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154节
陈斯远颔首,说道:“她们既睡下了,也不用去叫。你打了水来,我洗了漱这就歇息。”
柳五儿乖顺应下,转眼打了温水来伺候着陈斯远洗漱,其间又道:“是了,大爷才走,赖管事儿就寻了过来,与红玉姐姐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又等了好半晌这才走了。”
陈斯远心下清明,料定赖大家的必是来说晴雯之事。略略思量,陈斯远便拿定心思,既然平白得了个晴雯,那大面上总要与赖家揭过……不然晴雯那身契怎么哄到手?
至于赖尚荣,总之那厮是别想出仕了。
洗漱过后,陈斯远打着哈欠进了暖阁。那柳五儿抱着被子犹犹豫豫半晌,到底还是抿着嘴往床榻上去了。
她心下自是埋怨自个儿不争气,可这等舍了面皮的话偏生怎么也说不出口。
夜里寒凉,柳五儿辗转反侧,时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来。忽而便有陈斯远的声音说道:“可是床榻上太凉了?”
柳五儿骇了一跳,含糊道:“还,还好。”
陈斯远便道:“既然冷,你干脆挪到暖阁里来吧。”
柳五儿顿时心下窃喜,闷声应了,起身抱了被子,借着熏笼昏黄的火光往暖阁而来。
仔细将被褥铺展,柳五儿小心翼翼钻进被窝里,略略扭头便能瞧见陈斯远的背影。瞧了半晌,柳五儿干脆翻了个身定定地瞧将起来。心下虽恨不得立时就扑进陈斯远怀里,可便只是这般贴近睡在一处,她心下已是极为满足了。
夜深人静,柳五儿不知何时睡下。夜里又惊醒两回,待瞧见自个儿果然睡在暖阁里,身旁便是自家大爷,她这才释然重新合眼。
一径到得天明,柳五儿被吵醒,起身才惊觉陈斯远不知何时早已起身。柳五儿慌慌张张穿了衣裳,紧忙寻了出来,便见陈斯远已然洗漱过了。
柳五儿紧忙道恼:“都怪我,不知怎地竟睡死了过去。”
陈斯远笑道:“你身子单弱,多睡一会子也有好处。”
香菱不禁笑道:“不是还有我们呢?你也不用太过挂心。”
柳五儿咬着下唇应下,抬眼又见红玉提了食盒入内,目光古怪地扫了其一眼,这才凑近陈斯远说道:“大爷,昨儿个赖管事儿来了一遭。”
当下使了个眼神,扯着陈斯远到得书房里嘀咕了一通。果然如陈斯远所料,赖家为了缓和仇怨,竟设计将晴雯给撵了出来!
虽然陈斯远只见了几回便极得意晴雯那丫头,可赖家这等做法、手段,实在让陈斯远忌惮。
此时主仆有别,这赖家将一众主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就是奴大欺主!无怪先前贾蔷等小一辈的贾家子弟称赖大为赖爷爷!
红玉嘀咕完,蹙眉说道:“大爷,赖家是不是有意将晴雯送了来?”
“嗯,大差不差。”
听他说完,红玉顿时愁眉不展,道:“这也太——”
为了缓和仇怨,干脆欺上瞒下,这等做法实在太过了。
陈斯远叹息一声说道:“被人叫一声赖爷爷,只怕赖家上下早不知道自个儿姓什么了。赖家昨儿个能撵了晴雯,你猜先前做没做过旁的事儿?”
红玉倒吸了一口凉气,唏嘘着说不出话儿来。
陈斯远又道:“旁的且不说,只可怜了晴雯。亏得昨儿个我赶去了,不然说不得人都没了!”
“啊?”
陈斯远略略说了晴雯情形,说道:“我留了芸香在一旁照料,只怕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红玉眨眨眼,忽而说道:“芸香才多大年纪?只怕办事不大妥帖,要不我过去照看着?”
“家中哪里离得开你?”
“也是……那不若换做柳五儿过去?”
陈斯远瞧了其一眼,探手捏了捏红玉的鼻尖,笑道:“哪儿来那么多小心思?昨儿个你与香菱睡下了,可不就换成她来守夜?”
红玉哼哼一声,撒娇道:“守夜也没有守到大爷身边儿的道理。”
“行了行了,今儿个是林妹妹生儿,过会子记得将贺礼送过去。”
红玉便瘪着嘴应下,模样瞧着怪可怜的。她自是知晓自家大爷眼里不揉沙子,柳五儿爬床这等事儿换做旁人只怕不好张口,了不起私底下给柳五儿脸色瞧。
红玉却反其道而行之,故意露出个破绽来,既让陈斯远知晓其吃醋,又无伤大雅。
待陈斯远用过早点,临行之际香菱说道:“大爷,今儿个林姑娘生儿,大爷记得早些回来。”
陈斯远笑道:“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分别?我还能去了荣庆堂不成?”
黛玉庆生,自是要在荣庆堂张罗,便是有邢夫人、王夫人说项,只怕贾母也不肯让陈斯远露面。
陈斯远一走,红玉捱到辰时方才往荣庆堂而去。红玉情知老太太不待见自家大爷,生怕被迁怒了,因是过了垂花门便央了大丫鬟琥珀将雪雁叫了出来。
当下将陈斯远明面上预备的贺礼送去,略略交代几句便回转小院儿。
雪雁提了贺礼快步回了荣庆堂,这会子宝玉、三春、宝钗齐聚,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儿。
瞥见雪雁手中的包袱,宝钗便笑道:“不问自知,一准儿是远大哥送来的贺礼。”
惜春急切道:“快打开瞧瞧,我猜远大哥这回的贺礼定与送二姐姐的不同。”
黛玉瞥了小惜春一眼,笑道:“偏你是个急性儿的,我还不急,你倒是急了。”
惜春说道:“都怪远大哥的贺礼最别致。”
黛玉先前便得了八音盒,自是知晓这一件怕只是寻常。当下打开包袱,果然便见内中放着个百宝箱。
依旧是锡制的,其上镌刻木芙蓉花纹,除此之外与迎春的一般无二。
惜春顿时蹙眉道:“原来一样……还道送林姐姐的别有不同呢。”
“哪里就不同了?”黛玉笑道:“我又不曾比二姐姐多了什么。”
宝钗掩口笑道:“那可说不准呢。”
此言一出,黛玉顿时恼了,嗔道:“宝姐姐再浑说,仔细你的皮!”
宝钗咯咯笑着躲在迎春身后,道:“再不敢了,林妹妹快饶了我这一遭吧。”
众姊妹嬉闹不已,唯独宝玉面上阴沉起来。先前晴雯被撵了出去,宝玉本就是痛心不已,此时又想起婚书一事,顿时心绪难平。
偏生宝钗、惜春方才虽意有所指,却一句话也没提及,因是宝玉这会子是有气又发不得。
憋闷半晌,宝玉干脆往西梢间里寻了贾母说话儿,任凭一种姊妹在碧纱橱里嬉闹。
三姑娘探春眼尖,忽而便瞥见博古架上的八音盒来,因着没瞧过,便纳罕问道:“林姐姐,这是何物?”
黛玉沉吟着不知如何回话,紫鹃紧忙说道:“是个自鸣琴,姑娘自苏州带回来的,昨儿个方才翻出来。”
“自鸣琴?果然能跟自鸣钟一般奏鸣?”
雪雁便凑过来,转动把手,待须臾松开,顿时便有叮叮咚咚悦耳曲调传来。
惜春眼巴巴瞅着,说道:“这个好这个好,要是我过生儿,远大哥能做个自鸣琴来就好啦。”
迎春温婉笑道:“四妹妹别闹,这自鸣琴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
宝钗自是见识过自鸣琴,也说道:“是了,这等物件儿多是西洋流传过来的,想要自个儿做出来可不大容易。”
黛玉在一旁抿嘴笑看,心下略略异样。她独喜这等不为人知的偏爱,就有如眼前,只有自个儿知晓那自鸣琴是陈斯远所送,一众姊妹都以为是自个儿从家中带来的呢。
忽而想起那悦耳的调子来,黛玉心下暗忖,回头儿须得打发雪雁去扫听扫听,那调子到底是个什么名头。
宝玉一直留在老太太身边儿,直到下晌摆了席面才露面,而后与众人一并吃酒看戏自是不提。
却说陈斯远虽与红玉说必定不会请了自个儿,可到底存了念头,这日早早回了荣国府。奈何直到前头酒宴散了,也不见有人来邀。
陈斯远自嘲一笑,心忖果然不能太过奢望,如此也就不会失望。当下进得书房里用心攻读,早早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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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过两日,已是二月十四。
横三条胡同,多官家。
小丫鬟芸香一枚枚点算着铜钱,肉疼地交给小贩,那小贩将油纸包着的芝麻酱烧饼递过来,芸香捧在手里嗅了一口,这才释然叹了口气。
待那小贩推车走了,这才蹙眉道:“三天花了快一串钱了……也不知大爷给不给贴补。若是不给,岂不亏本了?”
嘟嘟囔囔关了门,芸香进得内中,抬眼便见晴雯呆愣愣歪坐在炕头,头不梳脸不洗,模样极为狼狈。一旁炕稍还放着那绣了一半的腰扇。
晴雯眼神空洞,直勾勾瞧着窗扉,偏那窗扉糊了窗纸,那窗纸乃是刷了桐油的,不过能略略透些光亮,又哪里能瞧得见外头了?
芸香本就不大瞧得上晴雯,先前得了陈斯远吩咐,照料起来也不过尽了本分。该熬药就熬药,该做饭便做饭,至于旁的,芸香才懒得理会呢。
只是两日过去,莫说是宝二爷与绮霰斋的丫鬟了,便是其表兄多官都不见踪影……芸香到底生出几分可怜来。
如今又见了晴雯呆愣愣的模样,叹息一声上前笑道:“芝麻酱烧饼,过会子我用白菜熬一锅汤,咱们晌午就吃这个了。”
晴雯收回眼神,瞥了一眼芸香没言语。
芸香将油纸包放在一旁,凑过来蹙眉说道:“说句我不该说的话,咱们再如何,说起来也是奴婢。主子高兴了自是宠着,惹了主子不快,那撵出府去任凭自生自灭的可还少了?
不说旁的地方,只说绮霰斋,先前茜雪不就撵了出去?后头还有个碧痕……那茜雪还好,自毁颜面,却因祸得福嫁了人;倒是那碧痕……我听婆子嚼舌,出府第二日便去了石头胡同——”
“石头胡同?”晴雯骇了一跳!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锦香院好歹还算青楼,那石头胡同里可都是娼馆!
芸香就道:“你道为何下头的奴婢都怕撵出府去?不给身契,任凭自生自灭。这身契还在荣国府,哪家敢平白收留了?没法子,可不就要去操持那皮肉营生?”顿了顿,又有些泛酸道:“你倒是好命,生得一副好颜色,宝二爷救不得你,我家大爷倒是惦记上了。我若是你,这会子也别去想什么宝二爷了,这都第三日了,莫不如想想我家大爷呢。”
晴雯凄惨一笑,不禁又红了眼圈儿。
自那日被陈斯远搭救,点破玄机又打了赌,晴雯风寒渐好,如今不过是略略有些咳嗽罢了,夜里也不在发烧。她自是感念陈斯远救命之恩,白日里除去绣腰扇,闲暇时便等着、盼着有人登门。
心下想着,便是宝二爷不来,麝月、秋纹、檀云来了也好。谁知一等就是三天,莫说是宝二爷,竟连个鬼影子也不曾见过!
晴雯心下从希冀变成失落,又从失落变作如今的心若死灰。她先前只当宝玉是朋友,如今才知主仆有别。
宝玉宠着自个儿又如何?天下间又有哪个主子肯为了一个奴婢拼命的?
晴雯悲切想着,忽而面上一怔——是了,还真有,只是这人却是不过几面之缘的远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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