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134节
总算是写完了!
案旁围观的几名考官见状后,各自都轻舒了一口气。他们各自有的曾知贡举,有的则还是第一次,但无论之前有没有经验,竟然因为考生答题而倍感压力这种情况也都是前所未有的。
待见此子答题总算告一段落,考官们才有心情去关注其他。之前只注意到张岱近乎作咒一般的写诗,这会儿再看其字体也是非常的挺拔醒目、风骨凛然,堪称优等超异,让人印象深刻。
然而正当几人心思稍稍向别处发散时,张岱却又开口说道:“纸短意长,徒再请纸一幅。”
“还、还有……”
闻听此言,几人脸色俱是一变,那姚弈更是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一声惊呼,直将厅堂中其他伏案答题的考生们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
其实他们早就好奇考官们在围观什么,这会儿听到张岱不知做了什么事、竟然连考官都被吓得脸色大变,考生们心中既觉快意,同时又满心好奇,当即便有几人忍不住起身想要过来瞧一瞧。
可当看到崔沔那严厉的眼神后,他们还是又识趣的讪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各自也都暂停答题,两眼认真的盯着这里。
听到姚弈的惊呼声,张岱也是一乐,这才哪到哪里,元稹这一系列逞才之作的组诗,可是足足有二十首呢!哪怕扣除当中一些不适合他写来的篇章,剩下的也足有十几篇之多。
崔沔这会儿神情也变了一变,他作为出题之人,见到张岱如此自逞才情、玩弄考题,心中自是有些不是滋味,当即便沉声道:“但是才情高扬之作,并不需多,单篇足矣,多则滥情,未必是好!”
张岱闻言后便又向崔沔欠身说道:“多谢崔散骑指教,散骑通判选司、位高权重,仍愿意不弃鄙薄、俯就某等麻衣学徒,惠赐试题。徒无以为报,唯极尽所感以呈上,不敢藏拙留私。”
崔沔听到这话后,眉头又是一皱,转身回到案上坐定,口中则沉声道:“再给他一纸,务尽其才!”
很快一张新的答题纸被送上来,而张岱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再次提笔写来,首句仍是那魔咒一般的“何处春生早”。
姚弈看到这一幕后眉头直皱,索性也转身离开了这里,但是在走出一会儿之后终究还是心有不甘,便又转身返回来,却发现张岱仍是同题同韵、不知疲倦的继续书写。
“张岱确是才情富丽惊人,不过诗题之后还有史论,慎思慎用啊!”
一直站在一旁观看的给事中吴巩这会儿也忍不住提醒道,他瞧出张岱一连做出这么多诗篇,多少有点使气的意味。
虽然他心内也颇为钦佩,但既受张说传书致意,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张岱不要把才思过多的浪费在这一道诗题上,需为另一道史论题准备。
“多谢吴给事关心,徒之才亦非无穷,至此将竭。”
张岱闻言后便微笑答道,并顺势收笔,结束了这一道杂文的答题。
宋遥见张岱总算再次搁笔,便也忍不住拿起试卷来从头到尾浏览并数算一番,这才又一脸诧异的说道:“十五篇,张岱竟然拟成十五篇,用时多久?”
“禀中丞,今已亥时过半了。”
一旁的吏员听到这问话后,便小声的报时。
闻听此言后,几名考官又不由得面露惊诧之色,他们刚才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没想到开考至今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而已。再想到张岱并非开考伊始便开始答题,如今成篇十五首,平均下来一刻钟内便成诗两篇!
而且这些诗篇还不是仓促拼凑、敷衍了事之作,虽然难称惊艳名篇,但各自也都有才趣可赏。
听到宋遥的话语,众考生们才知道了张岱做出什么事情、吓得这些考官连连色变。就连他们听完后,也都震惊不已。眼下他们绝大多数人都还在斟酌诗作、并未完篇,却没想到张岱已经成诗十五首之多!
张岱感受着众人投注在他身上那震惊的目光,心内也是美滋滋的。
李白斗酒诗百篇,终究是一个夸张的修辞手法,而且眼下李白还美滋滋的待在安陆吃软饭,没有到两京来扬名。他在考场中挥笔立就十五首诗作的事迹,估计也要在洛阳盛传数年了。
张岱之所以要选择这么做,倒也不只是单纯任性使气的逞强,而是因为心里很清楚当下这样一个人事局面,如果不搞一些惊人之举的大新闻来吸引时流的关注,怕是很难获得一个公允的对待、从而脱颖而出。
只有获得的关注越多,别人打击自己的成本和代价就会越高,从而投鼠忌器,不敢完全的有失客观。
而且他所选择的元稹《生春》这一组诗,单拎出来每一篇也只算得上是中等及格之作,但却因多而工、因多而巧,篇章越多便越能彰显才华,让人惊叹。
更何况这试题本来就是“早春万物生辉”,写的诗篇越多不就越应题?
虽然说科举应试诗也是有着五言六韵的格式要求,但这一规定眼下执行的还并不严谨,要到天宝年间才会成为定律。至于当下也只是约定俗成,而非不可逾越的铁律。
毕竟就在开元十二年,祖咏还凭《终南望余雪》绝句应试及第,而在其后的几年科举杂文试中都没有诗题,包括今年省试也只是颂文加律赋。
元稹这二十首《生春》诗作,皆以“何处生春早”开篇,以“中、风、融、丛”为每一句的韵脚。
单独一篇未足称奇,但是二十首诗作排列下来,乃是唐代组诗中难得的逞才之作,或许内涵不足,但形式上的统一和意趣却是非常的出众,也充分展现出了作者高超的声律技巧。
且不说考场中考官和考生们震惊的心情,张岱答完诗题之后,便又拿起另一道史论题。这史论命题非常宽泛,除了论史的要求之外,完全没有其他的限制,这自然也给了张岱极大的发挥空间。
眼下虽然还只是盛唐时期的中古时代,但若从三代述起,那也有着几千年的光景,当中值得议论的问题那可太多了。
尤其是魏晋之后几百年的大乱世,南北双方各自发展、各自探索,最后又总归于隋,当中任何一个片段拎出来都值得大说特说。
只不过考虑到隋唐同源这样一个背景,为免牵涉到什么敏感话题,张岱也不敢在这时间段里大发议论。
他在沉吟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又重新提笔准备答题,开篇写道《六国论》: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
见他再次提笔,姚弈几人又忍不住凑上前来,而当看见其开篇首句的时候,各自又是神情一凛,旋即便俯身凑近书案,急不可耐的想要细看张岱如何论证这一观点。
崔沔虽然坐在堂中上方俯瞰全场,但大半注意力也都放在此间,当见到姚弈几人的神态举动后,心中也是不免暗生好奇,下意识想要起身行下。
但在想到刚才此子言行时,他便又按捺下来,没有入前察望。读史明智,而论史则既能考校人的学识,又能考量其才干。
年轻人偶或有什么标新立异、故为惊奇之言,但若想俱实言之、缜密论之,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张氏子年岁仍少,才高未必学深,姚弈等人想来只是为其奇论所吸引、大惊小怪。
崔沔那里稳坐不动,而张岱则在席中奋笔疾书。在确定了所写的文章之后,他也不再藏拙,争取早点写完早点休息。
《六国论》同样也是史论名篇,而更有趣的则是同为唐宋八大家的苏洵、苏轼、苏辙三父子各有成篇,而且全都非常精彩。
张岱这一次倒也没有逞才到将这父子三篇《六国论》全都写来,他只是写了老苏这一篇,此篇中提出了一个非常精彩的观点,那就是“六国之灭,弊在赂秦”。
因为有着苏洵成篇的范文,张岱自然写来飞快,随着时间来到夜中时分,他的这一篇史论也写完搁笔,自此两篇杂文便全都应答完毕。
给事中吴巩在又询问张岱确认他不需要再作更改的时候,便将其考卷收起,恭敬奉上。
已经按捺许久好奇心的崔沔连忙抓起那篇史论阅读起来,越看神情便越严肃,并不时抬头望向仍坐席中的张岱,良久之后,他口中喃喃低语道:“莫非为文治艺,当真有气脉延传?”
第211章 士林华选
今界参加科举的考生们也真是倒霉,遭此无妄之灾。他们刚刚经历了两天的试策,本以为考完之后万事大吉,安待出榜即可,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立即又被引到御史台来继续复试。
面对这一情况,心理素质差的人难免惶惶不安,乃至于迁怒抱怨他人,就比如杜孟寅之前对李嶷的指控。
但就算是心理素质尚可,遭遇如此波折后尚能处之泰然,可是也免不了心力耗甚的情况,思路远较平常运转迟缓得多。
这些考生们又不像张岱个挂逼有着一脑子的名篇佳作可供检索,一字一句皆需耗使心神来仔细思拟,因此答题的速度也都不算高。
夜中时分,张岱两道杂文题都已经答题完毕,而其他考生们则仍还在艰难答题,甚至相当一部分连诗作都没写完。再一想到张岱甚至写完了十五篇诗作,有的人心情不免越发的焦虑,以至于汗如雨下。
其他人都在辛苦用功,张岱坐在席中却是无所事事,他自己待着别扭,考官们看到他也谈不上有多顺眼。
于是原本来严令考生在复试结束前不许离场的崔沔干脆便召来吏员,着令将这小子引出去先在别处安置,不要再留此碍眼。
于是张岱便被引出厅堂,御史中丞宋遥也随后行出,让吏员给张岱准备一副铺盖、让其可以休息入睡,并且他还对张岱笑道:“过往或谓耳听为虚,如今总算眼见为实。张郎才情超逸脱俗,当真是士林美玉,人所共瞻!”
“宋中丞谬赞了,徒今麻衣待择,对中丞板荡之中独秉宪台的事迹也是钦仰得很!日后若得取中荐举,当以中丞事迹为师!”
宋遥本是李元纮所提拔的亲信,与张家即便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也绝对谈不上友好,但张岱今晚却感到他对自己的态度明显较之前有不同,尤其是在寿王送饭之后,对自己更多了几分关切,如今夸奖的更是颇为露骨热情。
虽然不排除此人是被自己的才华所吸引折服,但更大的可能怕还是武惠妃的缘故。
虽然说玄宗一朝后宫不像中宗朝那样放肆干政,但终归也是会有一定的影响,诸如李林甫暗中投献于武惠妃,这宋遥大概也是个小机灵鬼儿。
张岱自知眼下虽然答题完毕,但最终结果如何还待审议,因此对宋遥这个考官的示好也是客气回应。
听到张岱这么说,宋遥也想起来眼下自己能独秉宪台也少不了张岱的贡献,望着少年便越发觉得顺眼。
他虽然是被李元纮所提拔,但并不意味着就不能发展自己的人事关系,尤其张岱无论身世背景还是禀赋才情都如此出众,因此他便也笑语道:“张郎才学,世所罕见。便且安心休息,静待佳音!”
说完这话后,他便又返回了考场中。张岱望着此人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旋即便也在吏员引导下走进厢房里,登榻蒙头大睡起来。
张说昨夜虽然没有在御史台外驻足久留,但心内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第二天正是朝日,他早早的便起了床,略作洗漱后连早饭都没有心情吃,还在黑夜中便离开家门向皇城而去。
等他过了天津桥时,宫门也才刚刚开启,趁着早起上朝的官员还不多,张说便先来到御史台这里,想看看复试进行的如何了。
对于熬夜的人来说,黎明时分最是精神倦怠的时刻,守在御史台门口的兵丁在张说随从呼喊几声之后才揉着惺忪睡眼放行。
进入御史台后,张说快步来到用作考场的厅堂外,首先看到的便是仍然端坐在堂上的崔沔,至于其他几名考官,或是伏案假寐,或是饮茗提神,熬了一晚上,各自感官也都有些迟钝,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堂外的张说。
张说站在堂外又向内探头,便见到考生或是神情麻木的颓坐席中、似乎已经是放弃了,或是仍然不甘心的奋笔疾书,也有干脆卧倒席间、昏昏睡去的。
看到这些考生的模样,张说也不免暗叹一声,想起自己年少时为了出人头地而苦心治艺应举的岁月。可是随着视线流转,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紧张。
“张燕公入此作甚?”
堂中精神尚可的崔沔最先留意到几乎大半身躯都探入堂中的张说,连忙起身向他走来并沉声问道。
“我孙张岱何在?”
张说视线在堂内搜索了好几遍都不见自家孙子的身影,心内自是一惊,听到崔沔问话后当即便疾声道:“崔散骑纵然与我情有不妥,但我孙只是一白身少徒,而今应试举业,崔散骑何竟逐之!”
几名考官听到张说的斥问,一时间也都清醒过来,御史中丞宋遥连忙入前道:“燕公误会了,令孙不是早逐,是业已答讫,正在侧厢卧眠。”
张说还有些不信,直到门下给事中吴巩也颔首作证,这才神情一缓,向后退至廊下,又望着崔沔道:“我能否稍作探视?”
崔沔还未答话,宋遥便连忙引着张说向那厢房而去,张说走进房间里绕过屏风后,便见到这小子正全无睡相的将衾被都压在身下睡态正酣,这才半是好气、半是好笑的退了出来。
他也没有继续于此逗留,确定这小子没有遭受刁难苛待后便离开御史台,赶到应天门处汇同尚书省群僚一起准备上朝。
就在张说离开不久,皇城中也响起了晨钟声,考场中烛火余烬,厅堂外天色渐白,这时候众考生们也都变得紧张起来,答题完毕的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检查考卷,没有答完的则运笔如飞、想要最后再拼一把。
“哇……徒尚有半篇未就,乞崔散骑更赐一烛!”
突然考场中响起一个悲哭声,正是那来自京兆府的杜孟寅,他本就心情忐忑紧张,整整一夜制题有限,这会儿听到晨钟响起,自己却还有半篇史论没有写完,因受不了这巨大的心理压力而直接精神崩溃起来。
在场还未答完的考生数量不少,听到杜孟寅的哭喊后也都纷纷开口哀求道:“乞请崔散骑怜悯徒等治学不易,再赐短时,朝后纳卷可否……”
面对众人的哀求,崔沔却不为所动,向外看看天色然后沉声道:“早朝开始还有一刻钟有余,尔等有时哭诉,不如速答。”
“崔某位高权重,何苦刁难群徒!”
考场中突然有人暴喝一声,急怒之下竟然抓起案上砚台直向崔沔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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