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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147节

 “二百两啊。”翁宏达竖起两根手指。

 果然,黄公望的画着实值这个价。

 说到这,翁宏达和李位互相间使了眼色,便把长长的《秋山图》细心地卷起,就要赠予高有勋。

 高有勋吃惊,急忙说这个可使不得,我哪里有鉴赏收藏的资格呢。

 “唉,小五叔见外......如此一来是报答小五叔解救的恩德,二来嘛,也是为我东山翁氏和淮安槐树李的未来着想啊!”

 正待高有勋询问间,两位家仆捧着酒还有香味扑鼻的烧鹅上来。

 “来来来,小五叔,我们仨边吃边谈。”

 高有勋便在紫檀椅子上坐下,看到这烧鹅。嚯,是在外面周体涂抹了蜜烧的,外面的皮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又有一盘饭,是用鹅掌与鹅筋切碎后拌起来炒的,粒粒米无不饱满喷香,浸透鹅汁,如同碎金般。

 “这是我们翁家独有的东山鹅,自家养自家吃。”翁宏达热情地将碟子和筷子给李位、高有勋摆好,“鹅这东西,看着风雅,吃起来更美味,是文人爱俗人也爱。我皇明太祖当朝时力行节俭,在宫中每顿都吃豆腐,可也离不开鹅啊,每日都是三羊八鹅,足见这羊肉和鹅肉才是天下头等的珍馐,其他肉都是吹嘘居多。”

 三人吃鹅就酒,继续着话题。

 这时高有勋才晓得,翁宏达竟然原本不姓翁,他本是这东山莫厘山脚下的一家渔户,姓的是陈,还自称是陈友谅的后裔,说自家是在陈友谅败后,被朱元璋从湖广流配到这苏州府的半面太湖上来,世代为贱籍,不准为齐民编户,只能呆在船上过活,即「疍户」。

 所以,翁宏达是入赘到东山翁氏来的。

 高有勋听爹高祖辉说过,这赘婿是天下头等的下贱人物。

 可各地风俗却不同,起码在太湖这儿湖区人家,入赘是稀松平常的。

 湖区人家种不了几亩田,都以打渔、行商为生,所生的女儿可驾船可杀鱼可采莲采芦苇,也是非常宝贵的劳动力,使得太湖的女性粗犷、率直,和江南女性一片吴侬软语是大相径庭。故而不希望女儿嫁给别家的,自然会「招女婿」,夫妻乃至整个姻亲家族间也不似中原那般讲究宗法制,更接近合伙人的关系。所以太湖人天生善于经商,哪怕是当了赘婿

 也可以「两头挂」,即生下子女后,在保证女家姓氏延续外,其余也可回籍本家,保障自家的香火,所谓:“扯索看篷仗阿婆,元妻把舵去如梭。兴来自唱渔家傲,不学吴娃荡桨歌。”

 而罗祖教易于在漕军运河还有太湖周围传播,怕也是这样的道理,当地人更看重的是合伙协作而不是宗法血亲。哪怕互相为异性、异姓也不妨碍抱团:“几家骨肉一家人,泥饮船头任率真。礼法岂为吾辈设,不妨蓬跣对尊亲。”

 故而翁宏达虽是个疍户,也因头脑活络,能吃苦,擅经商,而被东山翁氏相中,招为女婿改了姓,其实不改也行。但改姓便能继承翁氏的全部家产,不然哪能吃到这么肥妹的东山鹅,一辈子呆船上吃鱼还差不多,世世代代许许多多太湖的「水上人」就是通过入赘这种方式,拥有了上岸改变人生的权利的。

 说到这,高有勋不禁对翁宏达多了层敬佩,也对太湖的包容开放的气魄多了层神往。

 “不过啊,翁家现在着实不怎么缺银钱,可却缺个功名。”说到这里,翁宏达长长吐口气,总之就是称心要如意,如意还要称心。

 高有勋表示理解,对李位说,宏翁是想在自家门口竖旗杆。

 李位急忙趁着酒劲回答,未来你和阿九的孩子,我的外孙,也是要竖旗杆的啊。

 于是高有勋就拍了下桌子,对翁宏达说,这不就有了?

 黄大痴的《秋山图》交给我,我到京城去献给四明相公沈一贯,看看翁家令郎来年能不能中举。

 “欸,欸,小五叔的好意老朽心领,只是小五叔会错意,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也不在乎迟中个几年,我听位翁提及,小五叔有个同产的弟弟正在北雍坐监,明年便要在顺天府应试?”

 “正有此事。”

 “这《秋山图》,我们不妨设个局,由小五叔来个奇货可居,转手给董思白或是陶歇庵二位相公其一,这相公念小五叔的好处,来年怎地不卖个人情,让小五叔的弟弟中式呢。”翁宏达笑着说。

 翁接着又说,最好高有封一鼓作气,秋闱中举,后年春闱再一举进士及第,中庶吉士,入翰林院。

 “这?”高有勋疑惑,这能有操作性嘛。

 翁宏达拍着胸脯说,不出意外的话,董其昌或陶望龄,明年必定是顺天府的考官,这就是老朽刚才谈到的,字画古董的好处,“你要说它值得甚么,荒年乱年怕是值不得两个救命的馒头,可真要有文人雅士心急火燎地寻求,那就是无价之宝咯。”

 讲到这里,翁的眼睛里不由得闪出商贾狡狯的光。

 “小五叔啊,只要有封能中,能进翰林院,那以后东山翁和槐树李,是有多少子弟就能中多少啊!”李位表示,先集中资源把有封给扶进去,往后的路就会越走越宽敞。

 言语里也默认,阿九是肯定要嫁给有勋生娃的。

 高有勋嘴里嚼着块鹅腿,皱着眉,盯住被油纸包覆着的黄公望的《秋山图》,不作声......

 用完餐点,翁宏达又招招手,引高有勋和李位来到白沙坞的塌房,里面摆着储存「南蛮草」种籽的盘子。

 “小五叔先前在朝鲜给我的嘱托,我是半刻都不能忘记啊,这些都是托闽地的海商从吕宋那里买来的,不过闽粤那边人不叫它南蛮草,而叫淡肉果、淡巴菰、吕宋烟,想来南蛮草只是倭国和朝鲜的叫法。”翁宏达对高有勋说。

 淡巴菰,也不是亚洲的叫法,而是西班牙语「tobacco」的音译。

 差不多七十年前,葡萄牙人已在各个殖民地规模种植烟草,且在六年对广州的合法贸易中大量输入烟草,使得广州附近的平民百姓已零星养成了吸食烟草的习惯,不过葡萄牙人就是葡萄牙人,狗改不了吃屎,整天想把对印度的殖民模式复制到中国,那就是要强行占下块地盘用作要塞据点和商会,企图独占对华的海外贸易,并排斥其他国家进入,当时他们瞄准的地点是屯门。于是明朝和葡萄牙殖民舰队接连爆发屯门、西草湾两场战斗,葡萄牙人失败逃窜,明政府也对广州实施海禁。即便到嘉靖年间弛了海禁,可烟草这东西已然是湮没无闻,好像它从来不曾来过广州似的。

 可葡萄牙人并不死心,又把贸易据点转移去了福建的漳州和泉州。

 本来葡萄牙人心理是忐忑的,因明朝对他们所下达的贸易禁令是面向全国的,也即是说即便后来广州不再海禁,他们也没法再回去做生意,可到了福建后,葡萄牙人的感觉,简直,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

 福佬嘛,天生的能力就是走私,啊不,贸易。

 正德、嘉靖年间的福建地方,官员、卫所兵丁、豪势家族、走私商贾还有平民百姓都一窝蜂地主动和葡萄牙人做生意。不但欢迎葡萄牙人,还欢迎西班牙人以及一切欧亚的外来海商,有教无类嘛。

 同时,葡萄牙人也吸收了在广东惨败的教训,

 对官府假冒自己的商船是「吕宋国」的朝贡船。不再强占岸上土地,也不再用武装商船危害福建港口掳掠百姓为奴,而竟然,是的,用武装商船来帮福建地方打击海盗,成为保一方平安的重要力量。

 双方是如胶似漆,葡萄牙人觉得福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比在广州好多咯!福建人连皮肤都比广东人好多咯!

 「感觉该地百姓比广州更富有,比广州人更有礼」,「在那里停留时一直受到当地百姓的友好接待。他们是异教徒,白而秀俊,生活不错」,“在福建省有一个叫泉州的城,它是个漂亮的大城,靠近大海,盛产丝、绸缎、樟脑和大量的盐,交通发达,其中有大量的船只,可以一年四季来来去去。”

 没错,以上全是葡萄牙海员的记录。

 当然这种共生情态,后来被嘉靖倭乱所打破,无需多言。不过在近几十年,漳州和泉州成为烟草的最大种植基地,远因便在于此。

 万历年间的漳泉烟草火到什么程度?火到反过来倾销吕宋的程度。

 不过在其他地区的中国人眼中,这烟草依旧叫「淡巴菰」、「吕宋烟」。

 所以翁宏达的这批烟草种籽,实则是从闽商那里买到的,闽商还很谨慎地考察了番,要翁宏达保证不在江浙种植。一旦发现种植,就让朝中他们那派的御史来铲除销毁。

 那时在泉州的翁宏达对着妈祖娘娘的香火发誓,说这批烟草种籽是要运去朝鲜种的,卖也只在朝鲜和辽东卖,闽商这才松手。

 本来日本也是有机会规模化种植烟草外销的,可惜宁波争贡事件后被驱逐出中国市场,就此断裂了烟草输入国内的路径。

 这就给了高有勋莫大的机会。

 善于做买卖的商人,都会买一送一。这不,翁宏达还给高有勋带来新的礼品,福建靠海的吃海,那靠山的自然就吃山,福建与江西、浙江交界的崇山峻岭,满布着游离在官府之外的棚民和矿贼,他们的首领叫「窑主」,主要靠卖木材、靛青维持生计。

 虽然这趟高有勋自江南购入的是不用印染的紫花布,可未来生意想扩张的话,染料的供货渠道依旧是必需的。

 最和棉布贴合的染料,就是靛青。

 翁宏达的意思,叫李位就留在浙南,多和窑主们打交道,早些搞定靛青的贸易链条。

 这,又是给《秋山图》,又是给烟草种籽,又是提供未来的商品链的,可把高有勋感动坏了,他当着翁宏达的面,对着翁家供着的刘猛将神的香火发誓,待到自己弟弟有封中式后,未来必然提携翁家后裔。

 至于李位,高有勋也对着猛将的香火发誓,肯定会给九姑娘一个名分。

 高兴得李位只搓手,觉得留在浙南两三年搞业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光瑛姐,来,交给我。”翁家祖宅的西厢房,看到光瑛捧着烛台走进来,刚铺好床褥的阿九赶紧迎上去接。

 “欸,怎地能让九姑娘做这样的事......”

 阿九莞尔,接过烛台,抬手护着,直走到房间的四仙桌上摆下,对光瑛说道,我怎地不能做这样的事,我又不是娇生惯养大的。

 “我意思是,未来你是妻我是妾,你和沈嫣柔都是我的主母,我伺候主母是天经地义的。要是这些杂事让你做,哥儿岂不有宠妾灭妻的嫌疑?”光瑛边说,边挨着四仙桌坐下。

 “你我都是姊妹的情分,说甚么妻尊妾卑这般不入耳的话呢?”阿九巧舌如簧,把光瑛给阿谀奉承得五迷四道的。

 于是光瑛隐秘地看看合起来的门扉,又看看闭合的窗牖,接着凑到烛火边,悄悄问阿九,想不想看看勋哥儿的另外一面。

 “啊,小五叔还有心口不一的地方?”阿九很惊讶。

 “当然咯。”光瑛有些小得意,反正可能现在只有我知道,便将手指竖起在唇边,意思是你稍微等下,别叫嚷,接着弯腰俯身,在行囊里摸索了会儿,恶作剧般地取出把金色的倭扇来,说这是哥儿出使王京时,倭奴那边有个知己朋友赠他的。

 “这扇子似乎有画啊,画的是甚么呀?”

 光瑛将倭扇举在胸前,再潇洒地「啪」声给打开。

 就着烛火,阿九看到扇面上那叫人害羞不已的一幕幕,赶紧举起袖子挡住眼睛,别过脸去,叫了声怎地这般,都说倭奴性淫。果然不假,小五叔也真是的,居然收下。

 “收啊,怎地不该收呢?男女之事,乃是天地之大本性嘛,我们朝鲜也有春画,新婚夫妇的床头都备有一份的,九姑娘你说,你嫁给哥儿后,也该有的。”光瑛又把扇面对着阿九扬了扬,阿九的丹凤眼透过指缝,闪闪躲躲的,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光瑛姐......难道你和小五叔对着这倭扇,都?”阿九吞吞吐吐的,意思是问,你俩是否学以致用,来过大满贯的呢。

 赵光瑛挑了下剑眉,合起倭扇收在衣衫内,故意不回答。

 入夜后,阿九

 依旧和赵光瑛睡一间房。

 没几何,光瑛就发出均匀细微的酣眠声。

 而阿九满脑子都是金色倭扇里叫人面热心跳的画面,一幕幕地闪过,有时定格,有时甚至在动,上面男女的脸不知怎地就变幻为小五叔和自个。于是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惶恐下不由得问自己到底怎么啦,便在口中默念佛经,又握住翡翠吊坠摩挲着,以求心静入眠。

 “化师,这便是五部六册的《开心法要》?”高有勋同冯万青、侯表共宿一房,看高有勋稍微带着醉意回来后,侯表便把《开心法要》捧起,兴奋不已,意思是我们罗教总算有自己的宝卷法典咯。

 “朝堂和僧官那边,是极难过的关隘啊。”高有勋说最多只是私下刊印,想要官方将其认可,怕是波折阻力太大。

 “那化师可有甚么好方子?”侯表热切地问。

 第19章看日过船歌却扇,便将翁媪叫爹娘

 高有勋正好想出去散散酒,便提议说,今晚月色正明,我们又都是罗庵同门,不如到白沙坞赏玩夜景,顺带谈论教门中的事业,如何?

 深夜的太湖东山如太初时代般寂寥,水波寂寞拍打在白沙坞堤坝上,发出有节奏的回响,对面的西山,只剩天后宫(这里也拜妈祖)和猛将庙有一点点烛火,其余满是青黛色的山林,高有勋、冯万青和侯表携着水壶、蜡烛还有《开心法要》卷宗,走到临岸边的一处草亭内坐下,侯表先代表罗教对高有勋表达诚恳的歉意,说这些年罗教基本是无序扩张的状态,各地的化师多有不服管教的行为,那佛娘虽是罗祖之女,可悟性、见识还有威望都有限得很,不过心肠是不坏的,是渴求壮大罗教的,还请小五叔海涵。

 高有勋是连连谦让。

 冯万青倒是替他说出实情:“这罗教一盘散沙也有一盘散沙的好处,就比方说侯化师在兖州、青州,小五叔在淮泗,自可号令一方,没那许多的掣肘,好不快意。”

 对冯的这番话,侯表和高有勋都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就着烛火,翻开那《开心法要》,只见其目录,有「苦功悟道卷」二卷,「叹世无为卷」二卷,「破邪显证钥匙卷」上下合计四卷,「正信疑无修证自在宝卷」四卷,「巍峨不动太山结果宝卷」也是合计四卷,“这似乎真的该归于佛典。”高有勋说到。

 别看现在信奉罗教的多是河南、河北、山东还有江南以运粮为生的漕军,可它起初的宗旨就是化自无为教的,而无为教又是演变自临济禅宗的,佛学色彩浓厚是自然的,连那罗祖的女儿都自称「佛娘」。

 只不过,这五部六册的《开心法要》内容实在过于浩繁晦涩,起码对漕军兵丁、乡野百姓来说如此,高有勋就感慨句,“这罗教啊,教主佛娘和十八子无甚学问,普罗信众也无甚学问,光靠这心斋法师王静源写出这部学究文是不合时宜的,必须要删繁就简。什么是经典啊,太艰深的注定成不了经典,这五部六册的宝卷该刊印是应当的,可还是得叫人再出版简化配图的,叫人琅琅成诵,时念犹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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