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838节
古时候官员通信,要么通过驿站,要么托去外地上任的熟人捎信,要么通过商队带信,就这么几种渠道。
单独派信使也可以,但在乱世之中,规模不能小,武艺也不能差。
最基本的,你总得十几个弓马娴熟的资深部曲一起上路吧?有马、有甲、有弓,一般的流民追不上他们,山贼土匪也没必要和这种凶人过不去,最大的危险是地方上的驻军,但乡野间流窜的贼匪、流民、豪族部曲多了去了,只要他们不在一地长期停留,基本很难管。
王衍应该还是通过商队捎信的。
“关中那边以后只会查得越来越严,小心行事吧。有些老关系,可以交给刺奸督,省得王家折损人手。”邵勋说道:“不谈这个了。司马保顶不了多久了,张寔看样子也不喜欢南阳王跑过去避难,他除了死还能有第二条路么?”
“好可怜。”之前一直安静的王景风突然冒出了一句。
邵勋轻抚她的背,像是撸猫一样安抚住了她,道:“这个世道,谁不可怜呢?我当年杀了孟超,司马越又与成都王讲和,一时间流言四起。有些人嫉妒我蹿升太快,暗地里说孟玖来洛阳了,司马越必定把我交出去。我不可怜吗?我都这样了,那些提不动刀枪的老弱妇孺不是更可怜?”
王景风一听,费劲地侧过身来,道:“你有时候晚上睡觉都皱着眉头,是不是很累?”
“还好。”邵勋暗道王景风大大咧咧的,但观察力真的不错,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时睡着时还皱着眉头,那是浅睡眠吧?
“快年底了,军政之事该放就放一放。”邵勋又看向王惠风,道:“有时间,陪陪我爷娘。”
王惠风默然点头。
邵勋将王景风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琢磨着看望完两个孕妇了,一会去找梁老登谈谈。
战争,不是一拍桌子就能发动的,事前准备工作其实更关键、更繁琐、更漫长。
十余年来,与匈奴的战争经历了战略防守、战略相持,从前两年开始已转入战略反攻。
邵勋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兵多、粮多。
那么如何发挥这种优势呢?当然是多开战线了。
受限于很多因素,投入到一个方向上的资源是有上限的,多投只会浪费兵力和钱粮,边际效应大减。
古来战争,很多人觉得数路并伐很不可取,但这事有利有弊。
对体量大的一方来说,我就是要几路来。
对体量小的一方来说,其实应付很吃力,只能任凭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争取打个时间差,各个击破——这也是在冒险。
“明年你要亲征吗?”临离开之时,王惠风突然问道。
邵勋点了点头,道:“有些战争,可以放手让别人去打,有些战争不行。匈奴一时半会还灭不了,但我不打算把这场仗丢给别人。放心,我不是金正,不会上一线拼杀的。”
离了黄女宫后,邵勋想了想,还是先去观风殿,带上妻儿,去爷娘那里转转。
就在这个时候,殿中曹来报:材官将军庾亮请求觐见。
原来是亮子来汇报工作了。
邵勋挥了挥手,道:“让他来观风正殿。”
(忘自动更新了……今天三更谢罪!)
第708章 居家与工作(下)
庾亮今年三十岁了。
这个年纪的士人,一般不会出现什么老态,毕竟衰老大多源于生活的艰辛、疾病的摧残、精神的压力或者干脆是自然环境太过恶劣了。
庾亮看起来比同龄士人更苍老一些。但那只是表象,如果你仔细观察,就能见到庾亮黝黑的脸庞下那健康的生机。
不服散了,酒也喝得少了,三天两头穿梭在工地上,运动量不小,精神方面更是志得意满——他自认为的。
这样一种生活环境,亮子再健康不过了,比他那些服散喝酒、脸色苍白、外强中干的士人朋友们强壮多了。
“元规看起来像个武人,也像田舍夫。”邵勋开玩笑道。
隔壁传来了小孩的哭声,以及戒尺的“啪啪”声。
庾亮忍不住望去。
邵勋则一笑,道:“暮儿被打了。”
庾亮也笑了,君臣二人遂坐了下来。
“宫城如何了?还没来得及去看。”邵勋问道。
“凌波殿已经完工,计有屋舍百二十余间,三面环水,筑有长堤,另有亭台楼阁十余,假山两座、池三所、苑囿一区……”庾亮开始正儿八经介绍了起来,到最后,他补充道:“明公可于此凭栏眺望陂池,泛舟湖上,宴饮群臣。”
每座宫殿都有其特定的功能。
观风殿是举办朝会、理政办公之所,将来还会搬迁一部分机构过来,主要是服务于君主的“秘书类”职能部门。
位于观风殿西的黄女宫是一座相对独立的建筑,主要用来安置女人、小孩。
凌波殿则位于观风殿西北,除了供君主休息、疗养外,也可作为群臣宴集之所。
森林、湖泊、池塘、假山以及掩映在绿树红花中的房屋,拿来团建再合适不过了。
“不错。”听完之后,邵勋笑道:“待我胜敌归来,可于此大办宴会,与群臣同乐。”
“明公亦可于凌波殿召集天下饱学之士,谈玄论道、赋诗作答,传扬出去,也是一桩美谈。”庾亮说道。
邵勋唔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当然不喜欢谈玄论道,但架不住天下士人都喜欢啊。
举办几场,别的不谈,是有助于增加正统性和凝聚力的,这是政治上积极的方面——潜移默化之中,让人知道哪里才是天下正统所在。
“明年有何营建计划?”邵勋问道:“不要弄太多,我还要打仗呢。”
庾亮迟疑了一下,道:“观风殿东北建明德殿,黄女宫后建冷泉院,凌波殿北建一所较大的苑囿……”
“把苑囿停了。”邵勋直截了当地说道:“优先明德殿。冷泉院用工不多,可建。另想办法于宫城之前营建诸衙。几年了,他们还挤在县城、庄园内办公,不太像样。”
庾亮会意,连声应是。
如果说之前营建的都是宫城的话,那么梁公方才提到的就是皇城了。
皇城是诸衙办公的地方,相国就位于此处理政。
宫城内也有少许官署,但那多是君主贴身官吏——如黄门侍郎、秘书郎等——办公之所。
妹婿逾制得越来越厉害了!庾亮暗暗吐槽。
“最早营建宫城之人,放散一批吧,以三千户为限,发往濮阳,此事你与左民曹会同办理。”邵勋又道:“今年又来了一大批流民……”
说到这里,邵勋也有些叹气。
流民问题让人痛并快乐着。
汴梁工地获得了巨量的廉价劳动力,可以工代赈。
梁国十五郡又得到了户口补充,充分安置之后,两三年内就可由亏损转为“盈利”。
他们离开的地方,还空出了大片土地,可被官府收入囊中。
以上都是好的部分。
坏的部分也有,比如治安乃至叛乱问题,比如地方经济崩溃,比如赈济开支,比如人心影响等等。
总之有利有弊,但邵勋最头痛的还是钱粮开支。
和亮子说话间,庾文君打完了孩子,从里间出来了,脸上隐有些许怒气。
邵勋看了一愣。
遥想数年前结婚时,庾文君还是个孩子呢,现在脸上稚气越来越少,成熟风韵越来越多,隐隐还有点威严了。
“夫君、兄长。”庾文君一一行礼。
庾亮回了一礼。
不一会儿,邵勋的三女邵蓁走了出来,见到父亲之后,本已止住的泪水又有崩溃的趋势,但一看到庾亮也在,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抽抽噎噎地给二人行了个礼。
邵勋熟练地张开手,一把抱起孩子。
邵蓁是庾文君之女,生于五年前的寒冬腊日,因天色渐晚,故小字“暮儿”。
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曾经牙牙学语的小儿女日渐长大,已经到了吃“七匹狼”的阶段……
在这个家中,邵勋因为常年征战或巡视各地,庾文君担起了严母的角色,不但自己的一儿一女要管,其他姬妾生下的孩儿,如果在学习时不用心,也会被她打戒尺——她以前不做这些事的,但最近两年开始做了,有那么点想要彰显大妇威严的意味,可能是她的闺蜜们出的主意吧。
“兄长督造宫城辛苦了,不如今日留下来用膳?”庾文君坐到邵勋身旁,说道。
暮儿趴在父亲怀里,十分委屈的样子,看到母亲坐过来后,一个哆嗦,马上没动静了。
邵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道:“就留下来吧。今年没时间行猎,粗茶淡饭对付一顿。”
“好。”庾亮也不客气,直接应下了。
“梁奴在浴日亭?”邵勋看向妻子,问道。
“嗯,由乳娘带着。”庾文君柔声答道。
梁奴是他们的儿子,算周岁的话二十个月,是为嫡长子。
邵勋的父母现在住到了浴日亭,那里有一座高楼、一座凉亭、数间屋舍。老两口觉得离菜田近,方便种菜摘豆,于是住在那里。
符宝是浴日亭的常客,甚得老两口欢心,梁奴作为嫡长子,也很受重视,时不时被乳娘抱过去,让爷爷奶奶看看。
庾亮听到外甥的消息后就若有所思,颇有些心神不定的感觉。
自裴康去世后,妹婿便离了汴梁,一走就是五个多月,身边只有裴夫人随行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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