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244节
也就是说,邵勋的重要性大大提高了。
但这个人的跋扈劲是真的让人难受,居然威胁派到襄城的新太守,让王衍很是无语。
邵勋以前固然跋扈,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啊。
这厮,真的是看菜下碟。朝廷稍微露出点疲态,他就提价了。
“司徒。”邵勋又换了副口吻,笑道:“襄城那地方,我为司徒管着便是。闲时练些兵,洛阳有事,须臾北上,力保朝廷安危。另者,广成泽北缘有一地甚美,背山临水,长堤环绕,绿树成荫。春日之时,百花盛开,含津吐荣……”
“行了。”王衍真拿他没办法,挥手阻止了。
先讲明自己的价值,是洛阳附近最靠谱的武力,你们必然要用我。
再威胁一番,襄城太守别人干不了。
最后来软的,给你在广成泽旁边挑了一个风景胜地。言外之意,可以建庄园。
你别说,这个还真让王衍动心了。
他家那个别院被贼军祸害得一塌糊涂,思来想去,洛阳城郊还是有点危险,在广成泽觅地新建一个显然更好。
世家大族,没有庄园别院是不行的。
“卢子道当过中书监,确实可任襄城太守。”思及此处,王衍终于松口了,道:“还有么,一并道来,省得你再来烦老夫。”
“黄彪、李重二人,骁勇善战,屡建功勋,可为部曲将。”邵勋又道。
“可。”王衍点了点头。
这都是小事了,伱不给官,人家在事实上也是官——对普通人而言改变阶级的天大的事情,在王衍眼里,几乎不值一提。
“最后还有一事。”邵勋继续说道:“仆建议朝廷出面,组织百姓、庄客、堡户抢种杂粮,收获后,改种冬小麦。”
“就这事?”王衍有些惊讶。
“此乃大事!”邵勋正色道:“今岁春粟,收成恐大受影响,现在抢种菽豆之属,收完后再种麦子,来年五六月间便可收获。王弥已被击溃,短期内或无事,但明年呢?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收了麦子以后,即便有敌来犯,亦可坚守许久。”
“这年月,种稻麦的人很少……”王衍有些犹豫:“磨麦也是件麻烦事。”
“司徒糊涂啊。”邵勋不客气地说道:“麦饭再难吃,总比饿肚子强啊。”
王衍想了想,微微点头。
王弥这么一闹,今年很多地方的粮食必然减产,确实要想想办法了。
“其实不仅仅是洛阳。”邵勋又道:“或可朝廷具文,发至司、豫、兖、徐、青五州,令其着手此事。”
“有这必要?”王衍疑惑道。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邵勋回道。
“在司州行此事即可。”王衍否决了,但又没完全否。
“也罢。”邵勋叹了口气。
能在司州推行此事也不错了。
看如今的情形,匈奴连河东、平阳二郡还未打下,即便明年南下,也不会来得太早。
只要六月以前不来,那么司州各地的冬小麦就收获了,大大充实了库存。
相反,如果还是按照老传统,明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万一匈奴在秋收前南下,可就惨了。
退一万步讲,哪怕匈奴没赶上秋收,万一明年有旱灾、蝗灾呢?
夏天温度高,适宜蝗虫大量生长,而冬天几乎没有。
夏天的旱灾频率还远超其他三个季节。
比起粟,越冬小麦遭受灾害的风险较低,产量还高,是非常理想的规避风险的农作物。
“你一个武人,如此关心百姓生计,真是难得。”敲定此事后,王衍开了句玩笑。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邵勋义正辞严地说道:“我实不忍看到饿殍遍野之类的不忍言之事。”
“哗啦!”王衍还没说什么,书架后面响起了一阵动静,随后便是悄然远去的脚步声。
王惠风走在前头,面有好奇之色。
王景风有些懊恼,不住地说道:“阿妹,实不怪我。鲁阳侯说这话太好笑了,我没忍住。”
王惠风不理她,还在想着方才鲁阳侯的话。
虽一兵家子,亦关心百姓生计,比起很多放浪形骸的士人,却好太多了。
第213章 拜访
邵勋在洛阳的节奏非常紧凑。
五月十一在王衍家。
五月十二就来到了庾家——呃,拜访庾亮。
“数年以来,河北诸郡之中,唯汲郡始终未陷。无论哪一路贼人攻来,庾公都能固守城池,帐下三千精兵也算是练出来了。”谈话地点本来安排在正厅的,但毌丘氏将其改在了后园之中,邵勋自然无可无不可,此刻正侃侃而谈着河北局势。
他的对面坐着庾珉。
庾亮侍立一侧,给长辈和主公煮茶。
“河北乱首,换成了二石。刘元海似乎对二人有所分派,勒于二月寇常山,为王浚逼退。石超下汲、魏等郡,亦无功而返。二人一南一北,争相攻城略地,太傅忧心不已,一度遣兵渡河北上,迫退石超。”庾珉叹道。
离二人稍远处,一双绣履突然出现,停在了大树后,侧耳倾听。
曾几何时,她是一个热情天真的小女孩。有着大而黑的眼睛,闪烁着热情、天真、好奇的光芒。
六年过去后,十二岁的她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曾经笑起来像月牙一样的眼睛多了几分少女的明媚,睫毛微翘,眼底仍然有着一抹野鹿似的热情。
嘴唇愈发嫣红,此时微微抿着,时而惊讶地张开,随即轻轻捂住。
轻盈紧束的腰身略有些单薄,但已经初露曲线。
一只绣履在地上无意识地磨来磨去,似乎在埋怨庾珉为何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这两年,家人亲戚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名字就是“邵勋”。
说这话时,还有意无意地看向她。
少女不是什么都不懂。
事实上,十三岁就可以出嫁的年代,母亲往往会在女儿十一二岁时,教授如何为人妇的知识,这是世家女子教育的一部分。
她什么都懂。
“邵勋”二字听多了,小时候的记忆慢慢浮出脑海,并不断加深,几乎成了一个符号。
事实上她也闹不清楚自己内心怎么想的,或许只是被动地接受家族安排的命运,她无力反对,也没有理由反对。
又或许也没有那么不情愿,小时候就见到了他的厉害之处,一度让她认为能够保护家人的男人才是最有用的。
那时候留下的深刻印象,让她的审美与寻常士女有了些许不同。
可能还有些微的满足感吧。
勇冠三军的大将、年纪轻轻的县侯、人所瞩目的洛阳救星,鄢陵庾氏、许昌陈氏都有意嫁女联姻,是谁则无所谓。但据兄长说,他“点名”要自己……
胡思乱想间,对面已经谈完了一個话题。
庾亮也把茶煮好了,倒到两人面前的茶碗中。
“鲁阳侯至今尚未娶妻吧?”庾珉喝了一口茶,突然问道。
无意识磨蹭着地面的绣履突然间乱了节奏,变得笨拙慌乱了起来。
少女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变得更加端庄。
脸微微有些发烧,喉咙间有种发胀的感觉,心跳渐渐起速。
“未曾。”邵勋回道。
庾珉笑了笑,道:“梁县、颍川近在咫尺,还得守望互助才行。”
“庾公所言甚是,我亦有此意。”邵勋亦笑着回道。
庾珉不再说了。有些事点到即止,该怎么做,邵勋自然懂,庾氏还要脸,这种事不可能主动提出来的。
从现实利益来讲,庾家需要一个武力强横的外援。
这在过去或许有人不以为然,但经历了王弥之乱,持这样看法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没有人是傻子,在身家性命、祖宗陵寝受到威胁的时候,人总是很现实的。
诚然,邵勋出身不好,但他能打啊。
而且,他现在是鲁阳县侯、材官将军,还手握重兵,与司徒王衍关系密切,庾家哪个人比得上?
从邵勋的角度来看,他若想整合颍川这么一个人口、财富都十分庞大的富庶郡国,必须要有自己人、合作者。
鄢陵庾氏,从后汉年间就扎根颍川,是非常合适的对象。
当然,颍川还有别的士族,也可以与邵勋合作,但他不是点名文君侄女了么?
呃,细究下来,这事是胡毋辅之那个大嘴巴说的,也不一定准。但邵勋没有否认,态度可见一斑。今日一试探,愈发肯定了庾珉的想法。
这事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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