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43节
嫣柔则关起窗,靠在墙边,用手捂着砰砰砰跳个不停的小心脏。
随即嫣柔就在琴楼里细细密密地翻箱倒柜,准备着去小爷家乡的路途所需。尤其是贴身穿的衣物,齐备后又检视了好几遍,又打开箱奁,取出纸来,用笔预先写好了给沈氏的辞别信,信中说只是好奇去泗州看小爷家的源本堂还有新卜筑的村落模样,母亲大人切勿担忧,看毕即回云云。
信写好后,嫣柔的脑袋里即开始谋划怎么和小爷上路的事情。
其实压根不用谋划,沈氏从来较为大度。哪怕是守制期也没对女儿做出过任何禁足的要求,而裹脚的事,嫣柔不提,沈氏同样不问。
哪怕是高庭柯活着的时候,也不忌讳女儿天足,有时还说,“美人怎地都是美人,怎不裹足就成了半截美人,怪哉!那些小家小户女儿愁嫁才会虚捏些女人要裹足的歪理,那秦那汉那魏晋那唐,女人哪个不是天足,岂不都嫁不出?足见其中道理的荒谬,既然我家嫣柔也不缺那几千两银子的嫁妆,长相又秀丽可爱,裹得甚么足来着。”
可到底嫣柔心虚,写好辞别信后,就在琴楼阁子内团团转,不晓得到时该把辞别信放在哪,供案上吧,太暴露,给收拾房间的仆役见到,偷偷拆了,沈家和高家都要玷污了名誉。若是藏在匣子奁子里,又怕母亲一时间寻不到而担心自己。
环碧庄正堂内,有勋陪沈氏简短地说了些话,沈氏也提到两支高合族后的新源本堂的进度,有勋趁机说过些日子就去看,全是家父在那照拂,自己也好去帮帮忙。
正要告辞时,外面门子通传,说有封信,是给小五叔的。
“我的?”高有勋纳罕道,走到前院里,拆开一看,信笺上笔迹赫然是赵光瑛的,不由得心里一惊。
在临清见过侯表后,是他拜托李阿九将她带到淮安府,这段时间光瑛就借居
住槐树李宅邸内,信中光瑛说自己闲来无事,在李宅院内 射戏,不意被弓弦割伤了手指,这信还是她用左手写就的。
“唉,也不知道伤情严不严重。”有勋合起信纸,念起光瑛对自己的一片赤诚,心中担忧,即对沈氏说,漕帅府里还有点事要去销。
沈氏忙说,公务要紧。
高有勋急急到清江浦最有名的药局里抓了伤药,七拐八拐,到了槐树李宅前,掌家在门房前等了许久,忙说小五叔随我来。
李位和几个儿子,已和冯万青乘船下江南太仓去了,家中想必就蔡氏和阿九,还有光瑛在。
提着药包,有些焦急的高有勋便站在李家的枕湖堂里,等掌家去通传丫鬟,丫鬟再去摩月楼告诉阿九和光瑛,两位姑娘这些日子想必是靠着住宿的。
这蔡氏似乎也不在家内呀,有勋见着堂壁处供奉着的金佛像,只能等着。
珠帘一阵响动,有勋急切间转头,见到来的是李阿九,用宫扇挑起帘儿,款款而至,看到有勋时,轻盈的莲足一只迈过门槛,还有只则在外头,上身穿件素花纱道袍,顺风褶裙只露最下面小腿处的一角,看得是葱白色,交领处显露出的内衣则是雪色立领的,系着排贝壳纽扣。所以这九姑娘的脖子得要多细啊,而这进也没进的挑帘姿势,似乎照映着阿九的心情,还礼貌地问了声:“小五叔,我能进堂子里来否?”
“哦,当然,当然!”高有勋心想这不你自己家嘛,不必拘束。
于是阿九才进来,说小五叔且坐。
高有勋便坐下来。
阿九坐在对面。
“不知奶奶在哪?”
“她有相熟的老姊妹办香社聚会,要出去过几日。”
高有勋赶紧又哦了声。
阿九这时用扇面捂嘴笑起来,问刚才小五叔是不是很诧异,怪我还问你能不能进堂来,“不过是想起小五叔初来枕湖堂时,全不把自个当外人,叫家母和我家兄弟们坐的姿态。”
“那时是我轻忽礼仪,唐突了。”有勋下句就问光瑛呢,手指的伤打不打紧。
巧得很,光瑛转眼间就握着弓,昂然地也自后花园走到堂内,冲着阿九喊,弓箭练完了,总算通体舒泰,“咦?哥儿你来咯。”
“光瑛你的手指?”
“一点点皮外伤。”光瑛看到有勋抓了药来探望自己,很是感动,告诉他不用担心,哥儿抓的药我会服的。
“既是皮外伤那就不用服药,总之那我便安心咯。”高有勋把双手摁在膝上,思忖着再坐会,然后就脱身。
阿九差点又笑出声来,在她记忆里,这位和他的亲爹高祖辉坐姿简直一模一样。
“那信其实是九姑娘叫我写给哥儿的。”结果光瑛这句,又叫高有勋如坐针毡。
“九姑娘也是担心你嘛......”
“小五叔,那日在临清凝秀楼你对我所说的,不晓得何时能兑现呢?”对面阿九的话倒也没虚套,她让光瑛写信,也不全是叫有勋来探视,而是自己要质询个结果。
顿时,枕湖堂内,阿九摇着扇等着答复,高有勋若有所思,光瑛则细心地坐在靠边椅子上观察。
大家暂时都没说话。
“明年罢。”有勋的意思,最理想的打算,就是他在年末到北京向慈圣太后祝寿,并对万历皇帝销差,试炮完就能顺理成章地升迁到四品佥事,回来后守制也差不多结束,开新年就可以娶沈嫣柔,争取在明年年末再娶阿九,为难处他和他爹会尽力盘桓。
阿九幽幽地叹息下,就头脑清晰地对有勋说:“小五叔你肯娶我,我自然欢喜,本来都不存甚么念想的,可你打朝鲜归乡却又是峰回路转,欢喜归欢喜。但阿九心里明白,还不是为了光瑛的安置嘛,阿九在当中不过是个添头......”
高有勋急忙想开口,说绝不是要把九姑娘当作添头的。
可阿九却继续说道:“犹自记得,那日令尊来枕湖堂悔婚时,阿九一时没忍住,和令尊论及兼祧来,胡乱猜测说小五叔要兼祧,实想是娶两个妻子,有时阿九都恨自己说话说得太满,凡事太满,缘分易满则易早散。”
原本只是听高祖辉转述还不觉,现在阿九就面对面地点破有勋要兼祧的实质,颇叫有勋无地自容,“嫣柔嫁的是白衣巷的那支,阿九我嫁的就是船厂的这支。”
光瑛也频频点头,心想原来竟是这般,不过她也问李阿九:“哥儿娶两个妻也算不得甚么,我们朝鲜有句俗话,说人生九万里路,这许长的路,多几个人陪伴方不致寂寞。”
光瑛直言直语,倒反过来叫李阿九一时间语塞。
第13章人我要干掉,货我也要
“我兄长也有妻有妾呢,勋哥儿是头等好的汉子,总要得娶几个好女子的,现在不娶,那将来也脱不得娶,不如做一处了账方便。”光瑛又说。
这下轮到阿九呆痴惊讶地看着光瑛,她实在不晓朝鲜是个如何狂野的所在,可大
家明明都说朝鲜是礼仪之邦来着。
高有勋想说啥,但现在也索性听阿九和光瑛论道。
女人论道,他是最喜欢听的。
“那九姑娘你说,你当初看穿勋哥儿兼祧的念头,可你现在又把哥儿喊来问,哥儿不还是那个意思没变?那你到底同意不同意的嘛。”光瑛发起灵魂拷问。
“我!”阿九难得的脸色绯红,像是德化白瓷上染上两抹浅釉,在椅子上转身,不敢看二人,“我只是怕他难与嫣柔交待。”
“既然哥儿说他去筹办,那光瑛就信得过哥儿,甘心在这等,光瑛先前在通州时。既然等得到哥儿,那往后便再没这般的担心。若叫光瑛去拜谒主母,光瑛就去拜,哥儿这样的好汉,想必主母也是通情达理的。”
“光瑛。”高有勋说,你暂时退让,我来与九姑娘谈。
光瑛立即起身,对有勋行礼,提着弓和药包,转身离去。
这时堂内,就只剩有勋和阿九两人。
阿九略略歪倒在椅子上,手指捏着扇柄和扇面,咬着唇,看起来很纠结的模样,脸侧着,那碧绿色的吊坠滑落在衣襟底,云鬓半掩着睫毛,给人云水相连的美,反倒不敢直视有勋。
“九姑娘,其实光瑛方才问的没错,可,还是不可,全在你一念上。”高有勋继续着经典坐姿,微微伸着脖颈,真诚地反问阿九。
“我不知道......阿九好像是得了心病。”阿九低声嗫喏着,呼吸有点困难。
“那我再说遍,在临清所说的誓言,全作数。”
“那日在琴楼上,阿九对着嫣柔还是开不得口。”
“这不干你俩的事。”
“只是巴望小五叔能对阿九好些,别真把阿九当作添头,为妻为妾倒在其次。”李阿九说着,眼眸略微侧了下,便看到有勋的手伸出来,以很郑重的姿态。
差不多耽搁了几秒钟,阿九雪白的手指,还是从素花纱道袍袖子里慢慢探出来,搭在了有勋宽厚的手掌中,接着被他的手指给包裹起来,很温柔地摩挲了几下,便将脸羞到埋得更深。
她的手指被缓缓掰开,有勋把那枚装着当归的香囊递到她的掌心,又重新将她的手指给合拢握住。
此刻,已是日头西坠,阿九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闭目感受着手指那端传来的被人呵护的触感。
忽地掌家手持枚竹筹,气喘吁吁地跑过复廊,对着枕湖堂喊,小姐,小五叔,老爷在江南有事端。
阿九轻轻脱了有勋的手,略微整理下鬓发和衣衫,坐稳当了,就说你进来说。
掌家赶紧把竹筹递给高有勋。
“甚么,李老丈和翁宏达都被扣押了?”看到竹筹的高有勋目瞪口呆,那竹筹上的字还是一同去的冯万青写的,“扣他的,居然是苏杭的罗教。”
“我爹,我爹怎样了?”阿九吓得花容失色。
“冯万青在竹筹内说,他也没挡得住,那女教主声称,要把半数银子给留下作孝敬钱......”看到这,高有勋顿时不干了。
他娘的,我当罗教的化师,是你们教门攀结我来着,又不是我巴结你,看起来这罗教本质还是和闻香教没二样,各方的化师都要以献银钱的方式,取得教主的信任,而化师又从哪来的银钱呢,只能从更底层的教众手里骗敛,想来也只有我是异类,还要在经济上振兴罗教,让门徒都能有事做有饭吃,唉!
既然洞庭商帮的纲首总商翁宏达也被扣了,那肯定是李位拿着会票兑好了银两,载在船上,沿太仓去南翔的水路自各城邑购置紫花布时,被罗庵的人盯上得手的,冯万青还当都是同门中人,想必也麻痹大意了。
这番李位兑到翁宏达的银子,皇帝三千两,新建伯三千两,御马监一千五百,环碧庄二千五百,槐树李一千,还有侯表连带那些兖州牙商合计也有二千两,足有一万三千两本金,这若是被罗教教主给扣下半数,那棉庄的生意还玩个屁呢玩。
高有勋立刻站起来,将竹筹收入怀中,也顾不得和嫣柔回泗州的事,谁料半路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呢,便对阿九说:“九姑娘,千头万绪一时间也说不完全,我现在立即就乘快马备快船,向江南太仓走。不过你安心,人是冲着我来的,令尊不会有事。”
阿九这时也从刚才的慌乱中静下来,当即就说,“爹和哥哥们要是有三长两短,我可怎地活?我愿和小五叔一并去。”
“带九姑娘上路的话,反倒还要分心照顾你。”高有勋的语气不容置疑,“光瑛!”
赵光瑛便走进来。
高有勋像是在朝鲜战场上般,对剑眉竖起的光瑛发号施令,把你的弓箭和鸟铳都带好,把李宅马厩里的马也给牵出来,现在就随我去清江浦的船厂去。
光瑛也如同军人般,叉手唱礼,说遵命。
有勋又自自己的腰带里拔出另外枚竹筹来,又取出鸡骨笔,套上尖嘴,蘸上墨,写就番,对掌家说,劳烦你交去漕军校场营中,
自会有人携筹飞马往北报于侯表,侯表收到后,也会至太仓盘桓作和此事,务必将人救出,银子找回。
掌家刚拿到竹筹准备出门去,有勋又叫他留步:“明日还劳烦你至环碧庄,告诉我的阿母,就说我暂且没法回泗州,要急着去江南干系。”
赵光瑛还在收拾着,阿九紧张地看着有勋,心中又担心父亲和兄长。
“且等我回来。”高有勋现在也只能如此安慰她。
一阵马儿的嘶鸣,赵光瑛牵拉着一黑一白两匹自朝鲜带来的战马,已等在了赵宅的门房前。
高有勋抬脚就跑出院子。
阿九追到了湖池旁,目送着他。
高有勋刚跳出门,眼前就是阵人声喧闹,当面举着的全是火把:李宅侧边的一道桥上,差不多有十余人急匆匆走来,看到有勋,还当他是槐树李的掌家,当首的两位就嚷道,叫李家的主人出来说话,或是邀我们进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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