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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晓梦 第177节

  尤三姐语气低沉,说道:“不过是一场雨,我便使了小性儿,还要远哥哥好一番劝慰。”

  漫说陈斯远二世为人,心性远非同龄人可比,下晌时自然不曾气恼。便是有些气恼,这会子瞧了尤三姐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那气恼也烟消云散了。

  因是陈斯远便笑道:“傻话,我何时厌嫌你了?妹妹为了我学了会红拂女夜奔,我却做不到如李靖那般娶你为正室,心下已觉对不住了……再说妹妹不过偶尔发发小性子而已,我一个大男人又岂会与你计较?”

  见陈斯远果然不曾恼了,尤三姐这才放下心来,求肯道:“那远哥哥今儿不走了?”

  “好。”

  当下尤三姐欢喜起来,急忙打发婆子采买了一桌席面来,二人吃吃喝喝,径直将那尤二姐晾在了一旁。

  到得这日夜里,原本欢喜的尤三姐顿时蹙眉哭笑不得,急匆匆便往厢房去了。

  陈斯远久等不至,好半晌才有夏竹面色古怪行了进来,道:“大爷,姑娘请大爷去厢房说话儿。”

  陈斯远心下纳罕,起身往厢房寻来。谁知进得内中便听尤三姐道:“远哥哥停在远处就好……我这会子不大方便。”

  眼见尤三姐捧腹蹙眉歪坐在炕上,陈斯远便知定是天癸来了。

  “妹妹这是……小日子到了?”

  尤三姐愁眉苦脸地点点头,说道:“原本还要两日的,许是这两日吃多了粽子,便提前了两日。”

  陈斯远哭笑不得,紧忙嘘寒问暖了一番,那尤三姐一一回过,便咬着下唇低声道:“这会子也晚了……若不然……若不然让二姐陪你?”

  眼瞅着尤三姐恨不得将下唇咬出血了,陈斯远哪里敢应承?当下便道:“此事再议吧,赶巧明日要早起,妹妹还是回正房歇着吧,我这就回荣国府。”

  尤三姐顿时心下畅快了几分,又假模假式的道:“一直养着……总不能白白抛费了那八百两银子……那夏竹去叫二姐来送送远哥哥。”

  那尤二姐便在厢房的南梢间里,又哪里用夏竹去请,闻言面上古井无波,只侍立一旁等着。

  陈斯远嗤的一声笑了,也不管尤三姐阻拦,上前探手刮了刮挺翘的鼻子,低声道:“你那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呢,能瞒得了谁去?多喝一些热水,早些歇息,我过几日来瞧你。”

  尤三姐嬉笑应下,目送尤二姐与陈斯远出了厢房。

  三合院不大,行不过几步便到了门前。有婆子要上前落下门栓,却被尤二姐摆手赶走,她自个儿快行两步越过陈斯远,下了门栓,返身来抬头瞧了陈斯远一眼,道了声儿“远兄弟”,便只用一双秋水盯着陈斯远。

  陈斯远道:“你妈妈这几日不曾来?”

  尤二姐道:“来了一回,我躲在房里,三姐儿隔着门与妈妈吵嚷了一番。妈妈见进不得门来,只好怏怏而去。”

  陈斯远笑道:“三姐儿说素日里你与老安人最亲,这会子偏躲在房里不应声,只怕你妈妈私底下要骂你白眼狼了。”

  尤二姐瘪嘴道:“我又能如何?聘书都写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不敢惹了远兄弟不快。”

  说话间又用一双水润眸子瞟了陈斯远一眼,鬓上垂下的五彩绦丝更添风情,一张俏脸愈发妩媚多情。

  陈斯远暗道了一声儿‘小妖精’,心知这会子尤三姐定然扒着窗户观量,便强忍着心下躁动,低声道:“过些时日三妹妹要打理营生,只怕夜里才会回返。”

  尤三姐娇媚一笑,做作道:“唷,那岂不是家中就剩我自个儿了?这余下的丫鬟、婆子小的小、老的老,若有登徒子寻上门来,奴家可不知如何应对呢。”

  不知如何应对?从了就是!

  陈斯远暗暗咬牙,挪步错身而过之际,趁机在那左边萤柔上狠狠抓了一把,随即推门而去。

  尤二姐忍着异样嗔怪地瞧了其一眼,待其走得远了这才关门落栓。转过头来,便见尤三姐挪动身形离了窗口,又哼哼唧唧卧在炕上,嚷嚷着:“夏竹夏竹,快端了热水来!”

  尤二姐抿嘴一笑,暗忖你守得再严实又如何?远兄弟又不是不吃荤腥的和尚,自个儿早晚能得偿所愿!

  随即心下又想,就是不知到时自个儿月例能有多少……若是能有五两银子就好了,想买什么也不用太过计较。

  思忖间进了厢房,尤二姐便道:“妹妹如何了?”

  那尤三姐捂着小腹哼哼唧唧,白了其一眼也不言语。

  ……………………………………………………

  却说转天清早。

  外头鸡鸣三遍,床榻上起来个身形,自枕头下摸索出个怀表来,观量了一眼复又躺下。

  陈斯远迷迷糊糊睁开眼来,便见一旁香菱云鬓散乱,上身只贴身大红肚兜,露出白生生的脖颈与膀子来;扭头再瞧,红玉揉着眼哈欠连连,锦被只覆在胸口下,散乱的发髻垂在膀子上,面上满是倦意。

  眼见陈斯远探手过来又要作怪,红玉便蹙眉嘟囔道:“明知今儿个要早起,偏大爷夜里还折腾个没完。”

  陈斯远也不理会,探手擒了萤柔揉捏着,口中说道:“可不好浑说,后来是谁自个儿折腾个没完呢?”

  红玉顿时羞恼道:“大爷还说?也,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折腾人法子,弄得人家上不去、下不来……”说着又抿了抿嘴,那销魂蚀骨的滋味顿时回味心头,倒是让红玉说不下去了。

  此时嘤咛一声,香菱倏然转醒,忽而直挺挺起身道:“糟了,今儿个大爷要迟了!”

  红玉噗嗤一声掩口笑道:“瞧瞧,香菱都睡迷糊了。”

  香菱呆愣着缓了半晌,这才释然道:“是了,今儿个端阳,大爷不用去国子监。”

  凤姐儿定下的时辰,辰时启程,这会子方才卯时,自是不用太过急切。

  陈斯远当下左拥右抱,好生贪占了一回温香软玉。待外间传来响动,三人才磨蹭着起了身。

  洗漱过后,柳五儿便提了食盒回来。

  撂在桌案上,柳五儿铺展开食盒,将碗碟一样样取出来,柔声说道:“我怕大爷连着吃粽子伤了脾胃,便让妈妈多预备了些菜粥、酱菜。”

  红玉便笑道:“往后这差事合该五儿妹妹来,旁人去了可不好这般央求。”

  柳五儿抿嘴笑着不言语,陈斯远便道:“是了,府中赏赐可发了?”

  红玉道:“平儿姐姐说要延后几日,不过章程还依着以往。”

  那就是双份月例。端阳又名女儿节,这外头仆役的月例能暂缓,府中丫鬟、婆子的月例岂能延后?也不知是凤姐儿将银子放债了,还是府中又周转不开了。

  这事儿陈斯远不好置喙,便思量道:“咱们今儿个就发,只有一样,交代下去不好外传。”

  红玉笑着应下,道:“大爷放心,一早儿都准备好了,头几日就寻了平儿姐姐兑了铜钱。”

  说话间返身入得内中,取了银匣子来,先行将香菱、柳五儿与自个儿的发了,随即逐一叫了芸香与两个粗使婆子入内。

  一应人等得了赏赐,自是欢喜万分,两个粗使婆子更是打躬连连,只道摊上个好主子。

  因着这日要往金鱼池而去,是以下人的早饭也提早了,待众人一并用过早饭,拾掇停当已然临近辰时。

  陈斯远情知身边儿的丫鬟难得出府,便全都带了。于是少一时,陈斯远便领了四个丫鬟往前头而来。

  待出了仪门,便见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凤姐儿立于仪门前,吩咐着管事儿婆子将一应物什搬上马车,又有平儿四下传信,周瑞家的更是前后奔走。

  外间已经停了几驾马车,凤姐儿笑着安置道:“迎春、探春、惜春坐一驾,宝钗、黛玉另一驾……是了,珠大嫂子可来了?”

  平儿便道:“方才珠大奶奶打发人来说,她就不去了。”

  凤姐儿也不以为意,便道:“那我就自个儿坐一驾。”

  瞥见陈斯远,又扭身与其招呼。

  陈斯远情知此时忙乱,便领着四个丫鬟出了角门,寻了一辆马车入内。随即挑开车帘往外观量,便见满街的莺莺燕燕,这个挤着了道‘蹭了我的花儿’,那个又道‘踩了我的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那周瑞家的前后奔走,忍不住道:“姑娘们,这可是外头,不好让人瞧了笑话。”

  她这般说过,一应人等方才放低了声音,又各自寻了马车入内。恰此时赵姨娘领了贾环自角门内追出来,叫嚷道:“凭什么不带我的环儿?好啊,你们瞧不起我丫鬟出身,如今连环儿也瞧不上,我去寻老太太说道去!”

  周瑞家的赶忙过去安抚,说了半晌也说不通。

  那赵姨娘吊着眉毛四下扫量,忽而一眼瞥见陈斯远,顿时甩着帕子快步行将过来。

  “远哥儿,这马车坐不下了,不若让环儿与你挤一挤?”

  陈斯远没急着回话,先与追过来的周瑞家的道:“周嫂子,后头马车可还有地方?”

  “还有还有。”

  陈斯远思量着与芸香、柳五儿道:“那你们去后头挤一挤?”

  柳五儿没说什么,芸香却耷拉着脸儿满心不高兴,嘟囔道:“为何环三爷不去?”

  话是这般说,可到底还是与柳五儿一道下得车来往后头去了。

  那赵姨娘见状顿时笑将起来,数落道:“这阖府都不当环儿是正经主子,还得是远哥儿。”

  凤姐儿这会子出了角门,闻言顿时蹙眉叱道:“姨娘这话说的,我昨儿个打发平儿去过问,姨娘自个儿说了不去的。昨儿个下晌安排好了马车,偏这会子姨娘又说环哥儿也去,便是为难人也没这般为难的!”

  赵姨娘与凤姐儿极不对付,说道:“我只说我自个儿不去,又没说环儿不去,你那丫鬟传错了话儿却要怪到我头上!”

  平儿心下不喜,她虽性子柔顺周全却也是个有脾气的,于是说道:“倒成了我的错儿了?也罢,不若我与姨娘一道儿到太太跟前儿说道说道?”

  赵姨娘为之一噎,顿时讪讪道:“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不敢搅扰了太太清净。罢了罢了,有远哥儿照看着我也放心。”

  当下再不多言,扭身便进了角门。

  凤姐儿瘪嘴看向陈斯远,陈斯远便苦笑着朝其拱拱手,凤姐儿叹气道:“就远兄弟会做好人。”

  此时贾环业已上得车辕马车,陈斯远便哈哈一笑当面揭过。

  须臾,贾环进了马车,恭恭敬敬拱手道:“见过远大哥。”

  “环哥儿不用外道,快坐下吧。”

  “是。”贾环应了一声,挨在一旁落座,一双细长眼睛斜眼偷偷观量香菱、红玉一眼,又紧忙闷头垂首。

  陈斯远观量其人,见其样貌清秀,偏栽肩膀、斜眼看人,自内而外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

  陈斯远便想起一句话来:狗肉上不得席面——这话就是说贾环呢。也不知贾政如何想的,让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赵姨娘自个儿教导庶子,好好的哥儿生生教导成这般模样……嗯,只怕当日贾政提及此事时,那王夫人定然乐见其成吧?

  当下一应人等齐聚,自有管事儿的吆喝一声,马车依次启程,朝着金鱼池而去。

  贾环此时方才九岁,陈斯远与其兜搭几句,见其畏畏缩缩,便干脆与香菱、红玉两个说着外间的景物。

  过得三刻,马车到得金鱼池左近便缓行起来。

  红玉探头往外观量,不禁惊呼道:“大爷,好多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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