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251节
尤老娘能与贾珍、贾蓉厮混在一处,焉知来日会不会对远哥哥生出旁的心思来?
若学着大姐那般……到时候尤三姐哭都没地方哭去!这哪里是奉养老娘?分明是往自个儿家里领了个炸雷来!
眼见三姐儿如此决绝,尤氏与尤二姐对视一眼,顿时猜出三姐儿心下所想,心下顿时好一阵恶寒。
不能接来此处,自然也不好接去宁国府。尤三姐蹙眉长思,一时间没了法子。
尤二姐观量到尤氏面容娴静,便道:“大姐想来是有了法子?”
待尤三姐看过来,尤氏方才缓缓颔首,道:“事关紧要,我思忖了几日才有一愚之得。”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们说,若是安人疯了……那两个总不会再缠着不放了吧?”
“疯了?”尤二姐纳罕不已。
尤氏道:“府中婆子说,马道婆有一邪法,不消两日便叫人发疯。过后待收了邪法,那人又恢复如常。咱们不若请了马道婆做法,到时安人犯了癔症,二姐儿、三姐儿自要回家照料。
如此,趁机将家中仆役尽数换过一遍,从此好吃好喝奉养着,隔绝了内外,岂不少了许多烦扰?”
那尤二姐与尤三姐对视一眼,都没言语。
尤氏又道:“我也知不大妥当,可总要暂且遮掩过去才好。说不好听的,若这事儿张扬出去,只怕什么都迟了!”
尤二姐还不言语,尤三姐却是个泼辣爽利的,一咬牙便道:“事有缓急,不如先以此法困了妈妈,免得来日大祸临头。至于往后……等寻了妥帖法子再说。”
当下尤氏与尤三姐纷纷颔首,俱都松了口气。那尤二姐却低声嘟囔道:“若是妈妈有个男人拴着就好了。”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将母亲嫁出去?乍一听觉着离谱,偏生仔细一琢磨又极为有理。若尤老娘嫁了出去,总不好再胡来了吧?
只是尤老娘舍不得安人诰命,这夫家倒是不大好找寻。
尤三姐与尤氏对视一眼,见彼此意动,尤氏就道:“我四下扫听着,宁可搭一笔嫁妆了,总要寻个穷京官方才妥帖。”
计议停当,姊妹三人分头行动自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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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
街面上人潮涌动,小厮庆愈挤将过来,遥遥瞥见陈斯远领了丫鬟婆子正与个卖糖葫芦的计较,紧忙寻了过去。
待到得近前,香菱业已给付了铜钱,与晴雯各拿了一只糖葫芦,扭头却见陈斯远蹙眉苦恼不已。
香菱就问:“大爷又想什么呢?”
陈斯远道:“这东西竟然不叫糖堆儿,还有没有天理?”
晴雯在一旁翻着白眼道:“也不知大爷打哪儿学来的怪话,人家摊主都说了,打前明就叫糖葫芦!”
“哎。”陈斯远暗自叹息。
津门人不说津门话,这上哪儿说理去?难怪如今只有说顽笑话儿的男女先儿,这没了津门话打底儿,相声就相当于少了半壁江山啊。
他认识不多,却不知前世津门方言融汇了安徽方言,盖因当日驻扎的淮军里大半都是江淮子弟,其后与本地静海方言融合,这才形成了极具特色的津门方言。
此时小厮庆愈挤过来,扶着歪了的帽子道:“大爷,扫听得了,明儿个晌午就有海船往松江、杭州去,一万五千石的大船,一间天字号、两间地字号,到松江是二十七两半,到杭州还要再加五两。
小的见舱室干净,便交了定钱。”
陈斯远回过神来颔首道:“不错,那就定下明儿个晌午动身。”眼看这条街就要走到尾,又与晴雯道:“可还要去旁处逛逛?”
晴雯抿嘴道:“瞧着也不比京师便宜几个铜板,罢了罢了,还是不逛了。”
香菱也笑道:“是极,本道津门能便宜许多,谁知竟跟京师相差不大。”
陈斯远思量道:“那就寻一间酒楼,咱们也尝尝海味。”
津门沿海,海货新鲜且便宜,听闻鱼虾螃蟹比米还要便宜几分。起初陈斯远还颇为不解,待问过了车把式方才明白了几分。
大抵是鱼虾螃蟹都是高蛋白,吃到肚子里须得消耗油水。此时百姓终日劳作能饱腹都是不易,又哪里来的多余油水去吃海货?
晴雯、香菱一道儿应下,众人便离了街面,乘坐马车往酒楼寻去。路上,陈斯远心下怅然,口中不禁胡乱哼哼:“来到了天津卫、我是嘛都没学会、学会了开汽车、压死二百多……”
怪腔怪调,惹得晴雯、香菱捧腹不禁,偏生陈斯远一直说这才是津门话,又脸红脖子粗地说着‘老郭’‘相声’之类听不懂的话,于是马车里满是欢快的气息。
待转过天来,一行人等雇了马车往码头而去,待到得码头之上,陈斯远顿时被眼前得场面惊得心潮澎湃。
岸边浓烟升腾,却是有个高大锅炉喷吐浓烟,带动飞轮缓缓旋转,又经麻绳牵引着,将一桶桶的货物运到船舷上……这是蒸汽机?
正巧有贩板栗的小贩经过,陈斯远探手扯了小贩,指着码头上的蒸汽机道:“小哥儿可知那是何物?”
小厮操着一口地道北地官话道:“蒸汽机啊!客官可算是问着了,六月里英吉利夷搬了个老大锅炉来京师显摆,咱们津门秀才孙静庵瞧不过眼,只道西夷之物颇为粗鄙,不可取也。
大伙儿还当孙秀才口出狂言,谁知不出月余光景,那孙秀才竟自个儿造了一台出来——”抬手一指码头处的浓烟,小贩与有荣焉道:“——瞧见没?那是孙秀才造的第三台了。这码头上东主算了算,津门离乐亭极近,船运可达,煤炭便宜。这东西只要烧开水就能一直劳作,可比请了脚夫划算多了。”
“原来如此。”
陈斯远正要别过,谁知那小贩来了瘾头,又说道:“客官怕是不知,知府老爷特意写了奏章言及此时,谁想九月里便有内府员外郎寻了孙秀才,砸下八千两银子与那孙秀才合伙办起了厂子,说是要一直造此物。
啧啧,孙秀才可谓时来运转啊,不出五年,即便考不中举人也能去内府为官。”
说罢又眼巴巴瞧着陈斯远。陈斯远一摆手,庆愈上前买了些板栗,这才将小贩打发走。
陈斯远心下激荡,原来大顺并不曾落后。他此前一直在江浙流转,当地织厂繁多,却顶多用了水力,蒸汽机是半点也不曾见过,还道是大顺故步自封之故。
如今思来,谬之大矣!江南少煤铁,自是发展不出蒸汽机,只能利用水利优势发展产业。北地又是不同,河北、辽东各地煤铁无算,且辽东人口稀少,合该这蒸汽机大用。
再往前行,又见泊位上停着大大小小不少翻船,小的不提也罢,大一些的起码四十步开外,桅杆高耸、遮天蔽日。
因着临近午时,陈斯远便不好多问,领着众人先行登船安置,待海船开动,方才寻了船老大叙话。
那船老大只说此船往来南北,可载一万五千石。陈斯远心下换算了一番,此时一石大抵是七十一公斤,
一万五千石,岂不是载重超过一千吨了?
这也就罢了,船老大竟说此船不过中等,内府船队还有三万石的大船。其船舷列三十六位火炮,用的是辽东柞木,船身坚硬无比,可使八面风,多在南洋往来。
陈斯远顿时暗自咋舌!木头船载重两千吨,无怪朝廷与英夷定下一万万斤生铁的大买卖。换算下来,一万万斤不过是六万吨罢了,只消三十艘内府大船便能从身毒运回来。
陈斯远暗自盘算,此时正值延康盛世,除去太上有些不大靠谱,大顺历代君主极为鲜明,是以大顺的底子极好。
论国力首屈一指,且海陆并举,可谓远东一霸。又因东西往来不曾断绝,大顺也不用学‘我大清’故步自封,是以西夷文艺复兴所得,不过滞后三两年便能流传到大顺。
且朝廷破天荒以国礼待英吉利使团,朝堂诸公已然睁眼看世界,说不得下一次开疆拓土就在眼前。
如此大好之机,正是陈斯远大展身手之时。他虽说不懂造枪造炮造蒸汽机,可好歹两世为人,见识还是有的。待来日若果然登阁拜相,说不得他也能青史留名呢。
心潮起伏之下,陈斯远竟一夜辗转反侧,心下只觉踌躇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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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府。
东路院正房里,银蝶将香茗奉上,邢夫人端起来呷了一口,待银蝶退下,这才低声与尤氏道:“你也宽心些,这男人都是馋嘴的猫儿,哪儿有不偷食儿的?我看珍哥儿也是一时贪图新鲜,这两日好生待在府里,不是没去寻……那人吗?”
纸里包不住火,贾珍、贾蓉两个与尤老娘关起门来厮混,这等逆天之事又哪里禁得住悠悠之口?不过几日光景,邢夫人便得了信儿。
心下暗啐一口,自觉小贼是冒充的,与自个儿可没什么干系,自是与东府那起子事儿不一样。
因产育后尤氏多有往来,邢夫人便寻了个由头来宽慰尤氏。
尤氏心下哭笑不得,暗忖一年前她好似比邢夫人境遇还强一些?都是没子嗣傍身,又不得爷们待见,可好歹尤氏头上没个不待见自个儿的婆婆。如今倒好,邢夫人生了四哥儿,反倒可怜起自个儿来了。
尤氏能如何说?只道:“婶子说的在理,我这心下再堵得慌又如何?昨儿个不过略略提及,他就变了脸色,我怕再多说两嘴,他便要提了棍子来打!”
“哎,都不好过。”邢夫人感念道:“都说高门大户里过得是富贵日子,谁想内中龃龉不断,真真儿是家家都有本儿难念的经。”
眼看临近午时,二人略略说了几句闲话,尤氏便道:“婶子不若留下来一道儿用饭?”
邢夫人赶忙起身道:“唷,都快午时了。不了不了,四哥儿这会子一准闹腾开了,这孩子一刻瞧不见我便要闹,真是让人心烦。”
尤氏面上强笑着,便起身将其送出了仪门。目视邢夫人乘轿而去,尤氏攥着帕子蹙眉不已。
邢夫人产育后换了个人儿也似,整日介面上乐呵呵,半点愁绪也无。尤氏想起自家事,只道贾珍、贾蓉两个不能指望,便尤为期盼着自个儿也能生下一儿半女来。
奈何前一回只与远兄弟春风两度,那远兄弟也不知哪儿来的本事,折腾那般久竟也不曾泄了,她又如何怀得了孩儿?另一则,她那宫寒的毛病可还不曾治好呢。
思量着方才返身,行不几步便有婆子追来:“奶奶,三姨奶来了。”尤氏停步,那婆子又低声道:“瞧着倒是比上回强了许多。”
尤氏干脆停步在仪门前,须臾便见尤三姐面沉如水进得内中。
二人招呼一声,一并回了东路院正房里。尤氏屏退左右,赶忙问道:“三妹妹,事儿办得如何了?”
尤三姐点点头,道:“那马道婆是个贪财的,得了银子自是好说话。马道婆说斋戒三日,十二日便做了法事,包管妈妈遭受不住。”
尤氏顿时松了口气,紧忙翻出荷包来道:“此番开销多少?总要算我一份儿。”
尤三姐搭眼扫量一眼,见那荷包里银票、银稞子、金瓜子等什么都有,顿时心下熨帖了几分。暗忖,当了十来年宁国府当家奶奶,到头来不过存下几百两,只怕都比不得自个儿银钱多呢。
因是尤三姐豪气道:“你自个儿留着吧,我如今手头宽裕。”
尤氏叹了口气,捏着荷包思量着该如何与尤三姐说……总不能说待远兄弟回来,再允她与其厮混一回吧?
谁知尤三姐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抄起茶盏来咕咚咚一饮而尽,起身便道:“便是如此,我先回了,若有变故我再来寻你!”
说罢快步而去,尤氏紧忙打发丫鬟金娥去送,自个儿停在门前惆怅不已。一边厢想着陈斯远,一边厢又想着马道婆此番可能竟全功?
三日一晃而过,尤氏这日坐卧不宁,一径到得下晌,忽有婆子慌慌张张闯进来道:“奶奶,可不好啦!小蓉大爷伤了!”
尤氏纳罕道:“伤了?怎么伤的?”
婆子摇头道:“这倒不知,只瞧着小蓉大爷让人抓了个满脸花,还……还不良于行,方才回来,就紧忙打发人去请太医了。”
尤氏蹙眉思量,吩咐道:“去将蓉哥儿身边的小厮提一个来问话!”
婆子赶忙应下,少一时便将个小厮领进了正房里。
尤氏发问,那小厮眼珠乱转,胡诌道:“今儿个蓉大爷得了些燕窝,就想着孝敬老安人。老安人感念蓉大爷孝顺,便张罗酒宴款待……谁,谁料酒宴才吃过,老安人就发了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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