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502节
王图的语气颇为落寞。
这是因为他近日的遭遇。
王图出生陕西耀州,东林党人。
客观来说,东林党里正直之人是不少的,王图就是其中之一。
他为官清廉,著述颇丰,在学术上很有地位。
但今年的东林党争,却不免把他牵扯进去。东林党无法让李三才入阁,便又看中了在士林之中颇有声望的王图。
他们塑造起想让王图入阁的言论,立刻引得三党反击。
王图和负责京察的孙丕杨都是陕西同乡,王图的兄弟王国、孙丕杨的同乡孙瑭也在朝为官,三党便指责王图和孙丕杨为“秦党”,接着造谣孙丕杨和王图把持京察,宣传“欲去富平(孙丕杨的老家),先去耀州(王图的老家)”。
王图挡住了流言的攻击,反对者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直接造谣王图的儿子“贪污巨万”。
万历皇帝就此事派人调查,发现完全子虚乌有。
王图家很有钱,早就积累够了,没必要贪污坏名声。
且王图的儿子也就是个县令而已,到任以来经手的经费都没有一万两,咋能贪污巨万?
其实是因为王图兄弟在京城中节俭出名,三党造不了他的谣言,便把罪名罗织到在外当官的王图儿子身上。
身负这样的指责,加上东林党在京察之中失势,眼看王图接下去的官会越来越难做。
现在隔三差五就有人上疏污蔑他,王图真的是对官场寒心了。
后来在天启初年,东林党因为拥立之功大量被启用,凭借王图的地位,只要他愿意出山,定然是被重用。但他却一直等到天启三年,在各方劝说之下才愿意出来做官。
转年遭到魏忠贤弹劾,王图立刻就回家。
王图悲观的道:
“古人言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然而又真正有几人能够以史为鉴?”
王文龙摇了摇头,笑着说:“那是因为过去人读历史的方法不正确。”
“他们只以为以史为鉴,就是学习古代发生的事情,学习古人的做事办法。”
“然而时移世易,古代的方法放到现在怎么能够实行?”
“真正以史为鉴的办法,应该是参考过去发展的事情,总结出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以此判断未来将要发生之事的走向。”
“我的这本《中国历代政治得失》就是以此目的而写。”
王图思索半天,总觉得悟了又没误。
制度史、社会螺旋变化上升这样的概念,没有仔细分析的情况下,在此时文人的脑中很难自我构建出来。
他又去看王文龙桌上的稿子,却见王文龙的草稿放的乱七八糟,从哪里开始看都不知道。
但王图却已对王文龙的新书产生极大兴趣。
“建阳此书写就,一定让我一观。”王图说道。
……
一直到万历三十九年的八月,王文龙一直窝在家中写书。
半年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没写任何时事文章,只发表了一本文人会看的《晦翁学案》,几乎让天下人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搅风搅雨的王文龙。
这天一早,王图和徐光启便结伴走进王文龙的家中。
王文龙被软禁后,徐光启经常来找他讨论。
主要商量的是一些农业问题。
后世认为徐光启是个大科学家,涉猎的知识颇为驳杂。
但考据徐光启的专著,会发现徐光启的天文、物理水平都只属一般,数学上的成就说来说去也跳不出《几何原本》的翻译。
在农业、工程方面,徐光启却是著述甚丰。
他其实是个典型的农学家。
他留到后世最有名的作品就是《农政全书》。
王文龙觉得这一切大概归于徐光启喜欢挣钱。
除去学者的外衣,徐光启骨子里更像个精于计算的小地主……
第921章 制度史研究
给去年徐光启的父亲过世,徐光启还乡待了一年多,因为编历法的事情才被夺情而回。
在松江老家,徐光启开辟了双园,不种花种树,而是种了一堆作物,顺便完成农业相关研究。
首先为了确定自己的土地面积,徐光启写了一本《测量法义》,接着又就此写出《测量异同》。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作物引种试种。
双园可称是徐光启的丰产实验田,他在这里产出了一大堆农业文章:《甘薯疏》、《芜菁疏》、《吉贝疏》、《种棉花法》、《代园种竹图说》……
就看这些作品,便知道徐光启在农业上是相当敏锐的。无论是棉花还是红薯,都是接下来最有发展前景的作物。
“建阳,今日我请你喝参茶!”徐光启进屋便将一盒糖红参放在桌上。
王文龙拿出那参片仔细观察,只见这红参芦头清晰、茎杆肥壮。
“这是我们种出来的林下参?”
徐光启笑着点头:“三年了,第一批林下参总算能够采收。”
一旁的王图见到这盒红参也是惊讶。
“我说子先一路上神神秘秘,原来藏着这个。”
“王日总,听说开海公司在京城种参,消息又不确实,今日总算看见了。去年大旱,这人参是怎么种出来的?”
徐光启解释:“人参田的需水量并不大,这两年京城虽然遭遇旱灾,但我们修筑的水利设施足以保证土壤墒情。”
去年回到京城后,徐光启又开始系统跟随耶稣会教士熊三拔学习西方水利学。
原时空他只能写出六卷的《泰西水法》,基本是迟滞于欧洲几十年的水力学技术翻译,但本时空徐光启的研究却远不止于此。
因为水泥出现在大明,水力工程已打开新的一页。
徐光启是本时空水利方面最先锋的探索者,他许多建造堤坝的思想已超越了欧洲人。
此君还打算继续实验,已经准备在房山和涞水两县开渠种水稻。
这可是小冰河期的京城附近,每年的春秋青根鲜浓糖为了把皇家的水稻种活,那都得拿肥料堆出来。
徐光启原时空却能够在没有王文龙提供的种种后世科学技术的情况下自己研究出成本低廉的水稻种植,不得不佩服他的农业水平。
“建阳,子先的参都种出来了,你那书也快能完本了吧?”王图问。
王文龙答道:“还差四分之一。”
“这也算快了,可否让我一观?”王图早就想着王文龙这本书了。
《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王文龙写的很仔细,不仅仅是抄书,还更是将钱穆的内容经过自己一系列消化之后,结合他的经历总结出来。
王文龙是真正参与过明代官场运行的,比起钱穆的纯文人视角,他对于官场和明代制度的理解更加深入。
是借助原书的骨架,王文龙所写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内容深广甚至胜过原本。
王图这两个月已陆续蹭到了这书的起先章节,一看就入了迷。
《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乃是由钱穆的一系列小文章总结而成。
只挑出一篇阅读,能有种看文人议论古书的感觉,以此书的观点深度,仅仅做论古文章,那也是第一等的。
将这些文章编缀成卷更是不得了。
历史名家和历史公众号的区别就在于历史学家的思想是成体系的。
《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的论述首尾贯通,全部有详细的史料左证,引经据典描绘出从秦汉到明朝的整个制度变化脉络。
王图今天读到的是汉唐宋明五代的考试监察制度变革。
读着读着,他突然想到了如今的京察,心生感慨。
“选官之制,经过上千年的变迁,到底是走向了末路。”王图放下书稿摇头感叹,“所谓科举为官,倒不如过去的不拘一格降人才,搞得全盘僵化了。”
“科举制度可不是一个僵化可以概括的,”王文龙笑着说,“衷白可知欧洲人如何评价科举?”
王图摇摇头。
徐光启好奇道:“我也没问过他们怎么看我们的科举,建阳说来听听。”
王文龙闭上眼睛复述:
“在遥远的东方有这么一个国家,它不是由世袭的贵族所控制,也不是军阀教士所掌控。”
“这个国家的一切治理,居然是主要通过考试选拔出来的官员进行的。”
“这些官员没有世袭职位,只有考试证明了他们的能力,他们方能成为官员。”
“这考试,所要选拔的乃是最优秀的艺术家、哲学家、文学家,考教的内容,是他们历代先人所总结出来的,最适合治理这个国家的政治思想……”
王图和徐光启身处大明,从没有用外国人的视角看过科举制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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