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45节
“李舜臣!”全罗右道的水使元均怒目圆睁,登上公案,指着面色依旧平静的李舜臣,叱责道,“你这硬木是哪艘船运来的?”
“一艘唐船。”李舜臣回答说。
“你可知这唐船的来历,是倭酋平清正的!”
“平清正已在咸镜道伏诛,而今这唐船乃是大明所有。”
“胡说,混账,唐船的船头乃是一倭人,将船料卸在岸关后,被营中将士觉察,上前缉拿,谁知其瞬间升帆逃窜,还用暗藏舱室内的大铳对我岸关轰击,致人物俱有损伤,你知情否?”
“该唐船是有经略府烙照的,恐是右使大人吓到对方所致。”
元均更是火冒三丈,拍打案面,吼道,这必是你勾串倭奴,放任他们来窥探丽水营的虚实地理,引那倭奴来杀,来人,将李舜臣给拿住,拘禁在牢狱之中。
“冤枉!我要见领议政西厓公!”当李舜臣被元均的手下给捆缚住后,还在如此喊着。
“马上有你见的时候。”元均得意洋洋,指着李舜臣。
第118章茱莉娅?奥塔娅
幽暗的右水营地牢内,
罗大用还蹲坐在墙角,他是想不通,到底犯了什么罪,硬木可以用来制造新的龟船啊。难道就因为它是从倭地砍伐下来的便带着原罪嘛!
“大用,别担心罪名了,这又不是我第一次白衣从军。”李舜臣很淡然,对着面前的牢饭搁下了筷子。
先前在咸镜道北境时,他射杀两位犯境的女真酋长,兵使李镒非但不给他记功。反倒将而后女真大举入侵的过失一股脑栽在他的头上,说他「擅开边衅」、「贻误战机」,把他一撸到底,白衣从军停用。
现在李舜臣觉得,被捏造出什么样的罪名都不奇怪,他更担心的是元均为何要这般做。
他心底总担心着,因他很了解朝鲜这个国度:一旦内部发生激烈的争斗倾轧,就代表紧接着外部会有一次大的作死。
李舜臣猜得没错。
外面的威海厅内,元均是喜气洋洋,端过王京使节赐予他的新符印,「三道水师统制使」,还有柄李昖赐予的宝剑,可以在军营内先斩后奏。
随后使节宣读了新任领议政柳成龙对水师的指令:
据潜伏在倭国的间谍报告的可靠消息,倭酋平秀吉凭靠诈和手段赚得晋州城、大邱城后,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要进一步赚得咸阳城,只要攻陷咸阳,便能出入全罗北道,待到倭奴全师进入北道,那整个南道便危如累卵。故而平秀吉的野心绝不仅在晋州一地,而在全据庆尚、全罗二道。而今朱明在朝鲜的经略宋应昌,昏昧不明,同朱明的兵部尚书石星沆瀣一气,醉心和谈,贻误国事战机,局势瞬息糜烂到几乎不可收拾,值此之际,我方将士自当踔厉奋发,慨赴国难,现探得——前关白平秀吉将派遣现关白平秀次为宗帅,渡海赴朝,指麾而后战局,渡海日期为十一月辛丑,我三道水师当集结战船,扬帆进发,于巨济岛截击平秀次,将其溺杀于海中,以断绝石星、宋应昌之辈媾和丑谋......
这份指令,饶是元均也吓了一跳。
其余跪在地上的水师军官还有郡县的官员,也都低着头面面相觑。
这是铁了心不准备维持明朝和日本间的和议局面了啊。
要是处理不当,那可是同时惹怒大明和日本的结果。
全罗左道、全罗右道、庆尚右道,合计三道的水师统制使,现在这个担子被朝廷委派到了元均的肩上,这便意味着全朝鲜的战船和水兵都要置于元均的指挥下,这是他过去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荣耀。
李舜臣、李亿祺,往后全是自己的手下。
那么代价呢?
代价就是元均往后必须要完全服从东人党柳成龙的命令。
曾几何时,元均还以「无党清正」来要求自己。
可现实是,党不来理你,你尚可无党,可党若来理你,你必然有党。
“李舜臣,这是领议政相邦大人的命令书。”没多久,元均来到地牢,向李舜臣出示了柳成龙的命令。
李舜臣很是惊愕,但总算没在脸上表现出来,最终也只是对着柳成龙的书状作揖。
元均出示完后,就将这书状给焚烧掉了。
“平仲,这样做的话,朝鲜整个国家很可能将没有退路。”李舜臣深吸口气,劝元均道。
“李舜臣,你我都是在咸镜道里从军起家的,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应该知道,我别无选择,军人能做的唯有服从。现在我身为三道水军统制使,要求三个水营必须要统一行动,所有的板屋船包括龟船,都归我节制,你李舜臣白衣从军戴罪立功,负责指挥左翼,一起出战,打杀那平秀次。”元均手中的书状在燃烧着,照亮他肿胀的眼袋,“君上的想法我很清楚,明军不能按石星、宋应昌所主张撤走,明军今日撤,平秀吉明日便会撕毁协议,再起战端,三京之地哪里能守得住?指望那新训出的几千三手军嘛,根本无济于事,为了能将大明彻底拖下水,无论如何都要赌一把。”
李舜臣想了想,就说好的,不过仅存的二艘龟船都在海南郡左水营泊地,你放走罗大用,叫他回去,驾驶龟船来加入阵势。
“可以,不过你得留在这,不然我不能信任罗大用。”元均立在牢栅外,说道。
“若罗大用不来,你可杀我祭旗。”李舜臣面色平静。
元均便挥了挥手,表示可以放走罗大用。
“左使!”罗大用不明所以,在离开牢狱前,急忙跪在李舜臣面前,希望对方能明示成败。
李舜臣将他扶起,二人来到角落,“这场仗,非输不可的,只可惜水师菁华,本尚能在南道牵制倭奴的,这下怕是要毁于一旦了。”李舜臣痛心地低声说。
“那左使你还......!”
李舜臣捏住罗大用的手腕,声音更低了:“你且将左水营的战船全引至丽水,加入我的左翼,战场上我自有分晓。”
待罗大用离去,李舜臣面壁而坐,拾起块泥土代替笔墨,在砖墙上刻画出巨济岛和釜山间的海域形势
,凝视思索着:
那给国君和柳领相提供平秀次渡海情报和日期的所谓间谍,到底可靠不可靠,会不会是倭寇布置的诡计?一概不知,便草率出战,此一败也;
三道水师仓促而合,藤策(朝鲜军将的指挥棒)刚授予元均之手,各翼未经磨合操练,此二败也;
平秀次既为日本关白,位高权重,自有大船队护送之,而我朝鲜三道水师合在一起,列成阵势,也未必是对方的敌手,此三败也;
此战要进入巨济海峡,此海峡两岸筑有坚固倭城,且屯集许多精强倭贼,也即意味着一旦开战,倭贼便能顺利地自四方汇聚,对我进行水陆夹攻,此四败也......
思来想去,李舜臣只觉喉咙的血都要呕出来,可也找不到半点反败为胜的办法。
战争是物质的,没法取胜就是没法取胜,可王京的君臣却丝毫看不破这点,往后该怎么办?
大明会不会彻底抛弃我们?
李舜臣越想越惊惧,冷汗如雨,最终在心底反复对自己说:“不行,我总得要为朝鲜水师留下些火种!”
遥远的日本近江国,琵琶湖东畔的佐和山城,石田三成的母亲在见到三成来到自己的病榻前后,安下心来,牵着儿子的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换上丧服的石田三成原本求着而悬空的那颗心。反倒随着母亲的瞑目,而落了下来。
在自己怀中去世,母亲应该是没有遗憾的罢。
“早些得到太阁更大的重用,成,成为这座城的城主。”这是母亲对自己的遗言。
相对的,母亲对兄长正澄的遗言却很平淡:“将我们自家的田地给耕作好,让全族人都不要缺大米吃。”
三成向来是肩负着石田全族荣光的人物,母亲对他做出要求,在旁人眼里是很正常的。
可三成却没有看不起其他族人的意思,他知道脚下踩着的这座佐和山城,实则是父亲石田正继一手修筑起来的,因这几年他奔波在伏见城、大阪还有名护屋和朝鲜间,压根没法治理佐和山城。
三成走到窗边,俯瞰着远方蓝灰色的广袤湖水,飞鸟成群成群地飞起、盘旋而又落在河洲间,他依旧还只是秀吉安置在佐和山城的城代。所以母亲才遗愿他有朝一日能成为这里的城主,像小西、加藤和福岛那样跃为丰臣伞下的大大名。
飞鸟的鸣叫划破夜空,仿佛带着母亲的殷切期望,传到了三成的耳膜里。
三成对着湖水思索了一番后,兄长前来告诉他,大德寺的禅师春屋宗园来到了。
春屋宗园要为三成去世的母亲开基,建起座塔头来。
塔头和寺庙就建在佐和山城处,叫做瑞岳寺。
和春屋宗园商议好后,石田三成便带着族人为母亲守灵。
母亲的遗容被白布盖着,躺在祭坛前,正上方的横梁上悬着把刀,刀不断轻微地旋动着,闪烁着寒光,这是用来驱邪的。尤其让那些鬼鬼祟祟的猫不敢靠近遗体。
三成手掌缠着佛珠,望着母亲遗体上悬着的刀,突然有个不能遏制的念头:“这把刀要是掉下来,戳穿母亲的遗体,该怎地办?”
瞬间,他只觉得自己魔障了,便低头念佛来驱赶,可这念头却疯狂在心头滋长起来,他不禁闭上眼,可面前依旧是刀坠下的景象。就在他差点疯掉的时候,一位家仆来报告说,福原右马助直高阁下来奔丧了。
福原直高,是三成的亲妹婿,他还带来了太阁的密令,也正是这道密令,叫三成宛若从一个火坑又跳入了另外个。
“秀次殿下接纳了前野但马守(长康)的劝谏,决心渡海前往朝鲜。”
“太阁对你是如何说的。”听到这,三成微微吃惊。
丰臣秀次也没别的办法啊,若他不让出聚乐第,那等待他的,将是更为酷烈的清洗和处罚。
借口,秀吉还能缺借口不成?
福原直高的脸,对着三成凑近了些,带着鬼魅般的神态:“太阁要锄掉孙七郎不可。”
“难道连让秀次当朝鲜的关白,也不能保住性命?”三成不禁将声音抬高。
对此,福原直高摇摇头,说那纯属是你的痴心妄想。
黑田如水那只老狐狸想出来的点子,可若秀次到了朝鲜,甚至未来他当上朝鲜的关白,那便是远在掌控外的危险贵种,朝鲜、九州那边心怀不轨的大名绝对是会在天下有变时拥戴秀次当做旗帜的,这是太阁殿下所不能容忍的。
“秀次渡海,要么死在海中,要么死在岸上,栽赃给朝鲜那边就好。”这便是福原直高转述的,秀吉的真实决定。
“那议和的大局怎办。”石田三成表示好不容易有所成果,岂不是要被彻底毁掉。
“秀次死掉,可不关议和的事。”福原直高直接对三成说。
对啊,日本关白淹死了,关大明啥事。难不成大明天子还要为秀次报仇不成?再说就算真的想为秀次报仇,也是有心无力啊。
石田三成顿时觉得这
个疯狂残忍的阴谋,就像是那把悬在母亲遗体上的刀般,伴随着僧侣的诵经声,不断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射出骇人的光来,总会坠落下来......
“佐吉,太阁将这件事交给你我,成后我将是丰后府内的大名,而你是这里,佐和山城的大名啊,这样才能掌握整个天下的命脉,将未来握在手中。”福原直高和那元均一样,完全就是利令智昏。
密室内,石田三成怔怔地看着福原,想着太阁的密令,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喵”一声猫叫,惊得二位都一哆嗦,朝着那边望去,一只黑猫迅速穿过了走廊,三跳两跳的,翻过栏杆,跳到庭院的花丛里不见了踪迹,和黑夜完全融为一体。
次日,当亡母祭坛前的香火自然熄灭后,整个灵堂被蒙上了深青色的寒寂,石田三成捏好了六个米团,逐次摆在母亲遗体的旁边,代表着六道轮回,而后向母亲的遗体道别。
人生苦劳百味啊,三成愈发深刻感到了这点,也更加思念庆尚道甜甜的柿饼来了。
中午时分,石田三成来不及主持母亲的葬礼,就快马加鞭,向名护屋城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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