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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5节

 又过了差不多旬日,高家人已将那晚在餐桌上的讨论给渐渐淡忘。

 高祖辉满心盼望着京师那边确凿的回音,好把常惠余下的五十两银子给拿到手。

 再过了旬日,京师刑部那书吏的信终于来到高祖辉的手中。

 “妥了,妥了。”看完信的高祖辉兴奋地对高有勋喊道,“勋儿,约个日期,和我去芦场看看!”

 这次爷俩是顺着城西的永丰门出去的,高祖辉还雇了个小厮挑着份食盒跟着。

 “爹,这趟去,是和常惠约好了吗?”路上,高有勋问。

 “是的。”高祖辉脚步迈得格外带劲。

 至城西的仓街前,高祖辉慢下了脚步,有勋看去,只见泗州城的仓廪前的街面,修着几所粉墙黛瓦的气派大院,每间大院都隔得很远,且门前都有奴仆垂手看护,院落四面绕着护墙,墙头还竖着一排排竹竿,明显是防备人爬到树上去窥探内景的。

 “常三省常参议早不在华家沟的祖宅里住啦,他们这些当大官的,不问田业,都喜欢搬倒城里来买大宅子修园林住的,田业都是常惠这种奴才在打理,每年不晓得要顺走多少产出呢。”

 说到这,高祖辉指了指眼前的大院,高有勋看了看匾额,大书曰「泗州常府」,心想不晓得里面修了怎样的池沼亭阁,倒正好对我的专业。

 常惠是鬼鬼祟祟从小门里走出来的。

 高祖辉告诉他,京师那头的事完全办妥,刑部回文被发派去贵州地界的思州卫去了。

 “好,好,不愧是五叔,你办得好哇!”常惠当场就要老泪纵横,对着高祖辉竖起大拇指。

 高祖辉和高有勋却只顾斜着眼,想看常惠背着的包袱。

 可惜这次常惠没背包袱出来。

 高祖辉和高有勋的眼神晃了晃,示意常惠你快点回去拿银子来。

 “五叔,我听说你钟意城西的芦场,这芦场可是祖陵皇庄的地,巧得很,恰好我同守陵的蒙老公有些交情。”常惠没回去的意思,反倒低切切地谈起了买卖。

 蒙老公,是大家对守祖陵的太监蒙剽公公的尊称。

 本来,高祖辉是准备找蒙老公的「义子」谈这桩买卖的。

 不过常惠这时插了杠子,称呼这事交给他去办,本来你买下那片芦场的「田底」得要六十两白银,我出马的话,五十两足矣,权当抵充我余下的账。

 “常惠我可告诉你,别和我耍滑头。”高祖辉警告说。

 常惠说我哪能呢,

 三个月内,芦场的一干契约,我保管帮你打理得妥妥帖帖的,这年头,能省十两银子还有甚说的,这不是为了天坤,向您报恩嘛,这叫现世报,我们不玩来世做牛做马那套虚头巴脑的。

 “我可不怕你耍滑,谁都知道,这守陵太监老蒙公在泗州城里有的是钱铺、骡马行还有皇庄内外大小营生,老蒙公放出的印子钱,那可比真金白银还要真,没人敢短少利息的,也不至于不认我一个小小典吏的账,你若耍滑,最后败坏的可是老蒙公的声誉,谅你也不敢。”

 “我常惠一来靠我家参议老爷,二来就靠跟着老蒙公,吃些残羹冷炙,都是泗州城里知根知底的人,你还怕我逃行不成?”常惠口口声声。

 第6章红糟鲥鱼

 高祖辉和常惠谈好,尾款五十两白银直接用芦场的地契来抵,两下相便,常惠还苦兮兮地说,家里能找到的银子都见了底,这年头什么不要折成银两啊,五十两的话,就算以他家的财力,也很难筹齐。

 “莫说五十两,他家五百两都能拿得出手,不敢露白,不是埋在家里牲口槽枥下,就是在哪块田里。”在前去芦场的路上,穿着便装的高祖辉摇着把扇子,对有勋哼哼地说。

 “反正他儿子天坤死定了,再多花银两也没用的。”高有勋还替常惠说了些好话。

 一百两银子,就是要续常家的香火。

 走了会儿,那泗州城西的芦场就到了,“有勋,走得热了吧?”高祖辉说着,把扇子递给高有勋。

 高有勋站在路边,扇着扇子,父子俩连带小厮都立在株独立的大柳树下纳凉,只见这芦苇浩浩荡荡密密麻麻,遮盖了河汊水路,好一派气象,其时正当春末夏初,望去芦苇还满是嫩绿色,太阳一照,晶莹剔透地如碧玉般可爱,高有勋还要摇扇时,河面上一阵风刮来,芦苇丝丝摇曳,婆娑有声。待风拂到高有勋脸上时,满是芦苇的清亮微香,顿时就不热了。

 “这里以后就是咱白衣巷高家的啦!”高祖辉乐得合不拢嘴。

 “那边。”高有勋感觉没必要再纳凉啦,便合起扇子,指了指芦苇荡的深处,矗立着个茅草亭,顶子全是苇草铺盖,下面撑着几根杂木,虽然简陋,但也别有番雅趣。

 一行人就拨开哗哗响的芦苇荡,来到这亭子里。

 “爹,我那远房堂兄高庭柯还未到吗?”

 “我去信淮安,约好今日的,庭柯最是守时。来,我爷俩就在这边吃边聊边望,也不算无聊。”

 高祖辉便让随行的小厮把挑着的食盒给拿进来,食盒三层屉子,里面是些糕点、果饯还有甜酒,“酒有些冷了。”高祖辉又让小厮把挑子那头带着的小火炉给放下来,生起火来热酒,父子俩便在亭子里看景。

 高有勋就问爹,庭柯是怎样的人。

 高祖辉问,你晓得「洪武赶散」吗?

 高有勋摇了摇头。

 高家本是广东番禺人士,明朝建立后,朱元璋到处迁徙百姓,充实内地和边塞荒芜处,这就是著名的「洪武赶散」。

 朱元璋深恨江南的豪室大户,这批人要么是效忠张士诚和故元政权,要么就是对他采取不合作态度。于是朱登位后屡兴大狱,对这批人是或杀或赶,强制他们迁徙到因元末战乱而凋敝残破的江淮地区,主要目的地便是淮安、凤阳两府。

 高家的先祖却不在江南,而是元末南方割据势力中最不起眼的一支——广东何真——麾下的屯将,这何真的知名度别说与陈友谅、张士诚比。哪怕与明玉珍、方国珍比起来也大有不如,何真本人倒是痛痛快快地投降了明朝,被封为东莞伯,赐予铁券,何真死后,其子何荣侥幸逃过了胡党案,可还是没逃过蓝党案。

 何荣被诛杀后,家人散落躲藏在海岛里。其属下的高家也被牵连,遭到了打击,被整族迁徙到北面来,推着车背着包,千里迢迢九死一生地来到泗州。

 当年高家老祖宗来泗州,是带着两个儿子的,高祖辉家这支留在泗州白衣巷,另外一支后来去了淮安府清江浦的船厂开枝散叶,庭柯就是「船厂高家」的后裔,前些年庭柯也是锐意科场,考中了秀才。但在乡试里却屡遭挫折,后来索性不考了,去做买卖,在清江浦开了家「新安店」,没两年就发透了,而今过的那可是神仙日子。

 “可见,这举业也不是非做不可。”高有勋觉得在大明这个时代,从事任何职业都能赚到钱,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对儿子的这种「浅薄之见」,高祖辉只是哂笑两声,不予置评。

 正说话时,泗水水面上划来艘醒目的大船,高祖辉远远看到船头竖着的旗子上写着个斗大的「高」,就晓得是清江浦的高庭柯来赴约啦,不禁将其指给高有勋看。

 高有勋一瞧庭柯乘的船,就晓得对方财力非凡,这是画舫,是游艇,光看体型就比来来往往的其他船要庞大得多,而独立在船头的高庭柯通身上下一身素雅的

 白色道袍,三缕长须,没戴帽巾,飘飘然如神仙似的。

 待到大船转入芦苇荡的水汊,便又放下艘小船来,这小船是高庭柯专门备着的,用于泛舟和垂钓,这在江淮士人间是很流行的高雅行为。

 划着小蚱蜢舟来的,是两位面容清秀的童仆,他们叫了声,主人请高五叔和小五叔到火食船上一聚。

 那大船便叫「火食船」,顾名思义,就是船内有可以生火做饭的舱室。

 等到蚱蜢舟靠了火食船,高庭柯热情招呼着,亲自伸手牵高祖辉父子登上船头甲板。

 高有勋对庭柯行了礼,看到这位远房堂兄,五官端正,丰姿神采。尤其是对眼珠活灵灵的,就像是点漆般,先入为主地就对他颇有好感。

 “五叔,船头风大,请入舱小酌。”

 进了舱,高有勋看到这儿和间客厅差不多大,卷起帘子,格子舷窗居然嵌着的是玻璃,不过想想也很正常。毕竟用纸的很容易被水花给浸烂,中间摆着几块蒲团,围着个火炉,边角还有书架和小柜子,童仆在船尾舱室里做饭休息,中间用帘布隔开。

 宾主坐定后,高庭柯出手果然不凡,让童仆端上来的菜,便是道煎鲥鱼。

 乍看起来这鲥鱼摆在盘子里是平平无奇。实际上这种鱼只产于西江、钱塘江和长江下游一段,“从镇江府那里得来的,就用活水养在船上,让五叔和有勋尝一尝时鲜。”

 高庭柯所说的「时鲜」,是鲥鱼季节性很强,只在春末夏初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捕捞到,并且按本草纲目记载,鲥鱼一出水即死。然后很容易就腐败掉了,那么庭柯用什么法子能把这两条鲥鱼活着带到泗州来烹饪,就不得而知啦。

 高有勋下了几筷子,果然鲜美异常,高庭柯笑起来,还指点有勋说,吃后背,后背肉厚。

 三人边吃边谈,高庭柯很少动筷子,只是饮酒,他隔着窗户见到芦场的景色时,不由得大为赞赏,庭柯是商人,看东西当然着重「利」字:“好啊,这些芦苇美的,当地的凡夫愚子懂得甚?在他们眼里,芦苇就是野草,景也欣赏不来,利也追逐不到,只知道扛着锄头耕地,一辈子出不了三家村,可五叔啊,你我看这芦场就大大不同了,可以做炼盐的草料,可以用来送槽房造纸,这可都是在水边天生出来的白花花的银钱。”

 “芦苇还可以入药,还可以编席子和帷子。”高有勋插了句。

 “对,对!勋弟也是有眼光的,将来不亚于五叔你。五叔,我看这芦场的买卖一敲定,你可就今非昔比一飞冲天啦!莫说供有封中举,就是中个进士,也没什么稀奇的。”高庭柯的这番话,让高祖辉的脸上都溢出红光来。

 谈到这里,高庭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后面的梳条矮柜里取出五锭雪白的细丝银元宝来,说这都是五两十成足色的,当高祖辉大为讶异问这是要做什么时,庭柯就说:“五叔你把这二十五两银子给收下,十两是我给有封举业的「点灯钱」,还有十五两是我交托在你这里,做什么?在泗州城起我们高家的祠堂,然后再慢慢地购置祠堂的祭田、墓田。”

 “祠堂?”

 “是极,五叔,你瞧我们高家自打洪武赶散时从广东番禺迁到凤阳、淮安来,已有二百余年。虽然分为白衣巷和船厂两枝,可根子还是该在泗州,我在想,等到有封得了功名,就该五叔你牵个头,把两枝高给合起来,祖宗们的排位都供起来,合祭合食,合食时五叔你少不得要坐首席的。”

 这话说得高祖辉更是心花怒放。

 至于祭田,是用来供宗族的孩子读书的,来源一是宗族对外购买,二是宗族内部消化(宗族内有人要卖地,必须优先卖给同族人);而墓田则是维持宗族的祠堂、墓园的。

 高庭柯感慨地说:“本来起修祠堂的事,某应当仁不让的,奈何某早就断了举业的念想,再加上血脉孤弱,唉!所以只能出银钱啦。”他又看了看高有勋,又劝慰道,“有勋,我早先中了秀才后,也曾醉心举业过,可后来真的去了南京贡院才知道这考试啊,那真的是摧人的心智,摧人的尊严,摧人的品性。第三次落第后,我就和那游说秦王失败的苏秦差不多,槁容黧面的,回家后就跪在地抱着母亲哭,母亲也哭,说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供我继续科考,我那时却死了心。唉,人生在世,若是连亲爹亲娘都孝敬不了,考上了那功名又有个甚用呢?当时家里已是床无褥缸无米了,我将仅剩的田也典当掉,换了二十两银子,从清江浦船厂下了南京,南京那里的杂货多,且都没有行款的(即没有定价标准),我在南京买的漆盒、台盘、铜镜、徽州锁、扇子、苏壶这些,用船载回清江浦来,都是那里人少见的,就在闸门边街上自家的屋子里摆着卖,二倍三倍的价钱,随随便便就卖了到了六七十两银子,我尝到甜头,就拿着这笔钱再去南京采买,没两年就在清江浦开

 了爿南京大店,后来又起了爿徽货大店。一爿卖丝绸、杂货,一爿卖笔墨纸砚,买房置地,是好不红火兴喧。我告诉你有勋,那时的我又觉得有了钱,什么功名官宦是狗屁都不如,可又过了十年,我是历练通透了,知道——银钱是好,但银钱还是得有官帽才能守得住。不然你的钱就是埋在地下埋在坟里,也还是要被人掘了走,现在我们高家好不容易出了个有希望的有封,那就得用尽一切办法把有封给抬上去,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高有勋急忙说明白,可心里却迅速地将高庭柯的发家史给「复盘」了遍,觉得在明代做买卖,利用信息差赚取财富的话,确实要比现代内卷式创业要容易得多,于是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

 随后高庭柯便让童仆提出个包好的篓子来,说这里是红糟鲥鱼,切成一段段的,早晚饭时五叔想吃的话,直接拿一段来便可,实不相瞒,我在泗州城还有事情要办,就没法再招待两位啦。

 高祖辉是受宠若惊,这在船上一晤,得了二十五两银子不说,还平白得了十斤红糟鲥鱼。这种鱼肉,全泗州城除了他家有,还有谁?

 上了岸,高祖辉便让那雇来的小厮把鱼肉篓子给挑着,摇着扇子,和高有勋往泗州城回,高有勋还看着那火食船,悠悠地向着城南水次仓开,就低声问爹,这高庭柯说还有要事,是不是要做什么大买卖?

 走在前面的高祖辉哼着小调,神秘兮兮地说:“这不是你现在问的,你还真以为这庭柯卖卖南京杂货就能挣下现在这样大的家当?买卖杂货小康没问题,发家可就难了,好多人卖一辈子也就积攒下几十、百两银子而已。”

 听完高祖辉的暗示,高有勋听懂了,那还得是要走灰色门路才能发大财。

 那偌大的火食船里,除了美味的鲥鱼外,不晓得还暗自夹带了什么东西呢!

 回到家后,高祖辉恨不得每天把餐几摆在白衣巷的柱国坊下头,夹一筷子鲥鱼巴不得让全泗州城的人都看到。

 至于高有勋,则把《心斋先生文集》也给淡忘了。他虽然是十九岁的身躯,可心智阅历却是二十九岁,早过了能静下心来读圣贤书的年龄了,四月初一农忙早就开始,按衙门里的条例,不再受理普通的民间词讼,书吏和差役也进入完全的清闲期,高有勋每天在州衙承发房里混三个时辰,就在泗州的大街小巷穿来穿去,是看行市,问买卖。

 有晚,他临时回州衙去拿卷宗,路过吏目署边的班房时,看到位妇人披着大氅,扣着帽子,刚出班房门就登上辆抬轿,轿夫起了轿子就飞也般地向小北门奔去。

 这妇人高有勋见了不止一次了,就是待斩死囚常天坤的老婆,几乎每天都被送进来,和天坤「配种」,整个月估计除了那几天外,天天都是如此。

 这妇人的轿子到城西的常三省府邸对面的一间房子前落下,这房子是常惠买下来的,其时他正有些烦躁地在正厅里走来走去,对自己老婆抱怨说:“儿媳的肚子到现在怎还没动静?”

 “天坤在班房里,怕是那里的湿气太重,碍着受孕。”常惠的老婆皱着眉,叹气说到。

 “虽说刑部回文被送去了思州,可我这颗心还在悬着,儿媳一天没怀上,就落下不来,我最害怕的就是最后人财两空!”

 常惠正絮叨着,外头就有常府的两个长随跟着他儿媳一道进门来,神色是禁不住的慌张,来了后就对常惠讲:“不好了,遭大事了,老爷的,老爷的乌纱帽给摘掉了!”

 第7章高邮鸭蛋

 常府长随的这话,宛若霹雳般打在常惠的心头上,让他差点没缓过气来,常三省堂堂四品的湖广布政司参议,那乌纱帽和官印说没就没了?

 还没等常惠开口问原油,前来报信的这两位长随就你一言我一语:“高家堰的事,老爷在朝堂上参了潘司空一本,可哪料被潘司空反过来狠狠参了,老爷被加了个欺君的罪名,摘了乌纱帽,现正负气朝家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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