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56节
高有勋带了不少礼物,来给二位饯别,并还说会派家丁护送二位去木浦。至于留在这里的财货,我会陆续送上门,还请二位稍微等待些时日。
“烦劳高缇帅!”这二位是兴高采烈。
可下秒钟,高有勋的脸色却变了,将二位请到内室,关上门窗:“有件怪事不得不交代给二位上使了。”
“啊?”
“其实那日,是有二位漂到海岸的,一位确已死了埋掉,还有位没死,还能挣扎来到求礼,说要请大明替他主持公道。”高有勋说着,还把手往下挥劈,加重语调。
“那孙七郎居然没死!”徐一贯没忍住,秃噜出来。
而后高有勋的眼神,就凌厉地盯住了这二位。
“完啦,你这蠢材!”谢用梓大呼倒霉,狠狠看着捂着嘴的徐一贯。
沉寂片刻,二位便都点点头,尴尬地背过身去,算是承认他俩大概知晓些什么。
秀吉如何图谋的流程,当然不得知,可凶手是在船内部动手的,倒是确凿的。
第4章日轮之子
“依二位的看法,是否要将平秀次给送回日本,给那关酋处分呢?”高有勋先说我们仨坐下好好商议,刚坐下来就抛出个致命性问题。
谢用梓和徐一贯急忙说,全在天子的处分,我俩不便多言。
“我得平秀次,岂非大功一件?”高有勋又问。
谢和徐急忙颔首,说是是是,缇帅你手中只要有日本当今的关白,是进可攻退可守啊。
“可我只是担忧二位兄弟。”高有勋诚恳地表明了心迹,“想二位背井离乡跋山涉水,行走于倭国这个不测之渊,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同关酋谈和,朝中妒忌者不知有多少,你俩一回京师,怕不是就有言官要拆毁二位兄弟的功勋啊。”
“我俩银两、女子还有行李全在缇帅军府内寄存,他们怎地抓住把柄?”谢用梓虽心慌,可还是不太相信如此。
高有勋便冷笑下,心想你俩也是多年的宦途咯,怎地还如此幼稚呢!
你俩在日本,又是去名护屋又是去大阪的,那秀吉还专用两间能移动的茶室跟着你俩随时开茶会。一间风格是山里茶室,一间就厉害了,是黄金茶室,“听倭酋平行长于我的书信,说二位兄弟嫌关酋的山里茶室台寒酸,犹如山间茅舍,而更喜黄金茶室,还亲口说其美妙绝伦,因里面一切都是镀金的,连火钳都是金的,秀吉还对二位兄弟说。如果喜欢这里的火钳子便拿去,不晓得二位兄弟的行囊里有无金火钳呢?”
“绝无,绝无!”徐一贯冷汗淋漓,急忙摆手否认。
可此刻他又看到求贤馆的门外,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倭丁,这才醒悟过来,当我俩答应上了高有勋的船后,行李就全在他的掌握之中,高有勋到时候是把行李寄给我俩,还是寄给都察院,那全在他一念之间,别说我俩实际真的拿了秀吉的金火钳,就算没有,高有勋也能造个出来,塞进行李中栽赃。
还是谢用梓脑袋灵光些,赶紧说:“缇帅,那平行长的话全不可信,纯是妄图离间我仨呢。”
“我想也是!”高有勋一拍大腿,说他娘的小西行长,早就看他贼眉鼠眼的了,“弟我是不会信半个字的,这样——二位兄弟不如将与关酋会谈的细节告知我一二,方便我替二位兄弟撑伞保驾。”
事到如今,谢用梓和徐一贯还能说啥呢,当然是任由有勋搓圆捏扁咯。
谢和徐便一五一十地道来:
他俩起初没有见到秀吉,而是由景辙玄苏、玄圃灵三(南禅寺禅僧)接待,为防备泄密,双方实施的是笔谈。
而此刻高有勋实在知道,秀吉竟然真的提出过要娶万历女儿的想法,授意玄苏和尚提出:“闻说大明皇帝有贤女,可备日本之后妃。”
可这条很快被谢、徐严词拒绝掉了。
大概是秀吉自己也觉得有些离谱,所以也没有坚持,可以看作是先抬价再压价的举措。
其后日方又相继提出六点要求:
一是恢复贡市,恢复室町幕府与明朝的官方贸易和民间互市关系。
二是明日官方通好,让明朝的宰相与日本的关白互写誓词,不可有变更。
三是要割取朝鲜庆尚、全罗、忠清和江原四道。但现在秀吉应该务实许多,似乎满足于仅仅全占庆尚一道,并表示可将十五座在建的倭城削为五座,以示诚意。
四是扣留「顺和君」,外叫让朝鲜再送一大臣或大臣之子入质日本。
五是等顺和君成年后,再返还给朝鲜国。
六是叫朝鲜的宰执级别的大臣宣誓效顺日本。
谢用梓和徐一贯总算
没有被秀吉的肉弹银弹彻底把脑子给轰掉。当即就表示此六条实在过分,除却第五条是由日方履行的义务外,其他都是漫天要价的索取,尤其是第六条,叫朝鲜如何答应。
秀吉还想让玄圃灵三说些什么,谢用梓就说若不削去数条的话,他俩根本没法转奏给大明朝廷,因为一旦万历见到这些,“必然大怒,大事坏矣!”
秀吉便真的削了数件,可始终保留第一条、第三条和第四条。
“第一条自不必说,我明也有意恢复对倭的贡市。而第三条和第四条才是关酋的底线无疑。”高有勋当即就懂了,而后他笑起来,说这丰臣秀吉真的是利令智昏夜郎自大,明明只是个退而不休的太阁,为了嫡出还擅自截杀养子日本的关白秀次,二位兄弟啊,这不但不是坏事,恰恰相反,这是好事啊,“二位只要回北京密禀万岁爷爷,说而后我明不再与关酋谈,而只和关白秀次谈便好。”
“是啊。”谢用梓和徐一贯恍然,这招不但能逆转外交局面叫秀吉陷于被动,还能挑唆倭奴自相残杀,妙啊妙啊!
“二位且不要声张,待到京师后最紧要时再说。不但能保二位无虞,且可顺利推进征倭大业,真是天子的洪福。”
“真是天子洪福啊。”谢和徐也一起抱拳,对着西边京城金銮殿的方向,慨然齐声应和有勋道。
“只要有平秀次在我这里,那么任何流言蜚语都伤不得二位分毫。还有请二位回京后替我捎书信给阁老四明相公(沈一贯)还有东明相公(石星),说动万岁爷结纳暹罗、琉球、佛郎机等国,只说那关酋秀吉狼子野心,妄图侵掠各国永无休止,叫它们数国出动战船为要,准备来年或二年后合兵抄击征剿倭城。记住,征倭战事里最终制胜的法门,不在陆上,而在水上。”高有勋已将整个战争计划给规划清楚了。
我们的战争不是针对日本的,而是要推翻战争狂人、战争贩子丰臣秀吉的统治,叫日本再回归到田园牧歌般的战国黄金时代里去,为此我们得把朋友给变得多多的,将秀吉给彻底孤立起来,甚至连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可以拉拢的。
这场发生在东北亚的战事,最终还是会波及到东南亚去,多么浓烈的国际色彩啊!
慢慢的,在高有勋的努力下,一个「反秀吉神圣同盟」正在形成。
此刻,与谢和徐同时离开日本的,还有大帆船「圣费利佩号」,上面搭载的马尼拉使团和圣方济各修士们给秀吉带来了地球仪等礼品,希望马尼拉能和日本继续保持和平,并希望劝说秀吉收回对伴天连的放逐令。可整场会见都被暗影中的吕宋助左卫门给操控了:
助左卫门事前告诉使团,在地球仪上向丰臣秀吉指出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所统治的国家和殖民地,宣扬出哈布斯堡帝国的宏伟强大,这样才能叫秀吉知难而退。
使团信以为真,他们对秀吉说,我们西班牙帝国是日不落的,是人类自从有历史以来欧洲领土最为广阔的国家,甚至超越了古罗马帝国云云。
“西班牙在西半球的地位,就好似中国在东半球的地位。”
这话彻底激怒了秀吉,他敲着扇子,呵斥马尼拉使团说,这些礼物是不是吕宋的贡品,是否代表吕宋已臣服于我的光辉之下了?
对此,使团也是目瞪口呆。
“本来是要将你们全部处死,在京都的河川边晒首的,姑念我还要有信件送给你们在吕宋的大名,便免掉你们的死罪,带上信滚出日本!”秀吉用扇子指着西班牙人的使团骂道。
马尼拉总督路易斯?佩雷斯?达斯马里尼亚斯很快就读到了秀吉的第二封来信,信中开头依旧是那套:“吾诞生之时,慈母梦日轮入怀中,相士曰,日光所及,无不照临,壮年必八表闻仁声,四海蒙威名者。”
其后秀吉又吹嘘,日本的军队已占领整个日本和朝鲜,征服之地远达阿妈岛(澳门,阿妈即妈祖),我的士兵杀死无数的唐人和朝鲜人,他们都匍匐在我的旗帜下乞饶,许多大名都要求得到我的允许,来占领你所在的马尼拉。因为征服中国后,吕宋便是触手可得的,现在向我,全日本的日轮之子朝贡还是来得及的,希望你认清楚局势,写信叫你们的国王腓力二世答应这件事,不要以为他离得太远而不在意我的警告!
这下,马尼拉总督达斯马里尼亚斯也彻底被激怒了,“这,这神经病!”
于是总督皱眉拿起羽毛笔,给秀吉回了很长一封信:
我送给您的是礼物,而不是向您屈服的象征;
您说您是太阳的儿子,这纯属是无稽之谈,大约是受到古罗马密特拉教的谬论影响。因为太阳也是上帝创造出来的,它的生命和力量都是上帝所赐,太阳光不能成为给予或剥夺王国的法理依据,只有上帝才拥有这样的权力;
还有希望你不要侮辱我们伟大而虔诚的国王,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
势的君王,对日本而言,幸运的是,腓力二世并不打算用野蛮的方式来彰显他的权威。可如果太阁殿下您自己不想要保持同西班牙间良好的关系,继续咄咄逼人的话,那我们同样有反制的策略。
旋即,达斯马里尼亚斯在马尼拉要塞中召开了显贵的紧急会议,当众宣读了秀吉的信件,显贵们最终决心,不要拆穿这位日本独裁者关于自己出身的妄想。因为你冒犯个神经病是没有意义的,回信尽量保持含蓄和郑重,可我们私下底却能够支持反秀吉的力量,这样对整个亚洲地区保持帝国的威严和贸易都有很大的益处。
“我们可以将不用的装备要塞和桨帆船的火炮送给中国人或朝鲜人,叫他们去对付这位嚣张的日本摄政王,叫他明白自己只是个猪倌出身的卑贱奴才,他的权势将如过眼云烟般短暂。”一位叫罗杰斯的吕宋显贵这般建议,得到了一致喝彩和赞同。
其后,达斯马里尼亚斯总督接见了名叫原田孙七郎的日本商人,这位是吕宋助左卫门的合伙人,原田告诉总督,直接把火炮卖去全罗道可以绕过明朝的朝贡体系,足以武装一支强大的明军来对抗丰臣秀吉。
总督就问,难道秀吉在日本的统治这般不得人心?
“一介独夫。”原田就是这样回答的,并且预测,即便总督阁下您的回信态度再恭谦,那秀吉狂妄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若真的叫他征伐朝鲜的战争顺利,他确会下步遣送数万大军乘船来侵攻吕宋。
于是达斯马里尼亚斯总督决心再加码:“我愿意派些炮术教官去指导明军使用臼炮与蛇炮。如果那里的鸡栖公爵需要的话,也可以运送些邦板牙士兵过去增强他的力量。”
邦板牙人,是吕宋岛的土著,西班牙殖民者喜欢招募他们来充当步兵,教授他们火器射击的本领。
原田孙七郎求之不得,就与总督开出个清单来,多少炮,多少斑鸠铳,还有三百名邦板牙士兵,打包送去全罗南道,武器自备,物美价廉,只需要鸡栖公爵支付五千两白银外加适量的丝绸、瓷器来就行。
这可比大明朝自己的募兵便宜得多。
得到清单的原田孙七郎匆匆乘船离开马尼拉,城堡浸在海水里的防波堤和幕墙随着船帆的摇曳和船橹的吱吱声,渐行渐远。
在倾斜的码头上,搭建起巨大的木棚,航行归来的圣费利佩号侧滑在棚子里,甲板上的许多构造如桅杆和索具为减轻而被暂时拆掉,船身被密密麻麻的绳索固定在木桩上,半边船腹翻过来,光着脊梁的水手和土著劳工像水蛭般附在船腹上,清理着船底腹部的腐蚀性垃圾和海生物。
马尼拉和甲米地都没有干船坞,那想要清理船底只能这般。否则腐蚀掉的船底会对整艘大帆船带来灭顶之灾。
而求礼城的求贤馆中,谢用梓和徐一贯又留了三天时间,他俩拿出当年科举攻读的劲头,闭合门扉,和高有勋间,如同现代社会的律师和当事人对台词,将回京后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做了应对的预案,找谁来盘桓,又该说那些话,无一不做到精熟,务必对答如流,不得露怯。
三天之后,高有勋觉得这二位应该不会有啥纰漏,才放他俩前往木浦乘船。
夜晚回到华严寺觉皇殿,高有勋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开了房门,光瑛早就把餐食给备好等候,高有勋一屁股坐下来,扒拉起来,别提多香了,就感激地对光瑛说,这段时日辛苦你了,马上宣慰司衙门会迁到光州去,那里城邑大,邻靠海港,百货丰裕,日子会更好些。
“哥儿只要别忘记瑛妹我此趟的所肩负的事便好。”光瑛不知怎地伤了感,眼泪簇簇地往下滴。
高有勋放下碗,忙安慰说,怎地了。
谁料光瑛更是伤心,扑在有勋的怀里,抽噎个不停,说哥儿没任何该感激我的地方,这不都是我该做的事嘛,替二位主母照料哥儿起居,帮哥儿解闷,还有,还有......
“还有帮嫣柔和阿九管束我。”有勋笑起来,搂住光瑛的肩膀说。
“我,我不知道回去该怎地向主母交代。”这下光瑛算是图穷匕见了。
“你在担心那阿泷啊,她毕竟还算是我同顺天倭城沟通的一条渠道,也不好在那小西行长离开朝鲜前送回去翻脸。”
“嗯,只要哥儿能说明白,那接下来的事全交给光瑛罢,哥儿大约甚么时候回中土神京呢?”
“看谢用梓与徐一贯回京的造化。”高有勋说我不着急,后发制人。
光瑛躲在有勋的怀里,掐着手指略微算了下,就低声说,往后房事可得节省些,不能真的叫哥儿损了腰回去,招主母责怪,这样吧,减为每旬日一次。
“对,阿泷在药方里也说,想要成功受孕的话,不能乱来更不能频繁来,反要讲究个静字。”高有勋扶住光瑛,柔声说你素日里多与阿泷交流交流,这样有益处的,别老惦记着你那翠翘淫术了,要相信科
学。
古有孙权劝学,今有有勋劝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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