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王业不偏安 第286节
甚至于,天子就连遣个使者来讽刺、谴责一番都没有。
众人于是开始变得疑惑,忐忑,不安,不忿。
这位天子……似乎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再然后,张郃被斩,天子与丞相会师关中,丞相东征长安,而天子身在五丈塬督运粮草,专事屯田,
到最后突然出现在新丰战场,做出了足令天下人瞠目结舌,可谓震古烁今的不世功业时,这些心不自安的大儒、乱臣彻底无话可说。
这位天子,真的有天命在身。
这位天子,又确实真的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是一回事,为什么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一个,很显然,自然是这位亲征天子在战时眼中唯有国事,容不得其他琐碎。
第二个,大概就是这位有赫赫威名,天命在身,且『大有高祖之风』的天子,在效仿高祖皇帝赦雍齿之罪而首赐其侯爵故事了。
这些能靠着搅弄唇舌成为“乱群之马”的大儒、朝臣,既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可以说他们坏,但没有几个是真的蠢。
假使天子亲征失败,他们这些人大概全部都要“殉国”。
而天子却赢了,赢得彻底,赢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胆战心惊,那么留他们这些惑众乱群之人一命,使斩首之刃时刻悬于头顶,以观后效,就是正经的帝王之术了。
只是…观这位天子北伐以来所行诸事,与那位以严法治国、刑赏有制的丞相几无二致。
同样是有功必赏,有罪必罚,那么就可以想见,他们这些人死罪或许可免,活罪却是难逃。
如若不然,还让他们忝居高位,还让他们被人视作大儒,肆意鼓弄唇舌,何以示国法,何以正君威?
如今关中战事尘埃落定,他们被“护送”来长安。
毫无疑问,大概就是要看看他们这些乱群之马,能不能起到『赦雍齿而安人心』的作用了。
侄子临阵叛魏,最终被天子斩首以徇的来敏求生欲很强。
见虎骑就在旁边“保护”他们,于是眯着眼睛远眺巍巍长安,道:
“曹氏肆行篡逆,湮灭汉室,窃据神器,僭称尊号。
“自建安之世始,尔来三十有三年矣。
“不曾想,老朽我竟还有再见大汉旧都这一日。
“若非陛下英武叡断而御驾亲征,亲禀六军而临阵讨贼,吾等又何能有立于渭滨,远望长安之日?
“吾等忝居高位,尸位素餐,危难之际,非但无尺寸之功,反以祥瑞之兆为灾祸之征,播撒疑惧,动摇朝廷根本。
“若我等仍安然立于朝堂如故,使天下人视悖逆之言如清谈,闻惑众之论为高见,则国法何以立?君威何以彰?
“陛下圣明,留吾等残躯,吾不敢继续忝居高位,面圣之后,当奉还太中大夫印绶。
“倘陛下降罪责斩,老朽但能死于长安,葬于南山,亦当无憾,只恨羞见先祖,羞见先帝啊。”
众人闻之,腹诽侧目。
来敏,乃是那位仅凭两千人就固守略阳半年,为光武皇帝夺得陇右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来歙之后,又是灵帝朝司空来艳之子。
因为家世与声望重于当世,在当今天子绍继汉统后,其人被天子任命为虎贲中郎将。
至丞相北驻汉中,拜来敏为军祭酒、辅军将军。
结果这厮屡屡阻挠丞相北伐,当众大谈什么先主已崩,关张已逝,国家失可战之将,无可用之兵。
倘丞相舍弃蜀中,一意孤行,欲以小并大,北伐非但无功,反而要葬送先帝创下的基业。
不若偏安一时,待天下有变,再如何如何…
结果…因口出狂言、惑乱众心被丞相罢官贬回成都。
北伐将行,丞相才又上表天子,给了个太中大夫的闲散之职。
二月廿一,日食地震、宗庙坍圮、帝像倾碎等事接连发生。
在天子尚处昏迷之际,其人第一个口出狂言,说种种不祥之征已经表明,丞相北伐必败无疑。
结果没想到,这厮竟然会在这时候第一个站出来表态,真可谓求生欲满满,又着实有些丑态毕露了。
大司农孟光不屑地冷哼一下:
“太中大夫,据说你那临阵叛汉降魏的侄子临死前说,你在家里常与族人、友人说,先主一系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汉室后裔……”
“胡言乱语!”来敏急了。
“我来氏世食汉禄,世受汉恩,怎可能会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语?
“先帝一脉,世系明矣,绍大汉正朔宜矣!陛下得大汉天命加身,更是其中明证!”
“至于那来义,吾尝谏丞相:
“「来义其人与名不符,重利轻义,不可重用」。
“惜丞相未纳吾言,终致其叛汉投魏。
“此皆吾为族长而教化无方之过,自当诣阙向陛下请罪。
“然其临死攀诬之言,实出吾之意料,更当向陛下具本陈情!”
大司农孟光不由嗤笑一下,但也不说什么。
其人倒与来敏、李邈,还有那位胆敢说『子规夺魄,望帝失蜀,鸠占鹊巢,亡国之象』的大预言家周群不同。
他好直言,无所避讳,那日与群儒为伍,只因知晓日食地震等等灾异会导致蜀中人心大乱,而曹魏那边却没有政权更替之类大变,所以直言不讳说,丞相不宜此时北伐。
又说北伐最好的时机,当是曹丕刚死,曹叡继位之时,但那个时机已经错过,不如等孙权先对曹魏发难时再行北伐。
如今关中克复,天子天威日隆,这位占虚衔而无实职的大司农,是极其惊喜振奋的。
其人出身洛阳,乃是后汉太尉孟郁族子。
灵帝世为讲部吏,博览群书,无所不读,尤好《史纪》、《汉书》、《东观汉纪》这三史,精通汉家旧典。
喜春秋公羊传而讥讽左氏春秋,刚刚与他争吵的来敏好左氏,故常与孟光争辩。
昭烈定益州,拜其议郎。
阿斗继位后,为符节令、屯骑校尉、长乐少府,在丞相离开汉中时迁为大司农。
刘禅的秘书郎郤常从孟光谘访。
孟光问郤正:太子情性何如,爱憎何物,所习读者何书。
郤正谨慎答曰:太子奉亲虔恭,夙夜匪懈,有古世子之风,至于接待群僚,举动出于仁恕。
孟光对郤正所答不满,道:
君所言者,大家小户皆是如此,吾今所问,欲知太子权略何如。
郤正谨慎答曰:世子之道,在于承志竭欢,不得妄有施为,且智谋藏于胸怀,权略应时而发,不可预设妄断也。
孟光仍然不满,道:
『我好直言,无所回避,每谈论利害,常为世人讥嫌,知晓君也不喜我言语,但我还是要说。』
『今天下未定,智谋为先。』
『智谋虽说天生,但也可凭后天之力强致。』
『储君读书,不可效我等博览群书以待访问。』
『傅士博闻强识,探策讲试,不过求爵位而已。』
『储君读书,当务其急者。』
也就是劝阿斗不要读什么四书五经,当读史书,商君书,兵书,学习御人之术。
如今刘禅北伐亲征,大获全胜,他总算知道了,当年郤正所言非虚。
智谋藏于胸怀,权略应时而发,不可预设妄断。
渭水之滨,一众虚职贵重的公卿大臣,还有文坛影响力极大的大儒们仍然在叽叽喳喳,言语不休,全无了平素体面。
有人说什么:先主讳备、后主讳禅,此乃汉业以备,当禅于魏,我记得此话不是你说的吗,你怎么能忘记了呢?
又有人说什么:彼时日食地动,先帝碎身为成都百姓挡灾,却被你说成是上天惩罚炎刘,还有你们这几个附和者,依我看不如自免官职,请求陛下将你们流放殊疆。
还有曾附和过『代汉者当涂高,涂高者魏也』这种陈腔滥调的人,这时候也被人点了出来。
明明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这时候记性却格外地好。
…
负责护送众人至关中的傅佥,没有理会渭水之滨的嘈杂,策马来到队伍的中间。
在距离一辆并不奢华的车驾二十余步外,停了下来,翻身下马。
而后几步上前,对着一名负责守护车驾的年轻文士道:
“驸马都尉,烦请张贵人再忍耐两个时辰,长安就快到了。”
“那就是长安城吗?”刚满十八岁,尚未及冠的侍郎张绍,望着那座巍巍大城有些出神。
傅佥肯定地点头,随后与张绍问候寒暄了几句,便策马继续往队伍的后面行去。
待傅佥走远,张绍才行至那辆车驾之畔,轻声告诉车驾内的人,长安快到了。
车驾之内传出一道清丽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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