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从军行 第133节

第286章 奚人使者

　　在定下和谈之议后，阿护孤本想让宋通文去当谈判，但想想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当，于是，直接派了自己的侄儿大野吐万去当这个谈判使。

　　渝关守将安守圭见对面派了使者过来，于是放下吊篮，等这一队使者说是要去和大帅商议和谈，安守圭还特意准备了十匹良马，借用给大野吐万，并派了一队人马护卫使者。

　　而另一边，阿护孤在派完谈判使者后，心中却是有些犹豫，他在纠结，是该撤兵，还是继续在渝关城外等候。

　　而宋通文听闻后，心中大喜，万万没想到，东边不亮西边亮，反正陈忠的意思，不求正面迎战，只要拖住奚族即可。

　　宋通文见阿护孤有些犹豫，连忙劝道：“大纥主，既然要与幽州军谈判，那肯定是要显露出自己的实力，只有这样，陈从进才有可能好好谈，不然的话，陈从进狮子大开口，一年索要一万匹马，那咱们也受不了啊。”

　　阿护孤想了想，觉得是有点道理，于是就在渝关城外，停了下来，等待谈判的消息。

　　在渝关城外等了三天，阿护孤总感觉心头不太安宁，于是，拒绝了宋通文的建议，大帐迁移至离渝关五十里外之地。

　　远离了渝关，阿护孤顿感安心，虽然离的不算太远，但心头就是更安心些。

　　这段时间，陈忠一直跟在宋通文身边，为了掩人耳目，宋通文特意找了阿护孤，表示有一牧民，自己颇为喜爱，希望能留在自己身边。

　　阿护孤心中想的都是大事，哪有心思管这闲事，阿护孤都不管，更没什么人去关心一个汉人身边的小牧民。

　　其实宋通文压根不想这个探子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万一出了纰漏，自己肯定被牵连，奈何此人硬是要跟，还说什么万一打起来，他还能护着宋先生。

　　宋通文帐中。

　　“宋先生大才，我一定将宋先生的功劳，完完本本的上报。”陈忠低声道。

　　宋通文脸色一肃，道：“隔墙有耳，你别再说这些了。”

　　“宋先生不必忧心，刚刚进来的时候看了，四周无人。”说到这，陈忠点点头，又道：“不过，宋先生的话在理，我会注意的。”

　　宋文通轻叹了口气，道：“大纥主派了侄儿大野吐万去和谈，此人我见过，颇有勇力，又非寻常的莽夫，不知道陈节帅，会不会与其和谈啊。”

　　陈忠摇摇头：“这事，和我无关。”

　　“愚蠢，怎么能无关，若是和谈成功，咱们拖延又有什么意义。”

　　陈忠想了想，随即说道：“不太可能，大帅应该不会和谈的，我在幽州待了挺久的，一些东西虽说懂的不是那么透彻，但肯定比你和阿护孤懂的多。”

　　“怎么说？”

　　“大军出征，未得缴获，怎么和谈，按宋先生所言，一年才给千余匹马，千头牛，一万多只羊，这点东西，怎么可能满足大帅的需求。”

　　“那依你认为，阿护孤得给多少，陈节帅才会同意和谈？”

　　陈忠挠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也得翻十倍吧，算了，我又不是大帅，我怎么知道大帅是怎么想的。”

　　……………………

　　十月二十八日，先锋骁骑军进抵渝关。

　　十一月初，陈从进步军主力，在距渝关六十里外，接到了奚人的使者。

　　大野吐万行走在军营中，一眼望去，皆是杀气腾腾的武夫，若仅仅是雄壮，倒也不会让大野吐万心惊。

　　这些人，从大野吐万的视角里，皆是老卒，新兵与老卒之间的差距，大野吐万还是看的出来的。

　　大野吐万的目光扫过一队正擦拭甲胄的士兵，这些人动作沉稳，偶尔抬头看向使者一行人，眼神中只有平静。

　　大野吐万喉结动了动，他很清楚，真正的厮杀里，从容不是慢，是藏在沉稳里的敏锐，从这些人的眼神中，似乎可以看见不屑和自信。

　　大野吐万暗自告诫自己，幽州军依然精锐，决不是眼下奚人所可匹敌的，自己身负重任，一定要谈和。

　　一想到这，大野吐万就对莫贺连平暗骂不止，就知道鼓动各部，开战是简单，可结束战争是那么容易的吗？

　　入帐前，大野吐万将自己的兵器，交给身后的侍卫，随后独自一人入帐。

　　入帐后，大野吐万但见一年轻男子坐于主位，身侧有一众披甲的武将，这些武将的眼神中，充满了侵略性。

　　大野吐万会说汉话，一入帐，便躬身行礼道：“奚人大野吐万，拜见节帅。”

　　陈从进冷冷说道：“本帅不仅仅是卢龙节度使，还是押奚蕃使，渝关以北诸部，皆以效忠本帅，尔等竟敢无报，便肆意屠戮，看来，某这个押蕃使，阿护孤是当成了摆设！”

　　大野吐万沉吟片刻，随后道：“节帅息怒，昔日奥质部，并无罪于朝廷，节帅无故征伐，奚人万众，心中皆有不忿，是大纥主强行压制，方不至事态，更加恶化。”

　　“奥质部久拖积欠，对朝廷不恭，伐之乃顺朝廷之意，也是本帅这个押蕃使的职责，况且，尔等此番，竟敢攻打朝廷关隘，真是无法无天，奚人把天子，把朝廷，置于何处！”

　　借口，粗糙的借口，大野吐万又不是不知道河朔三镇和朝廷的恩怨，这会倒是张口天子，闭口朝廷的。

　　但就是这么粗糙的借口，大野吐万也得接受，因此，大野吐万拜道：“攻打渝关一事，乃部众私下而为之，大纥主愿意向节帅赔礼道歉。”

　　“嗯，行，那就说说怎么赔礼，又怎么道歉。”

　　大野吐万心中，已经无力吐槽那些头人了，还让自己过来讨价还价，估计谈的底价，都不能入陈从进的眼。

　　但是，大野吐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节帅，为表诚意，大纥主每年愿献宝马一千二百匹，牛一千二百头，羊一万六千只，还有一些皮毛……”

　　说到后面，大野吐万的声音也变低了些，不过，他连忙找补道：“节帅，这是每年上供的，若是大帅有异议，可以再详谈！”

第286章 亲自谈判

　　对于大野吐万的话，陈从进并未正面回应，而是转而问道：“使者和阿护孤是什么关系？”

　　大野吐万微微一愣，随即回道：“大纥主是在下叔父。”

　　陈从进点点头，随即道：“你回去告诉阿护孤，本帅要在渝关和他亲自谈判，只要有心，太平唾手可得，若是无心，则戈矛既举，血浸关河，骨填沟壑，悔之晚矣！”

　　陈从进说完后，不待使者回复，便令人将其带离，大野吐万有些茫然的离开大帐。

　　谈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只是最大的问题却是什么也没谈出来，陈从进既不说上供是否不足，也不说什么其他的条件。

　　大野吐万叹了口气，随即无奈转身离开大营，翻身上马，朝着渝关方向，疾驰而去。

　　大帐中，王猛诧异的问道：“大帅，咱们不是要扫灭奚部吗？怎么突然要跟这个阿护孤谈判了？”

　　陈从进似笑非笑的问道：“那按你的意思，本帅该怎么做？”

　　王猛一听到这，神情立刻振奋起来，大声道：“要按我说，先把使者的两个耳朵割了，然后让这个什么大野万的，滚回去，告诉阿护孤，赶紧投降，不降，等大军扫平奚族时，所有人，全砍了。”

　　向元振嗤笑一声：“按你这么干，八成这个阿护孤脚底抹油，就跑了。”

　　“跑了正好，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扫过去，牛羊马匹，得的更多。”

　　王猛此言一出，诸将纷纷看向王猛，刘世全赞道：“王将军果然大才啊，就是有个小问题，这么扫下去，没个三五年的时间，怕是搞不成啊。”

　　王猛毫不在意的说道：“咱们这一次，先给这些奚人来个狠的，到时候，各军轮换，不必出动数万大军，就几千人，三天两头的去打草谷，用不了两年，这些奚人肯定受不了。”

　　听到这，陈从进还真是有些吃惊，大家寻常老说王猛傻大黑粗，这猛不丁的给出个计策，还别说，真有操作的可行性。

　　王猛见诸将哑口无言，得意洋洋的说道：“平日里，某是不说出去，毕竟，军中尚武，以某的武艺，立足军中，已是绰绰有余，若是再让人知道，某的智谋也是一绝，那这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好一会，向元振悠悠的说道：“王将军的法子挺不错，就是某也有一个小问题。”

　　王猛一挥手，道：“说，老队头你放心大胆的问。”

　　“咱们明明可以一战而大破奚人，又何必这么拖延，耗时数年时间呢？”

　　王猛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辩驳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不是，这不是大帅刚刚和那个使者说，要和阿护孤当面谈嘛，怎么说着说着就……”

　　陈从进笑笑，说道：“谈谈又怕什么，该谈谈，该打打，两不耽误。”

　　这时，陈从进看向王猛，道：“王将军这段时间，还是很有进步的，懂的谋略，这是好事。”

　　陈从进又叹了口气，道：“身为一军之将，肩负将士的性命，万千的家眷，殷殷期待子弟安然回返，爱兵如子，不是要靠嘴上说，而是要在庙算之上，筹划得当啊。”

　　诸将闻言，纷纷正色应和。

　　陈从进故意让使者回去告诉阿护孤，自己想和他亲自谈判，这其中，半真半假，亦或者说，并没有假。

　　若是同意谈判，那阿护孤自然会留在原地，等待陈从进的大军抵达，至于谈判成功，陈从进心头很清楚，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双方有着根本性的矛盾，陈从进需要控制奚族，对奚族实行全面的赋税，征兵，而不是羁糜统治。

　　陈从进应该可以说是当下这个时代里，对幽州北部的契丹，奚部最为忌惮的一个人，没有人相信，契丹会在接下来的数百年的时间里，成为中原王朝最为强劲的对手。

　　中原王朝一般情况下，对草原会更加警惕，反而会对东北面的胡人部落失去戒心，但实际上，其实幽州北部的胡部，比起草原部落，更危险。

　　而这其中的原因，便是草原和中原之间，那完全不同的治理逻辑。

　　汉地的人口是定居的，以农业为主，收入主要来源于收税，因此，形成了一整套从中央到地方的官僚制。

　　草原则不一样，以游牧为生，以部落为单位群居，逐水草而居，因为部落经常迁徙的，因此，无法形成固定的税收机制。

　　那么，也就不可能形成完善的官僚系统，只能是各个部落分别自治，然后再由部落首领开会选出一位草原民族公认的首领。

　　而在幽州以北的胡人，则介于草原和中原之间，处于两边的过渡地带，所以，在这里崛起的政权，往往能够同时理解汉地和草原的统治逻辑。

　　一旦出现优秀的统治者，就能够融合两边，其危险性，则更大于纯粹的草原政权。

　　所以，陈从进以亲自谈判的名义，诱惑阿护孤留下，即便谈不成，大军也可直接和奚人开战，也省的耗费大量的精力，满世界的追杀。

　　当然，万一阿护孤精明，先一步跑了，那就用王猛的法子，慢是慢了些，但却是阳谋，双方实力上的差距，无论怎么打，都有成效。

　　……………………

　　李旋化抵达渝关后，骑卒四处，搜索前进，遇奚人斥候，信使，则驱离之，李旋化三令五申，袭杀敌斥候，有罪而无功。

　　而奚人也同样接到上头的命令，禁止袭杀幽州军斥候，斥候战，本来是战争开始前，厮杀最为激烈的战斗，可在渝关城下，双方却是很有默契，互相试探，却不动刀兵。

　　不过，即便如此，奚族大营的大体位置，也被斥候侦查出来，因为对面斥候越密集，越不退让的区域，很明显就是对方的大营所在。

　　而阿护孤仍在等待谈和动向，只是对面斥候密集而出的消息，却是让阿护孤心中很是不安。

　　就在阿护孤焦虑等待之时，使者大野吐万匆匆疾驰而回大营，他将带来陈从进欲与大纥主亲自谈判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