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53节
“我的东西啊......”金昌生惨叫声,扑向个正抱住铜火盆的胖仆役,搂住他的腰部,焦急得喊道,你们要讲究忠义之心啊,若劫掠主人家的东西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去你的罢!”那胖仆役可听不得这般啰嗦,先是一甩,将金昌生给甩开两步,而后见主人又作势要过来,就抬起脚,对着金昌生的肚子就是一记,径自把金昌生给踹到了地上,那感觉,怎地个爽字了得。
倒反天罡,老子今日就要倒反次看看!
那胖仆役又趁乱抢了些,全都扔在铜火盆内,和其他仆役们将东家的财货分得是干干净净,一哄而散,只留下个空荡荡的屋舍和院落,还有凌乱的脚印,风中还在传来——“洪吉童到啦!”
金昌生闭着眼,躺在地上,张大嘴,「啊啊啊」地绝望愤懑地叫起来。
可转眼间,掌家却也将钥匙夹在腋下,头也不回地翻过墙头。
“你也......”金昌生抬起头,怒指掌家,等我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回来......
又传来阵牲口的嘶鸣声,等金昌生挣扎着扶门出来时,便见到自己两位庶子将驴子和牛还有车子上的器皿和家具都拉走了,连带着他俩的母亲——金昌生的妾,溜之大吉,早就跑出二三十步开外,如风般。
金昌生的正妻早一步冲出来,还想要叱骂呢,却被两位庶子拳打脚踢,头都被打出血来,倒在墙根上,拍着膝盖,还想拽住骡子的绳,结果被硬生生又在地上拖了七八步,衣衫都磨碎了,倒在烟尘里,不省人事。
“苍天啦!”金昌生差点连血都咳了出来,就要上去扶妻子起来。
脚步声响起,许筠和李耕俊各自也戴着黑笠,上面插着雉羽,挎着刀剑,英气勃勃,尤其是许筠,再也没有先前的迂腐气息,眉眼间满是清澈的杀气,迎着金昌生夫妇走来,身后也跟着群大同党党羽,“我们便是洪吉童!我们全是快刀洪吉童!”所有人得意地立在金的眼前,齐声大喊道。
洪吉童这个名字,是而今全罗南道所有百姓和仆役们最神往的,也是两班和乡吏们最害怕仇恨的。
他不是个真实存在的人物,而是许筠先前在谷城郡定弓尺的闲暇时光,于衙署内创作的小说中的虚构主角,按许筠的描写,洪吉童是燕山君时代宰相洪尚植的庶出儿子,出身便在全罗南道长城郡亚次谷,其母姓文,是名妓生,妓名玉英香,深受洪尚植的宠爱。可身为妓生之子,按照朝鲜《经国大典》里的「从母法」,洪吉童是不能叫父亲为父,也不可能拥有科举的资格,母子俩日日惨遭大妻的凌虐,后洪宰相去外地赴任,生怕洪吉童会遭大妻毒手,便将他和他母亲送往别处安置,可依旧被大妻派人追杀,危难时刻一位神奇老爷爷出手相助,接下来洪吉童便拜老爷爷为师,学得一身武艺加道术。随即在朝鲜各地展开惩恶扬善的冒险,先后在光州的无登山和灵岩郡的月出山劫富济贫,同官军斗智斗勇......
这个故事的灵感,是许筠还在求礼城时,于宣慰司的幕府内夜晚无聊,同幕主高有勋和其余幕僚一起围炉夜话时,有勋谈到小说时胡诌出来的。
当然有勋说这些也不是无根之木。
朝鲜盛
行的庶孽制很容易叫他想起穿越前的女频网文。随即朝鲜而今激烈的斗争很容易叫他想起穿越前所接触的男频网文。于是二者一结合,既有大母的拳头,又有白胡子仙人老爷爷的帮忙,再加上许筠的生花妙笔,《洪吉童传》的半本就定稿了。
虽然只有半本,可这书还是小规模刊印了,并且在求礼等周围几个郡颇为风行。
以至大同党的党众半开玩笑地说:“我就是洪吉童,要为这个世界打抱不平!”
现在面对这群恶党洪吉童,金昌生当时又觉屈辱又是愤怒,便要鼓动唇舌,大说番「孝悌忠信」、「礼学刑用」、「家国同构」的道理来,狠狠驳斥面前这群为非作歹的庶孽贱种,可当面的许筠却一言不发,拔出刀来,刷地架在金昌生的脖子上,这下金的嘴皮动了动,意义模糊地哼了两下,便什么道理也说不出来。
这时金昌生才懂了什么叫「从容赴死难」。
那些面对敌人兵刃依旧能面不改色痛骂的,绝不只是逞口舌之快啊,更是种大仁大勇的表现。
起码金昌生现在明白,他自己是做不到这样的。
可许筠却朗声训斥了以前不可一世的两班金昌生:“圣人所化,士农工商四民,虽身份所长不同,可四民所追求的道,其实是一致的,那便是大丈夫须得为国为民,救百姓于水火,还天下以公道!而你等两班,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袖手坐而论道,目他民为猪狗奴婢,现在张开你的眼看看,难道身为两班便等于是士了嘛!你的士风在哪里,你的庄田在哪里,你的权势在哪里,你的道又在哪里?敬爱的提学大人啊,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嘛,真因为有你这样的圣人在,才有了洪吉童这般的盗匪。所以导致朝鲜盗匪流民满地的罪魁祸首不是洪吉童们,而是你金昌生,还有许许多多的金昌生们。”
金昌生虽有花甲年纪,皓首穷经,可却被这头乳虎般的「洪吉童」骂得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压根无言以对,就算想骂,也逆不过那凛冽的刀锋啊......
“金提学,你若要走那也可以走的,要想留也可以留,只是你超出规制的田产会被充公重分,你留下来的话,必须自食其力,我们倒也没有功夫与你纠缠,整个潭阳郡需要我们大同党做的实务还很多,失陪了!”言毕,许筠收起刀还鞘,抬脚便走。
李耕俊则嘲笑金说:“我劝你还是留在潭阳,好好看看世道最终到底是走向你希冀的,还是我们希冀的。”
说话间,另外两位「洪吉童」抓着金家的掌家过来了。
“啊!”这下,金昌生真的是觉得天塌下来咯。
“这家伙,身上有钥匙的,怕是能捕捉到条大鱼。”
李耕俊点点头,又对金昌生说,对不住了金提学。无论你把浮财藏得多深,也要被我们给掘出来的。
“只求给我留些钱、田还有奴婢,我不逃走,我不逃走。”金昌生哪还有身为两班的半点节操啊。没办法,倭贼来了,他还能说番家国同构的道理哄骗族人和奴婢与他一起躲进山里去,可现在洪吉童杀来了,他也只能号咷了。
“刷!”一道劲风,正在哀求的金昌生吓得脖子一缩,头顶的黑笠,被挥刀的李耕俊削掉半边,飞了起来,又被李耕俊伸手攥住。
金昌生往后一瘫坐,裤裆都吓得热乎乎湿乎乎的。
“哈哈哈!”大同党的洪吉童们都围观着金昌生的狼狈模样,爆发了洪亮的笑声。
说来也奇,当初镇守光州的李宗仁让金昌生去筹粮,五千石筹了许久,连一千石都筹不到,可大同党一出手,那便是犁庭扫穴的结果:整个全罗南道无论哪个郡,都掘出不下万石的米粮来,合在一起,两年的军粮都够够的。
许筠和李耕俊拿着钥匙,对金昌生的掌家询问出暗仓所在,原来是在山中一处茅屋内,进门后刮去地面,便露出上锁的板子,使用钥匙透开后,便有个石砌楼梯,走下去后,便能看到篮筐里装着的全是黄澄澄的黄边明钱,都用私绳一串串地串好,是盘盘焉,还有不少银两和蜂蜜酿就的好酒,有的美酒还掺着冰块,恰如侵朝日军大将小早川隆景的军师安国寺惠琼所说的,“全罗道的士绅们富得很呢,米粮吃不完,就拿去酿酒藏在地窖里。”
“留下三分一缴纳给宣慰司,三分一留给大同党,还有三分一拿出去分给民众们。”举着火把的许筠和李耕俊站在地窖里,叫洪吉童们成箱成筐地把这些东西给搬出去。
在茅屋外面,骡子都已套好了。
“请问,茱莉娅姬是在夫人这里的吗?”此时,求礼城下,高有勋的倭丁李直立在篱笆外鞠躬,询问菊子夫人的侍女道。
“在的,她们正在讲会。”侍女赶紧回礼。
“勋殿样有请茱莉娅姬登城。”李直说。
第2章活人剑
全罗南道行政区,古今变化不大,这样是不是清楚多了,灰色的就是光州
这段时间,呆在华严寺圆通殿无聊的小西茱莉娅和菊子夫人熟络起来,毕竟都是教友,天然会互相抱团。
菊子夫人在自家屋敷内为女性切支丹办了个会,闲暇时间就会聚起来念经读经,大家虽身处逆境困境,可在菊子的团结鼓气下,都信这只是天主对大家的考验,早有日会找到应许之地的。
茱莉娅算是会众内唯一一个不算逆境之中的,她来找菊子夫人更似来找个志趣相投的伙伴,呆在华严寺内很闷的,勋殿不来找她,有什么事也就是让他那位丽女侍妾来通传,那丽女好凶的感觉。
“原来茱莉娅你肩负着这样的使命啊?”菊子夫人在言谈间,才了解茱莉娅的角色,实际是「肥后的漂亮玩偶」,是养父和勋殿盟约的礼品。不过在这样的年代,身为妇人,此亦无可奈何之事也。
“不但是礼品,而且是被闲置,扔在仓库的礼品。”茱莉娅有些幽怨地说道。
菊子夫人也只能叹口气。
不过茱莉娅还是少女心性,很快就给菊子带来各种「陪嫁」的东西,茶器啊,纸笔啊,书籍啊,而后来这,和菊子夫人养的「清酒」玩耍。不过她不叫这只猫为清酒,而是叫它「萨摩兵库入道」。
“哎呀呀,这个是羽柴兵库(岛津义弘)大人的名讳啊。”菊子劝阻道,岛津义弘是个很可怕的将军。
可茱莉娅也见过不少大名小名的,并不在意。
两人相处很愉快的,信仰又一致,便很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菊子和石田三成他妈一样,是地侍家的女儿,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小领主濑川氏,婚后时光虽短暂但却和乐,夫妻间相敬如宾,在菊子心中,夫君是个恪守着「道」的勇士。虽是佛教徒,可从不干涉自己的信仰,菊子很难想象夫君踏上朝鲜土地,肆意杀害无辜的百姓,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的,大概这也是「道」的指引吧?
即便这样菊子依旧没法仇恨夫君,同时她也对杀死夫君的人恨不起来。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菊子说,这是记载圣经里的,“动刀剑者必死于刀剑之下。”
夫君也只是得到应得的,她唯有悼念而已。
茱莉娅呢,虽然年纪很小却也学会保护自己,她以「姬」的身份行世,并且知道若叫人晓得她其实是朝鲜庶女孤女,那价值可就大大折损了,勋殿会更看不起自己的。
“男人看中女人的容颜,更看中她体内的血脉。”这是茱莉娅的想法。
菊子夫人家的篱笆边有个小圃,里面种的东西茱莉娅不认识,菊子就告诉她,这种叫淡巴菰,种籽刚撒下去,来年会在阴天或雨天开花,花是淡紫色或淡黄色的,很漂亮,可果实却是有毒的。
“啊,有毒?”茱莉娅有些惊讶。
菊子颔首,说许多佛郎机帆船往来时都会带着淡巴菰,雷米乔神甫说这是魔鬼的果实。所以叫我们只看花就好,收获的草和果实交给雷米乔神甫去用火焰「净化」,只有他能抵挡得住魔鬼的诱惑。
茱莉娅好奇地问,魔鬼是什么模样的。
“魔鬼长着对翅膀,还有尾巴,尾巴卷起来,能让他像蝙蝠那般倒吊在佛郎机黑船的桅杆上,神甫说魔鬼擅长甜言蜜语,他的声音很和蔼,待人特别殷勤,千变万化,专门引诱你堕入地狱之中。”菊子夫人是看过魔鬼的插画的,对了,这坏东西的面色是青黑色的。
茱莉娅吐吐舌头。
此刻,李直来到篱笆外,说华严寺的勋殿有请。
“是要我回顺天城去吗?”小西茱莉娅没好气地站起身,对李直问到。
李直忙说不知。
茱莉娅的回忆回到三天前:
勋殿自光州、木浦凯旋回求礼城来,曾难得地召见过自己一次。
其实就是有勋要见下茱莉娅。
觉皇殿中,高有勋很客气地对茱莉娅说,你可以回到摄津守殿的身旁去。
意思是盟约大家都履行到位,没必要将你耗在这。
再者,我也不想有位间谍伴在身边,单纯信使的话,小西飞也足够了。
“啊!”当即小西茱莉娅抬头看着有勋,娇俏圆润的脸上就有些愠色。
这算不算某种侮辱?
其后三天,茱莉娅都不想看到有勋,在华严寺内只要见到他的身影,就会赌气到避开的程度。
可今日,指名道姓要见她,怕是真的要强制遣送她回去。
“你会医术的,对吗?”半个时辰后,华严寺内,高有勋穿着便服,坐在帽翅椅中,问茱莉娅。
“啊......他最终还是找到我了?”茱莉娅当时只觉意料之外,顿又觉在情理之中,怕是眼前的这位到了撑不住的地步。
看茱莉娅欲言又止的样子,高
有勋想起她的汉话还不熟练,有些话又不好在黄牧面前提起,就做了个手势,示意茱莉娅用纸笔告诉自己。
房间内很安静,没有谈话声,茱莉娅的切发垂下,遮住雪腮,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写好后,黄牧伸手来接,可却被善解人意的茱莉娅严肃地挡住,说:“医者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搞得黄牧讪讪地收回手。
茱莉娅很郑重地亲手把纸交到有勋的手中。
有勋折开看了几眼,沉默了。
放下纸,看到茱莉娅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在说:“有什么想问的,请尽情请教我罢,我可是懂得道三流的医术,家里人都叫我女针博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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