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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475节

  北魏年间,于黄河南北两岸及陶渚上筑城、造浮桥,置中郎将领兵戍守。

  唐代时,河中沙洲面积更大,晋时的河渚可能已连成一片,于是置河阳三城节度使,守御这个洛阳北大门。

  “朝廷倒是不想坐以待毙。”邵勋说道:“还在积极自救啊。”

  陈有根呵呵一笑。

  羊忱则苦笑,这话说得!任谁被刀抵在脖子上时,也要想办法挣扎啊。

  “朝议如何?”邵勋又问道:“新安、三渚之事,不可能同时来。”

  “朝议于渚上屯兵筑城,阻匈奴南渡也。”羊忱说道:“河渚与南岸,由浮桥相连。”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朝廷以司徒傅祗总督筑城、造桥之事,然匈奴势大,凶悍残暴,需得大兵镇守。”羊忱道:“朝廷这是想让明公为其保驾护航。”

  “逮着我就往死里用啊。”邵勋笑道:“不过,朝廷这么做,倒让我挺赞赏的,终于不再混吃等死了。”

  陈有根忍不住大笑起来。

  羊忱静静看着邵勋。

  “其实,这事我也挺感兴趣。”邵勋说道:“将来若北伐匈奴,于此过河倒是不错。朝廷能将这桥交给我吗?”

  “朝廷怕是求之不得。”羊忱说道。

  “回复朝廷。”邵勋想了想后,说道:“于河渚上侨置河阳县,此县由一将军镇守,拨工匠修治船楫,调百姓种植果蔬,放牧马匹牛羊。要搞,气魄就大一点。河北岸遮马堤一带亦筑城,与河渚上的中城,大河南岸孟津渡口的南城一起,谓之‘河阳三城’。三城之间以浮桥相连,多积资粮,多屯兵卒,将孟津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陈有根、羊忱对视一眼,这么一搞,匈奴再从河内南下就不太方便了,除非等到冬天黄河结冰。

  但怎么说呢,河阳三城若成功筑起,将会是匈奴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定会遣大军来攻。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朝廷终于掌握了一点主动权,抓住了匈奴人的软肋,正所谓攻其必救也。

  “何时筑城?”邵勋又问道。

  “五月第一批漕粮进京后,方有余力。”羊忱说道。

  “好,我等朝命。”邵勋说道。

  在关中大乱的当口,确实是筑河阳三城的良机。

  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了。

  待到匈奴从关中抽身,河阳三城已尽数完工,届时局面又将为之一新。

  不过——这个朝廷也是真能折腾!

  别他妈再搞成与匈奴的全面战争啊,老子今年不想打。

第401章 出征前的陈郡(为盟主三槐堂主加更)

  从南方前来的船队抵达陈郡暂歇时,带来了远方的消息。

  王敦再一次披挂上阵,总揽对江州的战事。

  江州刺史华轶以前也是司马越的幕僚,出任地方官员后,对朝廷比较恭敬,进奉一直不缺,礼数更是做得很足,看起来绝对是个大忠臣,比全忠忠多了。

  奈何朝廷想要漕运钱粮,最终默许了司马睿对他动手。

  王敦为大军统帅,甘卓、周访、纪瞻等人负责具体战术实施,直攻江州。

  诸郡多有投向建邺者,华轶声势大衰,败亡已是不远。

  收到这个消息时,邵勋正在陈郡田间巡视,他就一个感觉:北方人在东吴旧地当官,真的没有任何基础,底下将佐关系复杂,说叛就叛。

  吴地士人,其实是有整体意志的,或者说共识。

  他们通过婚姻、利益、同学等关系为纽带,在东吴灭亡后,自哀自怜,互相抱团,凝聚力相当不错。

  难怪司马睿不用吴地老钱,而是想方设法提高新贵的地位。

  他现在的军队支柱,其实就是吴地新贵豪强部曲,外加部分老钱私兵组成的,战斗力还不错,加上地形、气候加成,可以一战。

  拿下江州后,司马睿就真的成了江东盟主了,扬、江、湘、交、广,东吴中前期旧地尽取。

  下一步是哪里,荆州?

  荆州竟陵刚刚又有叛乱,梁芬遣帐下督羊聃率军平叛。

  羊聃凶狠暴虐,临战之时,以己方干犯军纪之徒数十人祭旗,一战摧破敌军。后入城大肆掳掠,连抢数日。

  这厮打仗——真他妈的有自己的套路。

  严酷的军纪,外加打赢后放纵般的发泄,所谓恩威并施,但这“恩”和“威”都过于极端了。

  军队再让他带几年,就是一支扰民非常厉害,同时又颇具战斗力的部伍。

  这事还是让梁芬头疼去吧,不过估计他可能也不是很在意,只要能打就行。

  “这地方,前年来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呢。”漕船之上,有运兵军校低声嘀咕道。

  其他人闲着无事,坐在船舷上,一边无聊地钓着鱼,一边瞪大眼睛看着岸上。

  极为平整的土地就罢了,其他地方也不少见。稀奇的是,这片土地上几乎看不到大一点的庄园,偶见一个,外面也挂着個木牌子,上书“某县某营”。

  而且那些“庄园”并不大,至少没法和扬州、江州的大庄园比,似乎也不属于某一家,人员进进出出,有人步行,有人骑驴,有人坐着牛车,时不时还有人去买卖货物,更像是一个集市。

  “这位小郎君,前年闹蝗灾那会,我自陈县经过,还没这些营垒……”一运兵小校指了指那座百余步外用土坯、大木扎成的营寨,说道。

  “小郎君”正在向他兜售菜蔬,闻言回道:“那是咱们陈县第一营的寨子,去年就建了,今年看着地方不够,又往外修了修。”

  “里面有什么?”

  “仓房、武库、神祠、铁匠铺什么都有,有时候还在外面摆集市。营正、营副就住在里面,有事找他就行了。你买不买,新割的韭菜?”

  “等我钓到鱼就买。”小校说道。

  “早说不买啊。”小郎君怒了,转身便走。

  “买!买了!”小校挥了挥手,摸出几枚铜钱,塞到年轻人手里,又问道:“为何还有读书声?”

  “去年腊月收留了一个快饿死的读书人,营正和几位队主凑了些粮肉,请他在寨子里教人识字。”

  “有人学?”

  “七八个顽童总是有的。”

  “为何学?帮家里放羊不好吗?”

  年轻人熟练地拿出几扎韭菜,放到船甲板上,说道:“以前没出路,学了没用,现在有出路了,可以学。”

  “何出此言?”

  “陈公出征,随时可能征发我等,立了功,纵使当不了官,亦可在公府当个舍人,领五十亩禄田收成。运气好点的,还能去县里当小吏。”

  “吏员也有人愿意当?”小校惊讶道。

  与一般人认知不同,在这个时候,县吏真不一定是好活。

  因为吏员们直面的是世家、豪族,真没他们耍威风的余地。历史上南北朝某些官员下令解散县吏,都被认为是仁政——有的县甚至有五百多吏员,除极少数滋润外,绝大部分穷困不堪,游走在家破人亡的边缘,经常逃亡。

  所以小校才那么惊讶,难道县吏还是什么好活?

  “当然愿意了。”年轻人卖完韭菜,哈哈一笑,直接走了。

  小校还想多问,却只吃了个后脑勺,有些无奈。

  在人家的地盘上,他还不敢造次,不然一定把这厮抓回来,好好审问,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不过他也算看出点眉目了。

  这些百姓,好像既不是部曲也不是庄客。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依附于哪个坞堡或庄园,就是自种自收、自食其力的百姓罢了。

  真细究起来,有点类似曹孟德击败黄巾后,并其部众,于许下屯田的故事。

  但世事变幻,沧海桑田,昔年曹孟德安置在许都附近自食其力的百姓还有几个?

  不过百年时光罢了,最后一个个不还是成了部曲庄客?

  陈公固然声名赫赫,但他能抵挡得了大势吗?

  “哗啦!”一条鱼挣扎着蹦上了甲板。

  小校目瞪口呆,正经钓鱼没钓到,送上门来的却有一条。

  轻轻抠住鱼鳃后,将此鱼交给了伙夫,着其烹煮一番,然后继续看着岸边的景色。

  远处是一排排规整的房屋,一看就是新建没几年的,因为老房子不可能排得这么整齐。

  房前、路边甚至田埂上,遍植桑树。

  观其大小,基本都是新移栽过来的,稍稍推算一下,便知这些桑树最早也是前年夏天培育的苗,绝大部分甚至是去年春天培育,今年移栽的。

  起码还得等两年才能大量采摘桑叶养蚕啊。

  不过,陈公确实有大毅力,不嫌麻烦,整出了这么个场面。

  小校看着看着,竟然入迷了。

  没有大坞堡庄园掣肘,自己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这几年说不定还免租赋,如此稳定个几年,日子定然差不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大概就是被匈奴掠夺了。

  没有坞堡庄园庇护,一旦敌军大举入寇,这些散居的百姓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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