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428节
司马炽心里明白,弄不好这三个人都会举荐邵勋出任许昌都督。甚至于,不止都督一州。
司马炽越想越烦躁。
这次真是丢了大脸了。苟晞不但没能夺得兖州、豫州,相反,被邵勋一闷棍给直接打趴下了。
此人行事实在太过果决。
朝臣们分析之后,已经拼出了全貌:绕道河北,千里奔袭。
此人用兵,无有匠气,无迹可寻,动如脱兔,快如闪电。对敌人又凶狠无比,一点不给他机会。
这——司马炽又想起了方才王衍分析的邵勋投靠匈奴的可能性,心中暗凛,但他维持住了冷笑的表情,不会让人看出他内心的恐惧。
不过,在场的都是什么人?宦海浮沉数十年的人精,他们早就窥破了天子的小心思。
说实话,在座几位没几个看得上邵勋,甚至厌恶、痛恨者大有人在。
但人要面对现实,该妥协就要妥协。
几人遂当天子不存在,最终商议了一番,以“谋逆”给苟晞定罪。
邵勋攻伐苟晞,有功无罪,太尉王衍表其为“使持节都督豫州诸军事镇许昌”。
司马炽看后,将其改为“假节督豫州诸军事镇许昌”。
司空荀藩、尚书令刘暾无奈地对视一眼,表邵勋为“持节监豫州诸军事镇许昌”,算是九种组合里的折衷方案了。
非常孩子气的行为。
“许昌重镇,督军者需得厚其仪礼。”王衍又道。
司马炽又不满了。
王衍看着天子。
都已经给了许昌都督了,还不如痛快点,不然一点恩义都没有。
“或可进其开府仪同三司,自置佐吏。”一直没说话的尚书右仆射郑豫说道:“朝廷赐金章、紫绶,给五时朝服、武冠,佩山玄玉。另赐大车六乘,给虎贲二十人,持班剑……”
“加官之事……”刘暾问道。
荀组道:“平东将军即可。”
开府是有条件的,因为这是了不得的殊荣,待遇、仪礼向一品看齐,如同三公。
宗室、外戚、皇族姻亲要求稍低一点,但普通官员要想开府,最低也要三品,一般是二品以上。
司马伦曾以征西将军(第三品)的名义开府,司马元显十六岁当侍中、后将军开府。
为东晋屡立战功的荀羡,二十八岁当北中郎将、徐州刺史开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之人,还是驸马都尉——曾经逃婚,后来又被抓回来,被迫与公主结婚。
但这是宗室、外戚、姻亲的特权,别人羡慕不来。
王康跑路后,平东将军正好空出来,勉强够资格了。
“那就进位平东将军,开府辟召,仪同三司,持节、都督如故。”王衍拍板道。
几位重臣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忽略了天子,偏偏最后确定下来时,还装模作样请示天子。
司马炽听得直犯恶心,捏着鼻子认了。
“陛下。”王衍最后问了一句:“密诏之事,如何传出去的?”
不经尚书台、中书监,就擅自下旨,侵夺的是他们的权力。
如果每个天子都这样做,那还要宰相做什么?
如此一来,天下岂非天子一人说了算?那他们到底是奴仆还是臣子?
拜相拜相,台省的宰相们都不尊重,谈何拜相?
第362章 带节奏(为盟主非酋国度加更)
激荡的余波同样传到了颍川。
前阵子被天子罢职的庾敳听完之后,略略有些惶恐。
“陈公会进洛阳吗?”庾敳在屋内走来走去,心情焦躁不安。
“应不会。”庾亮心里其实也没个准数。
“他现在在哪?”
“应已在范县祭祀故东海王。”
庾敳停下了脚步。
他也曾是司马越的僚佐,深知幕府内情。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的镇军将军幕府,不过是越府第二罢了。
里面有捞钱的,有弄权的,有投机的,有混日子的,什么人都有,各不一样。
但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点,或多或少参与过针对前后两代天子的阴谋诡计,非纯臣、荩臣。
“太白好手段啊。”庾敳释去心中惶恐,咬牙道:“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走出这一步了。”
若天子与他相安无事,局面还能拖延下去。
但自从攻伐苟晞开始,事情就不可测了。
聚拢越府旧僚人心,获得他们的直接支持,通过他们的官位、名望、人脉以及各自的属吏控制兖州九郡国。
如果做得好,也许还能获得他们背后家族的支持,至少是一部分支持。
以谯国夏侯氏为例,人家关键时刻就出兵了。
“元规,你看陈公能在镇军将军府站稳脚跟吗?”庾敳问道。
“有何不能?”庾亮诧异道:“都是天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别无选择。”
庾敳摆了摆手,示意侄儿别说话。
心甘情愿追随和迫于形势依附是两码事,别的不谈,就做事时的热情和负责程度而言,两者都不一样。
只是暂且依附的话,以后还会有变故。
“唉,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庾敳摇了摇头,又道:“文君之事,你怎么看?”
“伯父怎么看?”
“子据写信回来,他是赞同的。”庾敳说道:“我说不好。感觉这不是坏事,但心里又七上八下。”
庾亮心道,我也是这种感觉啊。
庾家诸人对陈公的态度,大概就侍中庾珉最积极了。
庾敳的态度经历了两次转变,从一开始的不支持,到后来的中立,再到现在的倾向于支持——说穿了,他就是随着形势摇摆。
庾亮直接在陈公府做官,按理来说支持得非常彻底了,但他内心之中也是很彷徨的。
他觉得自己对陈公的信心,可能还不如在汲郡当太守的父亲。
对了,父亲的书信已经传回来,意思只有一条:遵照婚约。
母亲的态度还是一贯的。
她支持文君嫁给陈公,但仅仅是因为婚约存在罢了,但她一直认为陈公的出身太差,委屈了女儿。
“荀氏、殷氏那边回话了吗?”庾敳又问道。
“还没有。”庾亮说道。
伯父没有问毌丘氏,那是因为母亲老家在江南,不便联络。表妹又一直住在他们家,与文君作伴,不用多问了。
“陈公这是想把颍川士族给牢牢绑住啊。”庾敳突然笑道。
击破苟晞后,震慑了东平、高平、任城、济北等地的士族豪强。他们与苟晞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经此一战,当会蛰伏起来,等待时机。
出任镇军将军幕府军司,堂而皇之把兖州军务给挑到肩上了,还逼着幕府僚佐表态,拧成一股绳。
如此一来,兖州暂时稳了。即便天子不管不顾,下诏讨邵,兖州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豫州别看经营有年,其实没有刚入手的兖州那么稳。
原因很简单,司马越虽然出镇过许昌,但王弥之乱前就跑了,他在此地并没有太多关系,豫州的士人也没有明确的倾向,他们不是司马越余党,他们有退路。
当然了,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裴妃、嗣王站出来支持陈公,对豫州多多少少有点影响。
司马虓、司马模、司马确先后担任过豫州都督,他们不可能一点人不安排,这就……
庾敳还没想完,前头就有仆人来报:卢豫州来了。
卢志身后还跟着几人,基本都是豫州佐官。
比如费立,犍为南安人,前成都国中尉,现是卢志手下大将——也是老将一员,曾经和邵勋见过面。
比如杨邠,犍为武阳人,曾任成都中尉,官至衡阳内史。杜弢之乱后,卢志手书相召,邠辞官来投。
比如程牧,广平人,前征北将军(司马颖)幕府左司马,一度官至青州刺史。
庾敳一看,顿时不太高兴。
卢志刺豫数年,多安插私人。若非陈公自己要安排人的话,卢志能把豫州大大小小的官位全给霸了。
一堆司马颖幕府的河北人,外加一堆成都国的蜀人,确实帮陈公解决了人才匮乏的难题,但未免吃相太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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