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241节
话音落下,便见前头穿堂里有个身形奔出来,见了探春紧忙脚步放缓,提了一张弓遥遥见礼:“三姑姑。”
“是兰哥儿啊,这是打哪儿来?”
贾兰难得面上眉飞色舞起来,扬了扬手中的弓,道:“一直憋闷在家中研读,便想着舒展筋骨,方才正巧撞见宝二叔,宝二叔便将小时用的弓送与了我。”
贾珠过世时,探春年岁还不怎么记事儿,有关贾珠情形,都是听府中长辈说的。当下便嘱咐道:“这四下人来人往的,可不好胡乱攒射。”
贾兰笑着应承,道:“三姑姑只管放心,我等没人时往园子里耍顽就是了。”
寥寥几句,姑侄两个别过,探春眼看要进穿廊,忽而驻足回头观量,便见贾兰提了张弓蹦蹦跳跳而去。
心下忽而一宽,笑着道:“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左右都是求一回,我看不若将兰哥儿、琮哥儿也一并带上。”
侍书思量着笑道:“三姑娘好心思,回头儿求了太太,也就不用姑娘自个儿出面儿了。”
探春却笑着摇头:“既然是我的主意,总要先与远大哥说一声儿才是……可不好耽搁了远大哥研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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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仁寺左近陈家新宅,侧花园。
辰时才过,园中嬉笑声不断,春熙、夏竹两个远远瞧着,纷纷掩口乐不可支。那凉亭里,自家大爷以红绸遮了眼目,只顾着循声四下乱摸。
二姨娘、三姨娘两个蹑足避走,偏又彼此使坏。这会子就见三姨娘拾了个石子儿往二姨娘脚边丢去。
噼啪一声,陈斯远顿时驻足侧耳,面上不禁笑道:“小蹄子,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当下左晃右晃,竟将尤二姐晃得不知往何处避让,一径被其抓在怀里。
当下按肩放倒,捋起了袖子数她的肋骨。
尤二姐最是怕痒,顿时笑得只是双脚乱蹬,擎起了两条腿儿,衣下面露出葱绿色的裤脚来,一双瘦凌凌的鞋底儿向着天胡乱踢腾。口中上气不接下气叨扰道:“老爷快饶了我一遭吧。”
陈斯远扯了红绸布才道:“原是二姐儿,便罚你今儿个做一日暖脚婢。”
尤二姐不迭应下,这才被其放过。
恰此时晴雯自月洞门行进来,瞥见此等情形便撇了撇嘴,遥遥便招呼道:“二姨娘、三姨娘,老安人与珍大奶奶来了。”
三人停了笑闹,俱都面面相觑。尤三姐咬着下唇蹙眉道:“怎地又来了?前回听了哥哥的话儿,私底下又多与她十两银子,每月三十两可不算少了。”顿了顿,又道:“罢了,我与二姐儿先去答对,远哥哥不若先回了荣国府?”
陈斯远便笑道:“这是我家,莫非我还能躲一辈子不成?”
尤三姐几不愿陈斯远见尤老娘,便道:“那哥哥且先回房擦洗更衣。”
见陈斯远应下,这才蹙眉与尤二姐往前头去迎。
待这两个一走,晴雯便凑过来踮了脚、扯了帕子为陈斯远擦拭额头沁出的汗水,口中低声说道:“我瞧尤老安人笑得花儿也似,还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呢。”
陈斯远探手在晴雯面颊上掐了一把,笑道:“你理会她作甚?倒是珍大嫂子不知怎么也来了。”
这些时日晴雯习惯了亲昵,便只嗔看他一眼,在面颊上抹了一把,这才蹙眉道:“我最是见不得她那等哈巴狗儿模样,脸上就差写了‘打秋风’三个字呢。”
陈斯远又是一笑,便道:“等此番回来,我让五儿时常来,你也学学识字。如今香菱都学着吟诗作对了,说不得你用心学上几年,也能附庸风雅呢。”
晴雯瘪嘴道:“我一个丫鬟,学那劳什子的字儿又有何用?”
嘴上这般说着,心下却极欢喜,眼见四下无人,便抱了陈斯远的臂膀,一道儿往月洞门而来。
他们两个往正房去自不多提,却说尤二姐、尤三姐两个到得前头,迎了尤老娘与尤氏便往后头来。
行至正院儿,那尤老娘便在游廊里四下张望,道:“远哥儿不在?”
尤三姐顿时瞥过来,冷声道:“原来妈妈是来寻远哥哥的?”
尤老娘讪笑道:“我时常来,哪儿有不见正主儿的道理?”
说话间看向尤二姐。奈何尤二姐前一回被尤老娘哄去了一百两银子,且往后每月尤老娘又有三十两奉养银子,比她有钱多了,她又哪里肯枉做小人?
于是尤二姐默不吭声,尤三姐便道:“妈妈来迟了一步,前一会子远哥哥刚回荣国府。”
“唷,那倒是不巧了。”尤老娘顿时心下失落。她自知在两个女儿处再榨不出什么油水了,此番便存了寻那陈斯远掰扯的心思。
叫苦叫穷,再叫几声儿拉扯两个女儿不易,但凡要点脸面的,还能让她白走一趟不成?
谁知这三女儿防她好似防贼一般,真真儿是万般心思都落了空。
当下与尤三姐说了几句,尤老娘便没了耐心法,转而与尤二姐说起个没完来。一会子嘀嘀咕咕问夜里陈斯远来过几回?有会子又问,都这些时日了,怎么还不见肚皮有动静?
便是尤二姐床笫间再放得开,这会子也禁不住红了脸儿。尤老娘只当二女儿面嫩,便扯了二姐儿往隔壁去问话。
内中只余尤三姐与尤氏。
尤三姐面上冷淡,翘了二郎腿,那大红的绣花鞋晃个没完。
尤氏便道:“前几日得了些山货,我便给三妹妹带了些来。”说话间一招手,便有丫鬟银蝶将个小巧竹篮奉上。
撂在桌案上掀了蒙皮,便见内中乃是竹荪、燕窝、香菇、银耳等草四珍;另有松子、栗子、香榧、银杏等干果。
尤三姐旁的不喜,唯喜香榧味美。于是面上略有缓和,笑道:“难为大姐还想着我。”
尤氏便苦笑道:“三妹妹也知我是什么处境,先前可真真儿不敢想着你与二姐儿呢。”
尤三姐心思一转便知尤氏之意。盖因尤老娘隔三差五便要领了她与二姐儿往宁国府打秋风,又故意支开尤氏,独留了她与二姐儿答对贾珍。漫说尤氏是个大活人,只怕泥人儿见了也要生出几分火气来。
尤氏为续弦,虽明面上执掌宁国府家务,可出身寒微半点底气也无。贾珍又是个说一不二的,她既无娘家撑腰,又无子嗣傍身,能做的也只有唯唯应诺。
偏此时继母领着两个妹妹又来算计,尤三姐自忖,换了自个儿只怕一早儿就炸了,哪里会有大姐的好脾气?
思量到此处,情知大姐不易,尤三姐不由得又缓和几分,不禁叹息道:“妈妈什么样儿,大姐又不是不知。我当日便觉不妥,却始终拿不定心思……也亏得遇见了远哥哥,不然懵懵懂懂的,说不得就——”
说不得便被贾珍哄了去!
心下唏嘘不已,尤三姐蹙眉又道:“——又哪里有咱们姊妹坐下来好生说话儿之日?”
尤氏闻言不禁心下熨帖,面上带了笑意道:“正是这般,我这心下一直感念着三姐儿与远兄弟呢。”顿了顿,又赧然道:“不过今儿个登门,是隐约听说,好似远兄弟不日便要南下?我,我这儿倒是有一桩事请托。”
尤三姐泼辣大胆,日子过得顺遂,心下自然宽泛。闻言便打包票道:“大姐只管吩咐,回头儿我求了远哥哥就是。”
尤氏四下观量一眼,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也不求旁的,只求远兄弟此去苏州,往那和春堂走一遭,代我多求一些暖宫丹来。”
尤三姐眨眨眼,不禁脱口问道:“大姐这身子……还不曾调理好?”
尤氏面上苦涩不已。她嫁入宁国府十来年,头二年也极得贾珍宠幸,偏生肚子不见动静,便请了太医问诊,谁知竟查出个宫寒不易孕之症。
此后尤氏延医问药,不知换过多少方子,偏生这宫寒之症始终不见缓解。前些时日与勋贵眷属往来,偶然间听闻苏州和春堂有一暖宫丹,治此症有奇效,又恰好听闻陈斯远不日启程南下,尤氏思量一番,这才有了今日登门之举。
尤三姐面露怜惜,道:“大姐还想再试试?”
尤氏叹息一声,道:“总要再试一回……荣国府东跨院的婶子都得了麟儿呢。”
这些年下来,一则延医问药无效,二则贾珍在家中恣意胡闹,也没见哪个姬妾有了身孕,是以尤氏前二年便渐渐熄了心思。谁知今年那邢夫人老树发新芽,竟生了个儿子来,这让与邢夫人年岁相当的尤氏如何作想?自是禁不住又动了心思。
勘得破却逃不过,尤氏如今便满心想着好歹有个子嗣傍身,如此来日也能好过一些。
说话间,尤氏又取了荷包来,便要塞银票。
尤三姐如今不差银钱,见此赶忙推拒道:“大姐这是作甚?快收回去!”
尤氏道:“那暖宫丹价钱不菲,我哪里能平白占三妹妹的便宜?”
尤三姐面上嗔道:“大姐哪儿的话?前些年我们可没少得大姐接济,如今我不短银钱,不过是买些药丸,哪里敢收大姐的银钱?大姐积攒些体己不用,快留着自个儿花用吧。”
姊妹二人推让一番,眼见尤三姐坚辞不受,尤氏心下熨帖之余,不禁红了眼圈儿。
尤三姐受不得这个,起身就道:“我这就去前头与远哥哥说说,大姐稍待。”
尤氏道:“也不急在这一时,等来日远兄弟来了再说也一样。”
尤三姐俏皮一笑,压低声音道:“方才哄妈妈呢,远哥哥这会子就在正房里。”
尤氏顿时憋了笑,与尤三姐眉来眼去一番,这才目视其远去。
过得须臾,又有小丫鬟夏竹急切寻来,四下瞧不见尤三姐,便与尤氏道:“大姑娘,安人自二姑娘房里寻到一瓶子凤药花川酒,便吵着要饮,二姑娘拦也拦不住。安人自个儿醉了,连二姑娘也饮了几杯,这会子正在房里小憩着呢。”
尤氏哭笑不得,暗忖果然狗肉上不得席面,心下对继母又小瞧了几分。
又等了半晌,始终不见尤三姐回转,尤氏心下不由得暗忖,莫非是远兄弟不赞成?
丫鬟银蝶瞧出尤氏有些焦躁,便道:“奶奶,我往前头去瞧瞧?”
“也好。”
尤氏应下,银蝶便下楼往前头正房寻去。待过得须臾,便见银蝶面红耳赤回返。
尤氏不禁纳罕道:“怎么了?”
“这——”银蝶咬着下唇说不出话儿来,当下凑近附耳嘀咕了两句。
尤氏眨眨眼,顿时也红了脸儿,不禁嘟囔道:“这还晴天白日呢,三姐儿实在太过——”
太过放浪!哪儿有晾了自个儿姐姐,跑去跟情郎白昼宣淫的?
又足足等了两盏茶光景,方才听得脚步声飘忽,须臾便有尤三姐粉面桃腮、袅袅婷婷而来。
见得尤氏,尤三姐儿展颜一笑,道:“劳大姐多等了会子,远哥哥方才一听便应了,倒是旁的事儿耽搁了一会子。”
因着如今与三姐儿有几分亲近,尤氏免不得蹙眉道:“三妹妹说这话好歹将脸色遮掩了去!”
谁知尤三姐落座后又翘起二郎腿,随即媚眼如丝道:“我与远哥哥情投意合,这才凑趣了一会子。”
尤氏自是腹诽不已,暗忖足足三刻,哪里只是凑趣?
见其不信,尤三姐咯咯咯笑着,附耳过来又低语了几句。那尤氏听罢是又羞又惊,这姊妹两个夜里齐上阵也就罢了,偏生能从前半夜折腾到后半夜去……莫非那远兄弟是野牛托生的不成?
第192章 太宗遗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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