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495节
他们做得十分仔细,即便大战在即,依然不紧不慢,确保两艘船连接牢固了。
做完这一切后,有役徒扛着厚实的木板走了过来,将其铺设在船舱上方。
晋人要筑河阳三城、南北二桥。
中潬城已经完工,南城虽然尚未完工,但大体轮廓已经有了。
南城与中潬城之间的浮桥已经铺设完毕,这会在建的是中潬城与北城之间的浮桥。
“晋人船队动了。”有人指着河面上那数十艘顺流而下的小木船,出声道。
刘敷扭头一看,原来是安北将军赵固,遂问道:“安北将军老于战阵,当知这些船东行是做什么的吧?”
赵固胸有成竹,只是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只听他说道:“大将军,这些船本来在为邵贼载运兵马、粮草、器械,而今东走,多半是邵贼认为军中粮草够了,便放他们去下游,继续载运兵士。”
此言一出,在场的每个人都没好脸色。
赵固说出了大家最担心的事情。
晋军在南岸有城池、有营寨,驻扎了不少兵,若用船将他们运过河,哪怕一次只运一两千人,也是个麻烦事。
“下游的便桥还在修吗?”刘敷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他指的是那个被两次冲毁的简易浮桥。
“还在修。”王彰说道:“也是这两天的事情,或与战事有关。”
“可真是锲而不舍啊。”刘敷一掌拍在栏杆上。
众人尽皆沉默不语。
刘敷定定地站了一会,觉得不能就这样沉默下去,他得自救。
思索一番后,吩咐道:“传孤将令,把河内、上党送来的钱帛、皮子点计一下,作为赏赐分发下去,激励士心。”
说完,又道:“孤平阳府中尚有百余姬妾,皆有绝色。如此大争之世,留之何用?不如拿来赏赐勇士。尔等即刻便晓谕全军,孤说话算话,杀敌前列者可得美人、钱财厚赏。”
“还有最后一事。”刘敷转过身来,看着众人,说道:“陛下不会弃我等不顾的,只要坚守数日,上党那边就会有援军过来。坚守旬日,河东定然大发兵壮,拊邵贼后背。到了那时,便是他被团团围困,插翅难飞了。”
“遵命。”自王彰以下将佐十余员纷纷应命。
“石勒、王弥那边收到消息了吗?”刘敷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
“信使应已赶至。”王彰说道:“但应不应命,何时应命,末将亦不知也。”
“石安东、王侍中素识大体,应不至于此。”刘敷连忙说道。
他说得太快,反倒有点像在说服自己。
王彰暗暗叹气。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渤海王前面有些指挥失当,但当邵贼强渡大河,抵达北岸后,感受到危机的他,真没出什么错招、昏招。
固守待援,便是他们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当然,关键时刻,他也可以护着渤海王撤退。
营中尚有众多骑军,马匹也足够,想走就走,晋军还不到三千骑,等他们收到消息,这边早跑了。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能这么做的。
骑兵可以跑,步兵却跑不了,将他们全扔给邵贼,太伤士气了。
“就这么办吧。”刘敷悄悄握紧拳头。
他还没输,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还给邵贼安排了惊喜,关键时刻能动摇他的军心。
是死是活,全看接下来的几天了。
九月初十,苍茫大地之上响起了连绵不绝的鼓声。
刘敷、王彰等人再一次登上了高台,俯瞰西侧。
一支又一支部伍自营门而出,在双方营垒之间的空地上列阵。
邵勋一刻都不愿多等,攻城器械打造完毕后,第一时间就下达了总攻击令,然后交由王雀儿指挥。
他也登上了一处高台,大纛立于其下。
他觉得或许该说些什么口水话,给这场战争增添一点戏剧性、英雄气,毕竟戏文、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但真实的战场,严肃、枯燥,如机器一般精密运行,冷酷无情,哪有这些废话!
第一支营伍五百人已经出列,举着大盾、长枪、步弓,沉默地移动着,准备上前卖命了。
在他们身后,是一幢又一幢的兵士,或热血沸腾,或惴惴不安,或歇斯底里。
但在严酷的军令约束下,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此刻都被裹挟着冲向前方,燃烧生命,博取那传说中极为渺茫的富贵。
乱世大潮之下,人如草芥,一点也不值钱。
第418章 一日破一寨
壕沟之内,积满了肮脏浑浊的河水。
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样,顷刻之间,河水渐起波澜。
壕沟之上,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
壕沟之外,痛呼惨叫声此起彼伏。
第一波冲上来的是颍阳屯田军。
前面两排手执大盾,尽可能遮护着正面和斜上方射来的箭矢。
冲锋之时,盾牌上传来了密集的“哚哚”声,让人听得——尿意十足。
大盾后方不断有人闷哼倒地。
诚然,营垒不是城墙,首先高度就不够,其次寨墙上也站不了那么多人,居高临下的箭矢杀伤力没那么大。
但依然会死人啊!
他们这一波更是全军先锋,被重点照顾,冲锋的路上就有数十人被撂倒,待靠近壕沟时,伤亡已然破百。
“闪开!”什长孟丑大吼一声,背着沙袋冲了出去。
盾手们齐刷刷让出了好几个缺口,然后调整阵型,尽可能遮蔽前方射来的箭矢——动作有点乱,或许是平时操练不够,或许是紧张导致动作走形,但不管怎样,这时候就要付出血的代价了。
背负沙袋的屯田军无遮无挡,前冲的路上,伤亡率高得惊人。
孟丑低着头,使尽全身力气奔跑。
他神色癫狂,双眼赤红,口中大喊大叫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语。
身边不断有人倒下,但他根本来不及注意,冲到壕沟边后,奋力将沙袋掷入水中,然后转身就跑。
身后溅起了冲天的水花。
“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那是其他袍泽掷下的沙袋。
但他们就没这么幸运了,很多人被射死当场,甚至有人被后面冲来的人推搡进了壕沟中,大声呼救。
没人在乎他们。
头顶沙袋如雨点般落下,渐渐将其砸入水底,变成壕沟的一部分。
墙头箭矢射得更急了,但只一会,又明显减少。
往回奔跑的孟丑眼角余光一瞥,却见第二阵上来了。
大盾手居前,披甲弓手居后,慢慢向前挪动着脚步,朝敌军弓手聚集的地方射箭压制。
一时间,战场上箭矢横飞,双方不断有人倒下。
“咚咚……”有节奏的鼓声由远及近,慢慢响起。
孟丑看了一眼,那是新打制的填壕车——说是车,其实就是前方、侧面以及上方加了挡板以遮蔽箭矢,靠军士从内部向前推进的粗笨之物罢了。
敌军弓手被压制住后,填壕车慢慢靠近壕沟,缓缓停下。
“轰!”车前方一块竖直的木板轰然倒下,横跨壕沟两岸。
军官们发一声喊,带着躲在车肚子内的十余人冲出,将灌满泥沙的麻袋、装满黄土的竹篮等等,一股脑儿扔进了木板两侧。
敌军弓手又冒出头来,拼死射箭。
填壕之人死伤惨重,狼狈退回。
掩护的银枪军士卒们看到敌军弓手方位,立刻将密集的箭矢投了过去。
营墙之上,不断有人栽落地面。
孟丑惊魂未定地撤回了出发地,最后扭头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热血渐渐消退,他才真正感到了害怕。
能活着回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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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前军都督,金正登上了一处高台,瞭望许久。
第一批出发的颍阳屯田军已经退下来了,伤亡不下二百人——伤和死其实差不多,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去战场上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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