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183节
青州刺史、高密王司马略不能制。太傅司马越委任公车令鞠羡为东莱太守,讨伐王弥,结果反被王弥所杀。
对这个结果,邵勋早有预料。
说穿了,还是司马炎的锅。他下令罢废天下诸郡兵,搞得连郡都尉这种官都被裁了。有的郡自己养了一点兵,但战斗力很可疑,因为朝廷从制度上就否决了郡兵的存在,纵然地方上的有识之士对此进行软抵抗,用地方财政养郡兵,但人数和战斗力呢?
王弥之辈能横行青徐二州,制度上的问题逃不掉。
要知道,刘伯根的主力已经被鲜卑人一扫而空,王弥手头不过是些残兵败将罢了,就这还能连连得胜,该说青徐二州空虚到极点了吗?
“王弥还动不了羊氏的根基。”羊曼说道。
“现在动不了,将来呢?”邵勋问道:“他现在只聚集了万余人,如果先挑实力较弱的庄园打,打下来后裹挟人丁,再攻大一点的庄园甚至坞堡。待他聚集到五万以上的人马,不惜伤亡,日夜围攻羊氏的坞堡,可顶得住?”
羊曼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下,最后摇了摇头,道:“待他有五万人时,朝廷就会派大军讨伐了。”
“朝廷多事,未必有暇征讨王弥。”邵勋说道:“而天下既然能出王弥,当然也能出李弥、张弥,若席卷而至,却无足够精兵抵挡,一切成空矣。”
“你这法子,倒不失为一个省钱的养兵办法。”羊曼叹道:“可惜你动了天下士族的命根子。”
“我抢不了所有世家的命根子。”邵勋隐晦地说了句。
羊曼心中一动。
“羊公可闻狡兔三窟?”邵勋又问道。
“不妨说来听听。”羊曼道。
“王夷甫从数年前就开始布局。”邵勋说道:“琅琊王睿镇徐州,王导辅佐之,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其所出。我又听闻,其弟敦亦可能出任青州刺史、都督。另者,荆州都督刘弘刚刚薨逝,王夷甫又盯上了。此谓狡兔三窟也。”
羊曼有些吃惊。
“一步慢,步步慢。”邵勋说道:“羊氏、王氏素为望族,于兖徐比邻。而今慢了一步,朝中亦无人帮着说话,怕是赶不上他们了。但豫州、司州还有机会,羊公不如好好考虑下王夷甫的狡兔三窟之计。”
“你能给羊氏什么?”羊曼问道。
“我拥众逾万、兵甲坚锐,还有八千匹马,不知可能入羊氏法眼?”
羊曼沉默许久,最后说道:“兹事体大,我还得与族中商议。”
“自该如此。”邵勋说道:“梁县清丈田地之事,还请羊公继续费心了,牙门军为羊公后盾,若需出动,招呼一声便是。”
“你就是借着羊氏的名头胡作非为罢了。”羊曼说道。
“区区一县罢了,羊公想必还压得住。”邵勋亦笑道。
羊曼轻笑一声,直接起身,道:“事情既已弄清楚,便不再多言了,告辞。”
这么干脆利落?
邵勋连忙送行,待至门口时,突然问道:“羊公来梁县,是受何人所托?”
羊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皇后先后动用了三笔钱,助你成事,真当羊家不知道?族中耆老也担心你们在策划什么大事,若无法收场,最终危及本家,也不无可能。你好自为之吧,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好胆,真是好胆!”羊曼摇着头走了。
艹,怎么天底下那么多聪明人?邵勋纠结了一会,大声喊道:“唐剑。”
“在。”
“备马,去广成泽。”邵勋说道:“牙门军黄彪、高翊、余安、章古率本部兵马随行。”
“诺。”
邵勋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色,默默思索。
坚持住!有阻力是正常的,只要坚持下去,排除万难,最后总会云开雾散。
第163章 行宫
经历了一年零四个月的改造,广成泽的部分区域已经有些模样了。
进度最快的是广成宫,位于崆峒山上——后世汝州临汝镇南、涧山口水库北。
此山传闻为广成子修仙处,史载黄帝曾问道广成子于崆峒山。
山不高,百余米的样子,也不大,伐木平整之后,只够在山上修一个中等规模的行宫。
邵勋在山下看了看,此宫比一般的庄园大不了多少,殿室数十间罢了。
但花费却不小!
盖因周围全是广阔的沼泽、草原、密林,材料运输不易,往山上运更不易。
他又看了看周围的景致。
崆峒山下,农田东一块西一块的,只粗粗整理了出来,并未播种。
农田之间,随处可见碧波荡漾的湖池——不知道哪个天杀的,还往湖中铺路,路的尽头是一个观景凉亭。
你奶奶的,我想修的是军事要塞,你给我整度假胜地是吧?
但——算了,毕竟不是自己出的钱,又能怎样呢?
此外,他还很是感慨。
后世这一片已经是人烟相对稠密的区域,可谁能想到,此时却是一片水乡泽国呢?
南北朝结束,广成泽已经有所退化、淤积,“吐”出来了部分陆地,但依然沼泽遍地——每一個小冰河时期,其实都是沼泽退化,慢慢淤积成陆的时期,广成泽如是,东北的辽泽亦如是,甚至就连幽州出关的滨海道(辽西走廊),都是唐末、五代小冰河时期形成的。
就这样一直淤积,再加上人类活动,到了21世纪,广成泽最后的遗迹,大概就只剩下涧山口水库了。
一千七百年沧海桑田,变化确实太大了。
“殿室皆已完工?”邵勋收起感慨,遥指崆峒山,问道。
“大小殿室六十八间,皆已完工。”正在崆峒山周围忙活的南阳郡丞乐宽本不是很耐烦,但在看到邵勋带过来的两千余兵马时,顿时改变了态度,道:“将军可要上山看看?”
“走。”邵勋当先而走。
唐剑连忙带着已扩充至两队(113人)的邵氏亲兵,紧紧围护在四周,并派出二十余人当先开道。
抵达广成宫后,又分至各处警戒。
乐宽默默看着,只觉有些好笑。
不过一个材官将军罢了,又不是权倾天下的宗王,搞这么大排场作甚?这么怕死吗?
邵勋不知道乐宽心中所想,他只是不停地看着殿室。
用料十分扎实,土木混合结构,甚至还用了少许砖块、条石——之前看山下有好几处地方浓烟滚滚,原来却是在烧砖。
国家工程,果然大手笔。
“加一个仓城吧。”邵勋说道。
“仓城?”乐宽有些吃惊。
一个行宫而已,需要什么东西从山下运上来就是了,何必搞仓城?
“无需大,能储备数千人半年粮米即可。”邵勋说道。
“诺。”乐宽叹了口气,应下了。
广成苑一共征发了五郡国近六万夫子,实在扰民。
第一年便罢了,大家还能忍受。
今年是第二年了,郡国之内已然滋生怨言。
他不敢想象明年会怎样,会不会有人暴动?
“广成宫彻底完工之后,便不要修殿室了。”邵勋又道:“多平整一些田地出来,多开挖一些陂池,多疏浚一些河道,河堤可以不必现在就加固。牧场周围,围一圈木栅栏,再修几座土城、仓城,作为屯兵、屯械之所。”
乐宽听了欲言又止。
这不是往行宫的路子上走,更像是军寨。
“此为天子讲武校猎之所,不能马虎。”邵勋看了他一眼,道。
乐宽拱了拱手,道:“诺。”
邵勋的这个理由很烂,但也说得过去。
一旦天子真带着禁军来此讲武,确实需要军城营垒,还需要囤积物资的仓城。
邵勋见他不说话了,便点了点头,自顾自下山。
广成泽太大,不可能全部圈起来,事实上也没必要如此。
就凭这里的地理环境,也不适合骑兵行动,盖因骑马走着走着就是一条河、溪,或是一个水泊,或是烂泥地。若匈奴骑兵来这里,邵勋不介意再堵他们一回,将其局限在小块的孤立陆地上,周围全是河湖,想跑都跑不起来,最后从容调集步兵,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当然,匈奴若调集大量步兵来此,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短时间内也没这种可能,他们现在甚至连洛阳都不一定拿得下。
回到山下后,邵勋又四处巡视。
他甚至看到了好几个码头,脸色再黑。
好在码头附近就是成片的农田,找人问了一下,从前年冬天开始,到今年春天为止,共清理出了汉时“观宿麦”的旧田千余顷,因百年未曾耕种,杂草、灌木长势十分茂盛,清理时很是费了一番手脚。
另外,在建设过程中,他们还自行改造出了三百余顷农田,主要来源是砍伐森林、归并沼泽——深挖水库之时,会用淤泥填平部分沼泽,形成新的陆地。
对这些“新地”,邵勋完全不抱太多指望。
砍伐森林得来的农田,那叫田吗?说不定地底下还残留很多树木的根系。这样的“农田”,没个几年时间的改造,根本不会有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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