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605节
北边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义从军幢主庾维快马奔回,大声道:“荡阴方向驰来敌骑,众不下三千。”
“才三千骑,你们就打不过了?”羊聃跳下树,不怀好意地问道。
尼玛!庾维差点破口大骂,考虑到他现在配属羊聃指挥,生生忍住了,只冷哼一声,带着骑兵进到了车阵之内。
羊聃冷笑一声,开始给部将分派命令。
辅兵们喊着号子,把强弩搬到辎重车上,然后装箭矢。
近战步兵开始披甲、执盾、捉刀。
弓手们聚集在一起,分成数部,准备轮番上阵。
烟尘慢慢接近,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火把、火盆被引燃,照亮了小半个营地——没有火光不行,指挥不便,火光太强了也不行,容易成为靶子。
羊聃披上了两层重甲,在亲兵大盾的护卫下,遥遥看向远处,心中满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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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屈六、夔安二人远远下了马,观察晋军营地。
“邵贼的骑兵是越来越多了。”夔安一边看,一边感叹道:“不过数千先锋而已,居然也配了几百骑。”
“这些骑兵战力一般,不如以前的能打。”支屈六说这话时底气略微有点不足,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以前的那是洛阳禁军。”夔安笑了笑,说道:“不过经历了几轮大战,老底子差不多死光了,现在的人也不太行了。”
支屈六暗暗点头。
没有谁一直能打,没有谁一直强盛。
自晋国诸王混战以来,他悟出了一个道理:这个世道比的就是谁能扛。
段部鲜卑早早参加混战,前后死了万把人,后来在长安被邵勋斩了五千,再被慕容鲜卑、宇文鲜卑追杀,最近又与拓跋鲜卑以及他们大战,可谓衰弱到了极点。
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在与王浚闹翻之后,屈服于大胡了。
目前看来,拓跋鲜卑也是个自己找死的货。
与王浚打,与段部鲜卑打,更是与平阳朝廷连年混战,支屈六都不知道他们死了多少人了,猜测绝对不可能少于一万,甚至更多。
这可是部落里最善战的一万精壮,就这么慢慢消耗掉了,至于后续能不能补充上来,还很难说。
如果没有邵勋插手的话,支屈六觉得大胡是有可能后来居上,把这些鲜卑全部逐出中原,乃至让他们成为附庸的——不需要别的,就学邵勋的手段,年年和你打,春夏打,秋冬也打,看谁先受不了。
“呜——”牛角声响起,带有草原特有的苍凉感。
数百骑冲了出去,围着车阵开始转圈,时不时偷冷子放出一箭。
黑夜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让他们不用成为步兵活生生的移动靶子。
转着转着,有人大起胆子,开始靠得更近,飞快射出一箭后,立即拨转马首,向远方奔去。
车阵内响起了弩机巨大的“嗡嗡”声。
粗大的弩矢带着死亡的尖啸,破空而出。大部分落空了,但仍有少数射中人马,造成了很大的动静。
步弓射出的箭矢也飞了出来,散射在茫茫夜空之下。
双方不断有人倒下,发出瘆人的惨叫。
“这股晋人不如银枪军。”夔安静静看了许久,有些高兴地说道。
支屈六心中一动,问道:“要不要把他们留下?”
“大胡还在筹粮呢,步军大队尚未回返邺城。”夔安摇了摇头,旋又说道:“不过,桃豹手里倒有不少人马,或可请来。”
支屈六一听,立刻说道:“桃豹那人,我素知之。他自诩智将,不会同意的。”
“那没办法了。”夔安让人击钲退兵,随口说道:“我等皆要奉其号令,如之奈何。”
支屈六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远处驰来数骑,被亲兵拦下后,方知是邺城的信使。
“怎么说?”夔安问道。
“桃府君有令,尔等即刻东行内黄,袭扰晋军,务必迟滞其进军速度,不得有误。”信使说完,将一封命令书递交到夔安手上。
“东边发生了什么?”夔安低声问道。
信使犹豫了一下,亦低声说道:“邵贼聚舟师于黄池之上,大会郡县豪族,响应者甚众。”
夔安了然。
邵贼主力既已至黄池,荡阴就已经没有坚守的必要了,安阳才是下一个重点。
如果安阳不保,那么趁早准备邺城保卫战吧,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邵贼不和你玩花活,他就这么直挺挺地过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意图的想法。
对这样的人,要么硬碰硬,要么想想其他办法。
双方进行主力决战,这是邵贼想要的。
事实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迫大胡和他决战。
夔安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觉得形势不是很好,该怎么消解邵贼的决战意图呢?而且得快!
晋人的西路军先锋已经快摸到荡阴了,东路军则在黄池集结。
每过一日,他们都在接近邺城。
夔安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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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以拖待变
鼓声一阵一阵,仿佛敲击在人的心头,把魂儿都要敲飞出去。
六月二十日,在进行了多日的物资囤积后,晋军自内黄西进。
无数船只驶出黄池,进入白沟,在北边折而向西,从县城北二百余步外逆流而上,进入洹水。
屯田校尉郝昌最终没能得到随军的机会,他率颍阳、鲁阳屯田军五千人留守内黄,不让敌人轻易夺去这个重要的战略节点。
邵勋自领银枪左右二营全部、义从军一部、骡子军全部、府兵一部计一万八千余战兵,外加许昌世兵五千、府兵部曲三千、考城、宁平城等地屯田军五千、河南豪族部曲庄客三千、河北坞堡丁壮三千,总兵力三万七千余,号称十五万,浩浩荡荡,直奔安阳而去。
支屈六率两千余骑抵达内黄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
纤夫们穿着一身短打粗服,赤脚立于河滩之上,号子响起之时,肌肉虬结的大腿猛然发力,纤索绷得笔直,将一艘艘沉重的船只向前拖曳。
遇到浅滩之时,他们甚至格外小心,分派人手到北岸,两面拖拽,确保船只安然通过。
黄池、白沟、洹水之间,樯橹如林,人声鼎沸,仿佛整个河南的船只都集中到了这里一样。
看到有匈奴轻骑靠近,船上立刻响起了铃铛。
船工、运兵们一起协力,将弩车推到了船舷边,奋力装矢、上弦。
岸边有己方骑兵出动了,直朝匈奴人冲去。
步兵也加快脚步,遮护住纤夫,不让他们受到影响,导致船只来不及碇泊进而失控撞在一起。
箭矢如飞蝗般密集。
匈奴骑兵甫一靠近,又拨转马首,抱头鼠窜了回去。
白天不行,纯粹送死,晚上再来试试。
支屈六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场面,只轻轻叹了口气,就带人溜走了。
他就像一个赌徒。明明已经在同样的牌局下输过一次了,却偏不信邪,总想着再打一把,说不定就能反败为胜了。
但这是物质世界,战争是唯物的,敌人并非一触即溃之辈,你又何苦上前撩拨呢?除了丢下的十余具尸体之外,你还能得到什么?
敌骑撤走之后,义从军追出去数里便不再追了,又回到了河岸边,继续护卫船队、步兵前进。
想要教训敌人,办法多得是。
匈奴骑兵,轻快灵活,想追上是很难的。但只要一点点靠近安阳、靠近邺城,总有一日,这些四处流窜、反复袭扰他们的匈奴骑兵,会乖乖地跑回来,哪也不去了,舍弃掉他们的机动优势,与你正面决战。
你没有主动去抓他们,但他们却被迫跑到你面前,用自己不擅长的方式与你战斗,这就是战争的奇妙之处。
“哗啦!”船艏劈开水波,奋力前行。
纤夫的号声响彻洹水两岸。
车队向前蠕动着,没有一丝喧哗,如同捕猎前夕安静潜行的猛兽。
兵甲闪耀着夺目的银光,似乎渴望着血肉献祭。
这支庞大的队伍,直奔安阳而去,无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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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骑兵下了马。
一部分人牵着马儿去放牧,另一部分人则从驮马背上取下各种工具,吭哧吭哧干了起来。
天空万里无云,蓝得让人炫目。
烈日炙烤的地面上,三千匈奴骑兵挥舞着锹镐,挑着粪箕,将挖出来的土担走,倾倒于洹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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