，消失几年后，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大人物，这其中的滋味，可就大不相同了。

　　羡慕？嫉妒？或许两种滋味，全都有，王四叹了口气，休息了会，继续弯着腰，把种子边上的杂草，或拔或锄。

　　又干了一会，王四起身，大口的喘着气，日头晒得头晕眼花，喉咙干得很，腰也酸的很，肚子也饿得饿。

　　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王四重重叹了口气，这活，也不是一两天干的完，怎么也得干个十天半个月的。

　　随即王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锄头架在肩膀上，大踏步的往家赶。

　　只是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王四回头一看，有些目瞪口呆，只见一大队骑兵，乌泱泱的朝着自己，奔袭而来。

第321章 回乡

　　王四见状，吓的手脚都有些发软，他想要往田埂边上移动，可这双腿竟在这关键时刻，不听指挥了。

　　一队骑兵疾驰而至，为首的高顺励还未开口，只见王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口中喊道：“将军饶命啊！”

　　高顺励愣了一下，连忙下马，一把扶起王四，笑呵呵的说道：“老丈，你知道上岗村怎么走吗？”

　　王四有些迟疑，他不知道这些武人去村里干嘛，万一是要劫掠的，那自己的妻儿可都在村子里。

　　于是，王四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上岗村，是燕国公的故乡，你们要去做什么？”

　　高顺励呵呵一笑，道：“我们就是燕国公的部下，来村里，有事要办，放心，你看看，土匪流贼，哪有我们这么甲械精良。”

　　王四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不远的一队骑兵，远远的朝着高顺励喊道：“上岗村就在那个方向，走了。”

　　王四闻言，连忙说道：“我就是上岗村的，我带你们去。”

　　高顺励回头喊了一句：“慢点，别践踏了田地。”

　　王四战战兢兢的带着高顺励一行人，前往村子里，等到了村子，王四的心，松了一些，这些骑兵，确实不是入村子劫掠的。

　　这些人东逛西逛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王四问了一嘴，这些人也不回答。

　　王四见状，便匆匆赶回家中，把屋门都顶紧了，并千叮万嘱，让妻儿今日不要出门。

　　等了许久，王四见村里依然没什么动静，索性开始吃饭，只是，刚吃几口，就听到外面有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孩子趴在窗沿上，兴奋的喊道：“好多人啊！”

　　王四连忙上前，一把将孩子抱下来，自己趴上去一看，只见大队披着铁甲，执刀垮弓的军卒，正从自己家门前过。

　　妻子黄氏，惊惧的问道：“怎么这么多军队啊？”

　　王四想了想，心中有些明悟，随即就要去开门，妻子见状，大吃一惊，连忙阻止。

　　王四嘿嘿一笑，道：“我猜，肯定是咱们家的邻居回来了，我想，这次，说不定能得些赏钱。”

　　“你是说，隔壁那座陈宅的主人？”

　　“对，不然咱们这个小村子，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让这么多军队来这里，就是劫掠，每人都分不了十文钱。”

　　妻子听到这，不自觉的松开拉住王四的手。

　　王四打开门，小心翼翼的看着从篱笆外路过的甲士，见这些甲士，没人关注自己，他的胆子也大了一些，随即走了上前，近距离观察。

　　而就在这时，行进中的甲士，忽然停止脚步，沿着道路，分列两旁，王四数了一下，就他们家这个屋子，篱笆外，都有二十几个甲士。

　　王四壮着胆子，上前几步，对着篱笆处的一个士兵问道：“将军，是不是我家邻居，大唐的陈国公回乡了？”

　　那甲士瞥了王四一眼，根本不答话。

　　王四又说道：“我当年和陈从进关系好的很，他那次翻地的时候，还是我指点他怎么翻的呢。”

　　刚说到这，就在前方一队甲胄更加鲜明的武人，簇拥着一人，朝着自己屋子的方向而来。

　　随着距离接近，王四看着一个陌生而又有些似曾相识的面孔，他想了想，突然喊道：“是陈国公吗？”

　　陈从进听到喊声，细细的看了此人一眼，好陌生，不过，想来应该是自己曾经见过之人。

　　毕竟，离乡已经十年了，从一个青葱少年，变成了如今的大叔，那其中的变化，可是十分的大。

　　陈从进笑道：“本帅是陈从进，但不是陈国公，天子册封的是燕国公。”

　　王四兴奋的说道：“燕国公还记得我吗？我叫王四，我当年还教你翻地呢，还有啊，那次我不是给你两个建议，一个是去当学徒，另一个就是去当兵啊！”

　　陈从进想了想，好像是我这么一档子事，于是，笑道：“有印象了，说起来，还是要多谢你的建议。”

　　说完后，陈从进大踏步的往前走，他在上岗村中，真正想见的，只有陆家。

　　王四看着威风凛凛的陈从进，心中羡慕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了，他不自觉的说道：“我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威风啊。”

　　此言一出，在篱笆外的好几个甲士都扭头看着王四，王四吓了一跳，脸上尴尬的笑了笑，随后扭头就往屋中跑。

　　“怎么样了？有没有给赏钱？”妻子开心的问道。

　　王四一挥手，没好气的说道：“去去去，人家燕国公日理万机，还是天上一样的人物，他没回家乡就算了，回来了，难道会不给赏赐吗？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去，给我倒点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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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从进站在自己的老宅面前，心中感慨万千，刚穿越而来的时候，那真是茫然而不知所措，家徒四壁，衣裳破旧。

　　不从军，真靠那点田，恐怕真会饿死，人的际遇真是奇妙，任谁也没想到，曾经一个贫困的穷家子，有朝一日，竟会变成一镇节度使，天子亲封燕国公。

　　蓟州刺史郑蕴塘曾上书询问，是否要重建老宅，只是被陈从进所拒，不过，宅子虽然没重建，但显然地方官府，还是有派人修缮的，不然的话，十余年没住人，这老宅怕早就已经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