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357节
乱世之中死了那么多人,即便活下来的也没个人样,与死的差别不是很大。
老子活着都不怕,还怕死!今天砍一个人头,就能得三斗粮,不多砍几个,回去怎么面对嗷嗷待哺的父母妻儿?
战斗很快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土墙内外,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庾亮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蝗灾之后,寸草不生,赤地千里。这会双方两千多人挤在一起,舍生忘死地搏杀着,让他几乎分不清这地本来就是这颜色,还是被鲜血浇灌后才这样。
“噹噹……”贼军后阵响起了鸣金之声。
庾家庄客士气大振。
坞堡内又冲出了数百相对能打的部曲私兵,带着庄客奋勇追击,一直杀到一箭之地外才慢慢撤了回来。
战场很快恢复了平静。
有敌军想过来收尸。城头上落下一片箭矢,射死七八人,余众遂一哄而散。
庾亮收回目光,看向远处。
那里立着数十面大大小小的旌旗,看样子有数千贼众。
他们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投入力量,发起新一轮进攻。
这不是容易做出的决定。
颍川士族豪强扎堆,可能是整个豫州自耕农最少的地方,土围子、小堡壁压根见不到几个,全是大庄园、大坞堡。
庄园好打一些,但也有围墙、壕沟,抵抗更是十分激烈。
这场蝗灾,好似极大提振了豫州士民拼死抵抗的决心,让他们这支南下的部队处处碰壁,每攻下一处,都要死伤大量好手。即便可以拉丁入伍补充战损,但新加入的人有多少战斗力呢?
至于士气,更是低得不行。
或许,该退兵了,这一仗本就不该打。
大将军该庆幸的是没有全军南下。
不然的话,八万步骑在蝗灾中艰难挣扎,粮食都不够吃,攻取堡壁之时再不断流血,士气低落。这个时候,若遇到养精蓄锐的精兵突袭,则有全军覆没之忧。
“咚咚咚……”西边的地平线上,响起了一阵激昂的战鼓声。
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
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如何。
不知道他们士气怎样。
但顿兵于庾家坞堡外的贼兵,直接就撤了,连打一仗的念头都没有。
“元规,你是主将,该派兵追击。”庾蔑在一旁提醒道。
庾亮扭头看向庾蔑,恍然大悟。
庾蔑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听闻陈侯府上多有世家姬妾,贡献良多。文君妹妹虽然是正妻,但性子较软,不一定能压住她们。这个时候,就该娘家之人出力啦。”
庾亮点了点头,立刻下令。
不一会儿,数百部曲带着两千庄客,呐喊着追杀了出去。
“元规,最好再派人去一下荀家、钟家、陈家、殷家。”庾蔑又道:“仗打到这份上,贼众应该没什么士气了,诸家凑一下,出个三四万兵不成问题。贼众军粮不足,士气低落,又远道而来,人心惶惶,我看他们马都没几匹能跑起来的了,此时追击,风险不大。战后论功,元规你首倡此事,一定能得陈侯青睐。”
“兄言之有理。”庾亮长揖一礼,真心实意说道。
庾蔑摆了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何须如此?”
颍川庾氏有好多支,就他父亲庾衮这一支来说,因为常年在外,近几年更是在汲郡林虑山中建坞堡,自耕自收,与老家这边疏远了很多,很多后辈甚至不认识他们了。
但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因为邵勋的关系,他们这一支与本家之间的走动又多了起来,关系愈发密切。
这不是坏事,庾蔑也很想回归本家,虽然父亲更愿意在山中终老。
片刻之后,西边的来人已经到了坞堡之外。
庾蔑、庾亮二人放眼望去,赫然见到了一支人数在五千上下的部队。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千多铁铠武士。
他们扛着重剑,背负弩机,牵着盖满麻布的战马,朝贼众遁走的方向追袭而去。
长剑军!陈侯帐下的陷阵死士,战力强横。
庾亮松了一口气,这仗稳了。
第303章 责任
“不要让他们跑了!”
“杀光他们!”
“跑来颍川杀人,视我等如无物乎?”
府兵军官们做了简单的动员后,立刻让手下人翻身上马,也顾不得蝗虫的滋扰了,先追出去了一阵,待截住一部敌军时,又纷纷下马,将其击溃,任其自散。
如此反复,最终将敌军赶着大车的辎重部队给切下了大半。
陈有根拿长剑挑开了盖在车厢上的帘布,腥臭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四处乱飞的苍蝇,让人直欲作呕。
“哼!”他冷哼一声,道:“粮食全收起来,归置到车上。肉脯埋掉,免得害人。”
府兵们立刻开始清理。
所谓的“肉脯”,马是肯定不吃的,他们也不乐意吃。
粮食很杂,从粟麦到豆子,可见贼人是有什么抢什么,尽可能收集每一点粮食。
连续两年,旱蝗交替,再加上战争,百姓的存粮确实被压榨得差不多了,今年大规模死人已难以避免。
这个悲惨的世道,几乎可与汉末闹黄巾那会相比了,但愿持续得没那么长吧。
与府兵一起追击的庾家部曲们咂了咂嘴,有些可惜。他们没吃过人肉,只是下意识觉得可惜罢了。
敌军辎重车队里还有一些财物。
一位庾家庄客头子见了两眼放光,下意识伸手去拿。
“嘭!”陈有根的重剑狠狠斩在车厢上,木屑横飞。
“滚。”他怒喝道。
庄客头子不服,想争辩几句,不过很快被人拉到了远处。
“这是个凶人,你惹他干嘛?”
“此人残暴嗜杀,还都是虐杀,别惹他。”
“贪财之人罢了,将来定没好下场的,坐看他怎么死就行了,先避一避。”
众人纷纷劝解,庄客头子这才息怒,满脸晦气地打扫战场去了。
陈有根单人独剑,在战场上来回巡视。
甲具、粮食、财货,他剑指到哪里,府兵们就将其拿走,庾家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避着他走。
“督军,这些人怎么办?”亲将陈金根跑了过来,指着一群被绑缚在车上的男女。
人不多,大概百余个罢了,突出一个特点:老弱病残。
要么是须发皆白的老人。
要么是年纪尚幼的孩童。
要么是衣不蔽体的女人。
陈有根走了过去。
他方才就看到了,只不过一时没来得及理会罢了。
正如庾家部曲所说,陈有根是個凶人。
战场上一把重剑,砍得血肉横飞,迄今为止,被他斩下的头颅、砍断的臂膀腿脚之类,若堆起来的话,似乎能堆满一辆大车。
他的外表也很凶,看人时喜欢盯着看,没有人不怕。
不过,这会车上所有人都用麻木的眼神看着他,既不害怕,也不欣喜,似乎早就已经失去所有情感,变成了行尸走肉。
“这是菜人吧?”他缓缓问道。
“是的……吧。”陈金根有些不确定地回道。
菜人这个称呼,许久没听到了。
公允地说,除了少数变态之外,没人喜欢吃人。
即便是当年张方的部队,撤军时从洛阳带走了一万多官私奴婢,那也是因为粮食实在不够,肯定不足以支撑他们回到长安,所以才杀人吃肉。
如果军粮充足,谁没事吃人啊?不膈应吗?
“老者、壮丁、健妇一人发一个胡饼,任其自散。”陈有根挥了挥手,下令道。
“诺。”很快有人去执行了。
“自散”就是自生自灭的意思,你吃蝗虫也好,吃土也罢,我管不了,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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