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42节
柳燕儿翻了白眼道:“我哪里知道?不过他倒是一直跟在孙老身边儿。”
陈斯远道:“以姐姐的手段,我就不信姐姐不曾探得胡莽的底。”
柳燕儿道:“他倒是什么都说了,说年前还在金陵卖大力丸,其后如何结识了孙老却不曾提过。”
陈斯远思量着又问:“那姐姐可见过一面白无须之人?看年岁四十上下。”
柳燕儿摇头,道:“不曾。”
按柳燕儿所说,结合自个儿经历,大抵是那太监先行与孙广成勾连了,太监为内应,孙广成寻了胡莽、柳燕儿后,这才裹挟了自个儿来这京师搅风搅雨?
只怕柳燕儿所说也不尽不实,单看那胡莽满心都记挂着柳燕儿,便知定是柳燕儿暗中使了手段,将那胡莽迷得五迷三道。
这二人如何勾连,陈斯远懒得管。他思忖着又说道:“姐姐,你如今留在薛家可还好?”
柳燕儿道:“这却不好说了……那位宝姑娘素来俭省,吃食虽比不得荣国府各处主子,却也算精细;一应用度倒是不曾短了。”又瞥了眼酣睡过去的薛蟠,抬手拍了拍薛蟠的大脸,蹙眉道:“就是这厮,瞧着龙精虎猛的,谁知却跟那酒楼的帮闲一样,每回都不进门儿!”
陈斯远眨眨眼,这才哑然失笑。帮闲,放宋代叫闲汉。这酒楼的帮闲,就是每日等在酒楼门口,但有外送席面,帮闲便提了食盒一路疾驰送到主人家门口,领了赏钱再回酒楼继续等活计——说白了就是这时候的外卖小哥。
柳燕儿这话够损的,翻译过来就是:薛蟠就是送外卖的,每回都在外头转悠,就是不进门!
陈斯远笑了半晌,这才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姐姐只管过好日子就是了,那等事儿又何必太过在意?”顿了顿,又道:“依我看,咱们何不假戏真唱,从此便留在荣国府?”
柳燕儿讶然道:“不是说有个琏二爷年底便要回返?到时候拆穿了怎么办?”
陈斯远如今只想自个儿跑了,哪里管得了柳燕儿?因是笑着鬼扯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有时候这人啊,明知道是假的,偏偏要认做是真的。”
柳燕儿蹙眉道:“我听着怎地觉着不妥帖?”
陈斯远安抚道:“姐姐如今只管安心留在薛家,我也怕事败,但有风吹草动,要跑我一准儿带着姐姐跑。”
柳燕儿哼哼两声没言语,显是不信陈斯远的鬼话。只是她不过是个扎火囤的女贼,只会些狐媚子、下三滥手段,入得这荣国府中又哪儿有本事自个儿逃出去?
横了陈斯远一眼,柳燕儿道:“反正我盯死了哥儿,你别想丢下我自个儿跑!”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先盯紧了陈斯远再想旁的法子!
顿了顿,又蹙眉说道:“如今他虽事事依着我,可太太与宝姑娘却对我多有提防。身边又有个盯梢的丫头子,只怕来日更不好去寻你商议了。”
陈斯远略略思量,忽而心下一动,笑道:“左右如今不好去寻孙老,咱们何不将计就计?”
柳燕儿眨眨眼,心下不解。陈斯远便低声嘀咕了一番,听得那柳燕儿颔首连连。
过得须臾,柳燕儿下去招呼了小厮上来,又请托了酒楼伙计,将那烂醉如泥的薛蟠抬进了马车。陈斯远骑马而行,缀在其后。
一行人不一刻到得宁荣后街,招呼了后门的仆役,将那死猪也似的薛蟠抬回了梨香院。
这会子天色已暗,梨香院门前挑了两盏气死风灯。柳燕儿先行入内招呼,不一刻便见薛姨妈领着同喜、同贵、莺儿一并迎了出来。
瞥见薛蟠这般情形,薛姨妈顿时问道:“这是怎地了?”
柳燕儿道:“太太,大爷无事,如今不过是饮多了酒醉了过去。”
“快抬回房里!”
同喜、同贵、莺儿并柳燕儿四个女子七手八脚将薛蟠抬走。薛姨妈这会子才瞧见门前的陈斯远,赶忙道:“劳烦远哥儿送回来……蟠儿不曾说错话吧?”
陈斯远摇头,随即低声道:“姨太太,还请借一步说话。”
“这……”眼见陈斯远面上凝重,外头又起了风,总不好就在院中叙话。因是薛姨妈这才咬牙道:“那远哥儿不妨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陈斯远应下,随着薛姨妈往正房行去。早有丫鬟往内而去,陈斯远便见玻璃窗后人影晃动,须臾便立起来一件屏风。
到得内中,薛姨妈自是在软榻上落座,陈斯远陪坐下首。内中生了熏笼,那冰片的清凉香味难掩一抹幽香。陈斯远端起茶盏时偷眼观量,便见屏风后一袭端坐着一抹倩影,想来便是宝钗了。
薛姨妈此时说道:“远哥儿怎地撞见了蟠儿?”
陈斯远拱手道:“实不相瞒,今日我是应了薛兄所请,与其一道在柳泉居吃了酒。其后薛兄醉酒,我这才一路送将回来。”
薛姨妈讶然道:“蟠儿请远哥儿?这……”
知子莫若母,薛蟠那性子好似倔驴一般,前番为了平息事端生生将香菱赔了过去,那几日耷拉着脸整日念叨,直到最近才不曾念叨了。薛蟠心下只怕极不待见陈斯远,无缘无故的怎会请其吃酒?
此时就听陈斯远说道:“姨太太想必也知我如今有些门道,薛兄请酒便是因着此事。”
“啊?”
陈斯远起身,自袖笼里将那紫檀木盒子送到薛姨妈身前:“姨太太请看,这是薛兄方才拿的五千两银票。我想着此事姨太太怕是并不知晓,是以当时只是含糊应了——”紫檀木盒子交到薛姨妈手中:“——此后如何,不若等姨太太与薛兄商议过了再说?”
“啊?好好。”薛姨妈应下,紧忙将盒子打开,果然就见内中满满当当的银票。
薛姨妈顿时暗骂不已,那七千三百两才被骗了去,如今又拿出五千两来,只怕账面上的银钱都被抽空了吧?眼看到了年底,到时候倒不开手只怕就要动用老底子。自个儿这儿子真真儿是个混的!
还不待薛姨妈谢过陈斯远,陈斯远便拱手道:“如此,我就先回了,姨太太留步。”
“诶?快,送送远哥儿!”
薛姨妈是长辈,自然不好亲自去送。偏生此时薛蟠醉酒,几个丫鬟都在厢房里伺候着,正是无人可用之际。薛姨妈正为难之时,就听屏风后宝钗说道:“妈妈,我去送远大哥吧。”
不待薛姨妈应承,一道嫽俏身形自屏风后转出来,见得陈斯远停步扭头看将过来,宝姐姐浅笑着屈身一福:“见过远大哥。”
“见过薛妹妹。”
“还请远大哥稍待。”说罢宝钗转进梢间里,须臾出来,身上多了一件杏色斗篷,手中多了一盏灯笼。
“远大哥请。”
“薛妹妹请。”
二人客气一嘴,旋即出得正房,朝着门前并肩行去。
厢房里依稀传出薛蟠痛苦的哼哼声,宝钗略略叹息道:“哥哥此番叨扰远大哥了。”
“无妨……我看薛大哥也是一片赤诚,席间一直说着要做出个样子来给姨太太、薛妹妹瞧呢。”
这话不说则已,说罢宝钗愈发眉头紧蹙。
薛蟠若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就罢了,偏生是个混的。这等人若每日厮混也就罢了,倘若真个儿有心做营生,只怕薛家败得更快!
越想越恼,宝姐姐随口便道:“若是我那哥哥有远大哥三分人才就好了。”
陈斯远没言语。心道:瞧不起谁呢?就薛蟠那德行,自个儿分出半分与其做比都是高看了他!
转眼到得梨香院门口,陈斯远忽而停步道:“累了吧?薛妹妹回吧。”
宝钗纳罕抬眼观量,便见那双眸子灿若星辰,内中深邃好似看穿了一切一般。若只是一句话也就罢了,偏加上那感同身受的眼神,宝钗一瞬间便破了功。
累吗?
家业凋零,亲戚算计着恨不得将薛家大房一口吞下,大房唯一的男丁生生成了活死人,一家人不得不背井离乡托庇贾家羽翼之下,时不时还会遭了贾母冷嘲热讽。
这就罢了,每日里陪着笑脸,四下经营着好名声,那宝玉不过是个皮里黑黄银样镴枪头的脂粉将军罢了,偏宝钗还要耐着性子与其拉扯……
宝钗心中苦楚又有谁人知晓?
可有什么法子呢?妈妈不过是内宅妇人,哥哥又是个混不吝的,她再不仔细谋划,来日哪里还有薛家大房在?
宝钗目光逐痴将起来,不因情愫,只因她从陈斯远目中瞧见了同情、关切。
“咳咳……”心绪上涌,委屈、不甘、苦楚,一应五味纷纷涌上心头,宝钗顿时掩口咳嗽连连。
陈斯远收摄目光道:“夜里寒凉,薛妹妹回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宝钗却立在门前,咳嗽着眼见陈斯远进了隔壁小院儿,这才回过神来。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宝钗掩口踉跄着往正房行去。
进得内中,薛姨妈眼看宝钗咳得面色通红,顿时唬得起身去扶:“好端端的怎地发了病?莺儿,快去取冷香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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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露馅
进得自家小院儿,想起宝钗方才情形,陈斯远面上不禁莞尔。
宝钗是何等样人,陈斯远自是知晓。面热心冷不过是表象,能写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般话来,便知其心下所想。
满腹才华?家缠万贯?这些于宝姐姐眼中不过是些许调剂罢了。真个儿能让其动心的,是那权势滔天,能为薛家遮风挡雨之人!
说白了,宝钗因着情势所迫始终包裹着厚重的茧。权势便是那破开茧壳的剪子,没那剪子就别想见得宝姐姐真心。
想那红楼书中,宝钗一步一算计,更是在滴翠亭陷害了黛玉,看似心下满是宝玉,实则错非没得选,宝姐姐又怎会去选宝玉那等银样镴枪头的货色?
他方才随口一句便戳破了宝姐姐心房,宝姐姐这才露出些许本性来。
那水盈盈的一双杏眼里,除却疑惑、不解,余下的便只是凄楚。
陈斯远重回一回,前世更是在姻缘上吃过大亏,此一世不敢奢望爱恋,可这女色上总不能亏待了自个儿。
回想宝姐姐那‘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娇俏模样,他陈斯远又怎会轻易舍弃?
再者说了,那婚书总归是假的,贾赦未必能拗得过贾母,陈斯远来日能不能抱得美人归还不好说。
夫子有言: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
既如此,四下撒网总没错。来日就算求娶不得林妹妹,也求娶不得宝姐姐,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总能取其一吧?若是全得了那就更好……哎,且看吧,利刃悬在头顶,他可不敢胡乱奢望。
红玉迎了其进得正房里,香菱紧忙端了水盆来伺候。瞧着红玉眼中的情谊,陈斯远心下略略熨帖。暗忖好歹还有个香菱,大不了来日卷了银钱走人,也算没白来一回!
待到得夜里,香菱梳洗过,自然而然便上了床榻。陈斯远贼心大动,低声与其说道:“可还有旁的法子?”
香菱羞答答应了一声,旋即身形往床尾缩去……
闲适几日,大老爷贾赦、邢夫人虽寻了陈斯远几回,可每回都被其推诿过去。到得月底又侍奉宁国府大祭,陈斯远便往宁国府帮衬了一日。
却说这日邢德全正寻了一群闲汉吃酒,忽而瞥见远处的当铺,这才一拍大腿道:“坏了,险些将要紧事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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