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19节
可表面上,高有勋还是千恩万谢的。尤其他看到万历提到自己圣容浮肿且牙齿痛楚后,还关切地说,臣而后去朝鲜,务求寻得良药,以慰安陛下的圣躯。
“鲜医若何?”万历关切地问。
高有勋就胡诌道,昔日元季动荡,红巾涤荡中原、北土,不少替元帝治病的蒙医、藏医、回回医都逃亡去了朝鲜,其后哪怕是洪武爷和永乐爷要去取都不得。所谓「礼失求诸野」,臣这趟去朝鲜就要替陛下觅得世外的老蒙医老藏医......非但能解陛下的痛楚,还要回陛下之春,希图陛下龙精虎猛。
“好,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天子对你也撂下个底,求功不求失,你安心去办差罢。”郑贵妃要有勋抛下包袱轻装上阵。
至此面圣也结束了。
待高有勋拐到宫墙那头出去时,司礼监的太监就将皇上的恩赐给了他。
连三百两银子都无,区区四十两现银,外加两筐子绸缎,色彩看起来还是半旧不新的,还有些糕点,就充作剩下的二百六十两。
“就这?”高有勋心底嘀咕道。
就叫我拿这些修座宅第出来?
见这位锦衣官不由自主露出的鄙夷面色,几名太监还正色劝告说,这可是万岁爷爷的赐予,缇帅切莫这般炎凉,别说是银子、绸缎还有点心,就是万岁爷爷赐你一坨硬屎,你也得捧在手心出紫禁城去。
得,高有勋也只好在宫城外雇了头驴,辞别太监们,驮着这恩典,回到沙典史的家。
启祥宫内,万历对郑贵妃恨恨地抱怨说,吏部第二份名单已被朕给打回去了。
“陈有年、顾宪成这些厮汉,廷推是假,寻趁威逼陛下和常洵是真。”郑贵妃也是咬牙切齿。
“没想到啊没想到,顾宪成这厮不显山不露水的,和赵南星呆在吏部里一呆就是这许多年,官声还极佳,连个弹劾的科道官都找不出来。朕用人,瑕疵太多不行,可白玉无瑕的更不行,谁晓得这种人到底包藏甚么心思?现在都已尾大不掉,挟持朕,往后再纵容下去还得了!”万历微微跛着脚,开始走起来,情绪激动。
“若王太仓(王锡爵)尚在便好了,区区顾宪成何足挂齿。”郑贵妃隐含的意思有些埋怨,埋怨万历不肯出面给王锡爵分担些火力,让王锡爵心力交瘁辞职归乡,现在你想用赵志皋,无外乎看中赵志皋的「软」。
可问题是王锡爵是能硬能软。
赵志皋呢,就独独一个软了,对陛下你软,对群臣则更软。
万历叹口气,他确实后悔,觉得对不太起王锡爵。
郑贵妃说得对,王锡爵在的话,简单几个手段就能将顾宪成给赶出去。
“等不得了,若是再这样被动下去,顾宪成会更加猖狂无忌,朕不能不直接动手。”万历回过头来,对郑贵妃说。
随后万历就问郑贵妃,那些翠羽私下底分送完了没有。
现在主持六宫的,实际就是郑梦境。
郑贵妃说分送完毕。
“那王恭妃送了没有?”万历害怕郑梦境偏心太过的话,又会遭朝野口诛笔伐。
郑贵妃冷笑下,说不用陛下担心。
就在万历准备「嗯」的时候,郑贵妃就紧接上来,“别说翠羽,连一根毫毛都没送去景阳宫。”
“唉,你?”万历无奈地看着坐下来赌气的郑梦境,想说你也太不懂事啦,将来说不准你要母仪天下的啊,岂能这般小鸡肚肠呢。
可转瞬间,郑贵妃的泪珠啪啪啪,说掉就掉。
万历最看不得这个,就靠过去,心疼地说你别这样,又怎了啦。
“陛下别管我,外面骂得再凶,就叫臣妾一人承当罢,再说吐沫星子再多还能淹死臣妾怎地?”郑贵妃抽抽噎噎的,举起帕子擦个不停,“我就纳闷,这宫里宫外的人都眼瞎了不是!这次给河南赈灾,我拿出足足五千两的内藏银来助赈,不够了我就叫国泰去借贷,还将陛下赐给我我最珍爱的首饰都给典当了,这都是陛下实打实看在眼里的。那王恭妃呢,你说我们凌虐她母子俩吧,天天哭着连给米都不够,可这次一下子也拿出
一千两银子来,她是不是真的那么穷啊,她这是有心叫天下人来戳陛下和我的脊梁骨哇她......”
什么叫枕头风,这就叫枕头风。
烛光下的万历不由得拧起了眉毛。
对啊,王恭妃和朱常洛居然能拿出一千两来,而且也不是母上和喜姐帮的,这也太蹊跷,莫不是王恭妃真的在装穷?那时她诞下常洛,朕也给了王家不少赏赐啊。
朕并不算个刻薄的人,这次就是见了高有勋一面。不但升为三品同知,还给了三百两银子加宸翰匾额。
所以装穷的人,好生可恶!
朕的名声,就是被这装穷的败坏掉的。
以后再遇到装穷的,朕恨不得手撕了他们。
那头,郑贵妃的眼,灵动动地侧过帕子,瞅了瞅万历的神情,觉得火拱的差不多,该再浇一勺油咯,就阴阳怪气地又说道:“大臣天天嚷着我们不让皇子们出阁读书,搞得我和那狠毒的后娘似的,就差说后娘的拳头云里的日头门里的风咯,说实话我还巴不得朱常洛早些读书呢,读书明理,读书知礼,免得他甚么都不知道,在景阳宫和那宫女裸戏玩耍,玩出了人命,那可就热闹了,只是到时别又把便壶扣在我脑袋上就好。”
“甚么!”这话吧万历惊得。
朱常洛污淫宫女!
晴天霹雳!
真的是世风日下!
朕早就看出此子不肖,果然!
连通奸宫女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一瞬之间,万历上了头,问郑贵妃,可有实据?
郑贵妃说有。
“你去办,你去办,省得真搞出人命来。”万历回头。
这下郑贵妃倒是反客为主,扑过来,语气又恢复了娇媚宛转,关切地抚着万历的胸:“圣躯要紧啊陛下。”又是端茶端酒给万历疏解。
万历仿佛是下定决心,抓住郑贵妃,语气既笃定又温柔,那王恭妃是母上安插给朕的,那喜姐是社稷安插给朕的。唯有你,才是朕真正钟意的,是朕的妻,你放心,那年那刻朕同你发的誓言,永远都是作数的,朕不负卿,有若磐石不移蒲苇不断。
“陛下,陛下.....”郑贵妃泪水涟涟,依偎在万历怀中,说道,“那誓言不过是陛下宽慰臣妾丧子之痛的,不用作数,臣妾心底永远记得陛下的好,便已足够。”
“不,当然作数,当然作数。”万历喃喃道。
郑贵妃又拈起块糕点,疼惜地喂入万历的嘴里。
“哥,这糕点的功夫倒还精致,可闻起来是不是有些馊了?你可别吃,吃坏肚子可不得了。”沙典史家堂内的四仙桌上,捧着书卷的有封和光启嗅了嗅摆在盘子里的皇家糕点,担心地对高有勋劝道。
“大家都别吃。”高有勋叫沙典史把糕点带去后院埋掉作无害化处理,免得从门扉扔到大街上,会被人说没有感恩的心。
至于两筐子绸缎,就让给沙典史,给沙家的亲戚们扯去做几件应时节衣衫。
随后高有勋将四十两库银也排在桌上,伸出手掌,对着钻天棍侯敞。
意思是:“你在北京是最能钻的,上天入地无所不知,你看这四十两,能在北京购置什么样的房屋啊。”
侯敞也有意思,不疾不徐地将银子给拨开,反对着有勋翻出手掌来,说道,“给我。”
“给甚么。”
“万岁爷亲笔写给你的匾额啊。”
“哦。”高有勋便拿出那爿纸来,递到侯敞手中。
侯敞看了下,笑着将其铺展在桌上,而后郑重地指着上面的字:“万岁爷不愧圣明,你当是给你四十两来营第的,可实则给你四千两都不止呢。”
“侯爷,你寻我开心呢?”高有勋拢起衣袖。
高有封看这纸条上的字,问是不是万岁爷写了别字咯?
徐光启则顺着侯敞进一步联想,恍然问,这可是宸翰啊,有别字的宸翰就更值钱,侯爷是否要将这宸翰卖于京城的富家来换银钱来给勋二哥治宅呢呢。
“哎哎哎,二位别说笑,既知道这是宸翰,那便只有自用的道理,哪里敢私下买卖,你就是要断炊饿死,也得把宸翰抱在胸前动都不能动,不过啊徐相公倒有处说对了,就是这别字值钱。”
侯敞说到这,高有勋才悟了过来。
原来万岁爷不是半文盲啊,而是对自己一片苦心孤诣,故意将「第」写作「弟」啊。
当即高有勋就哈哈笑起来,侯敞也笑起来,二人互相用手指虚点着对方,意思是——“你啊你啊!”
一个是钻天棍,一个是翻泥鳅。
只有高有封同徐光启还在那不明所以。
“有封啊,玄扈啊,不是你勋二哥吹牛屄,兴许你们秋闱前就能住进勋二哥的指挥同知第中来。”
“啊?”二人异口同声。
高有勋也不解惑,而是径自问侯敞,这京城有什么好地方可以起宅第的。
那底气,足得很。
侯敞也不含糊,就说勋祖啊,你若想清净逍遥,那择选海
淀最好,武清侯家在那可是园林楼阁连绵十里啊,你若想显摆呢,那择选鸣玉坊就最好,那里多是勋贵高官的聚集地,一爿接着一爿的,当然你若想避世呢,择选通州张家湾,那里地价便宜,砖石木料直接顺着漕河买来就好,屋宅想盖多大就多大,离京入京都方便,最近不少地方大员都在那起宅第。
“张家湾太偏远,海淀嘛风水会被武清侯家压。俗话说得好,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我就去鸣玉坊,可谓市朝合一。”高有勋当即就下了决断,还说这四十两专奉给侯敞你,我安心等消息。
侯敞领下银钱,作揖道别。
纳罕的高有封还待再问,有勋却是神秘莫测的模样,说无需问,自然成。
至于你俩,继续安心温书。
几天之后,北京城依旧处在秋日的美好中,鸣玉坊满是嘈杂之音,许多大户人家的掌家、奴仆还有街面上的商贾行人,都自发靠在街巷边侧,看着侯敞大摇大摆,扛着面金光闪闪的匾额,身后跟着数十敲锣鸣鼓扛着梁木的京城罗庵子弟,来到块闲置的空地,吩咐子弟先将梁木给竖起,搭成个辕门的形状,再用绳索,冉冉地将万历亲笔写的「指挥同知弟」的匾额给吊了起来。
这个「弟」的别字,根本没有修改。
只不过前头加了个「敕造」,匾额上的字,合在一起就是「敕造指挥同知弟」。
是日阳光明媚,天和洗过似的,这匾额是侯表花了四十两银打造好的,字体全金色,吊在那辕门上,在千百围观的眼睛里是一目了然,大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都在疑惑这匾额是什么意思。
“这你还不晓得?这高缇帅可是陛下新近的红人啊,去见陛下,陛下慰劳说,你办差辛苦,可在京中却没块宅邸,无处容身,倒显得我大明朝廷不宽广了。”人群里,有熟悉掌故的就说,搞得他当时就藏在启祥宫房梁上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似的。
又有人接着说:“是极是极,高缇帅还说倭奴不灭何以家为呢,说要效仿那大汉的马伏波,只愿马革裹尸还。”
“陛下就说,马革虽能裹尸可生时却没法住。这样,朕就赐你块匾额悬在宅第上。”
“可这匾额上的第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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