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248节
佟卜年的爹叫做佟养直,佟卜年的叔伯辈人物包括大汉奸佟养真、佟养性等,包括康熙的生母佟佳氏也是佟卜年的亲侄女。
佟卜年这样的身份自然很容易被怀疑通敌,而他也是个烈性子,被丢入诏狱之后不久就自杀明志了。
但佟卜年的冤屈却没有被昭雪,因为佟卜年的案子本来就是天启皇帝和东林党的一场斗法。
佟卜年的罪证都是捕风捉影之事,根本构不成问罪的证据,而是天启皇帝和魏忠贤给东林党设的一个局。
东林党想要保住佟卜年,东林党的刑部尚书王纪审理此案认为证据不足,不能判处死刑,然后被天启皇帝以包庇叛徒的名义大骂,天启拿着此事将王纪撸了下去大大打击了东林党的势力,为魏忠贤掌权铺路。
至于佟卜年之死,只是附带的而已,天启皇帝根本不在乎。
佟卜年在狱中自尽之后天启便将他的案子做成铁案,下谕旨表示佟卜年:私通女真,馋害毛文龙,罪在不赦,拟罪正法。接着又派人到辽东将佟卜年的父亲给杀了。
这之后佟卜年的儿子佟国器孤苦无依,被叔祖佟养性收养,他的老爹爷爷全都是被大明皇帝给弄死的,又在佟养性家长大,佟国器对大明一点好感都没有,从小就自认为是满族人。
原历史上的满清时期,佟国器一路当到福建巡抚,在福建巡抚任上佟国器还找人编了本《高阳集》,在书中为父亲“美化”生平,佟国器将佟卜年的背景改写成“大清忠臣”,表示佟卜年是潜入明朝从事情报活动被锦衣卫擒获,宁死不屈才被大明处斩的。
佟国器甚至可能觉得自己把老爹的历史评价塑造成满清间谍,是对老爹一生的最大褒奖。
而在王文龙看来,历史上佟卜年的一生十分悲情,他想要报效大明却被污蔑成女真探子,他自尽明志,却被自己的儿子将探子名声给坐实,实在是报国无门四个字的绝佳写照。
明末的历史之所以看的让人窝火,就是因为大明朝廷尽搞些这种神操作。
此时再看看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王文龙心中百感交集,但又无法说出,他只能举起酒杯道:“我敬八百一杯,祝你来年马到成功。”
“多谢建阳先生。”佟卜年举杯,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
之后吃饭过程中王文龙心中觉得十分不舒服,再也不想说话,而佟卜年和萧汝芳也只当他听说了东人受歧视之事心中受到震撼。
其实今日饭桌上话题被引到此处,他们两个辽东学子心中也是不快,同样没什么话好说。
一餐饭就这么闷闷的吃完,萧汝芳和王文龙告辞离开,回去路上,王文龙还在思索着此时大明对于辽东人的歧视问题。
他越想越觉得大明对于东人这种狭隘的歧视心理,实在是太愚蠢了。
就拿山东人歧视逃回到山东的辽东军户来说,山东人说辽东军户都是胡虏,背后逻辑根本经不起推敲,因为回到山东的辽东军户大多就是祖籍山东的汉人。
就比如后来搞出吴桥兵变的大汉奸孔有德就是出生曲阜,自称还是孔子后裔,妥妥的山东人。而且孔有德之所以能够在辽东出名,也是因为后金打下开铁防线之后他和父亲不愿做亡国奴,所以率领开铁的矿工起义抵抗,其父战死孔有德便继续领军,直到后金军占领辽阳之后,孔有德还带领剩下的义军投奔毛文龙。
如果孔有德当时和父亲一起在铁岭战死,妥妥就是一个大明双忠,而且孔有德和手下的兵马一直到崇祯年间还老老实实退到山东。
但这些辽东军户在辽东打生打死,回到山东内地居然被当成胡虏歧视,吃不给吃穿不给穿,还被派去辽东当填线炮灰,一路上连粮食都征不到,终于在吴桥引起辽东军变。
而孔有德吴桥兵变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登州去搞屠杀,这群辽东军户对于山东人实在太恨了,杀爽了之后才跑去投降满清。
历史上酿成如此悲剧,固然有孔有德这群人意志不坚、卖国求荣的原因,但不得不说明朝中叶以后内地人对辽东人不理智的歧视也是很大的推动因素。
而且历史上很讽刺的是辽东的战事越是吃紧,内地人对辽东人的歧视越深。
就比如崇祯年间,东林党的陈仁锡居然能直接呼吁“凡辽人前往省直者,尽数出关”“以清内地”。
意思是既然“以辽人守辽土”,那么辽东土地都被占了,辽人就应该都在辽地战死,为什么还跑到内地来惹麻烦?就差没说:“只有死在抗击后金前线上的辽人材是好辽人了。”
内地社会对于东人的排斥和仇恨,最终结果就是将辽东人视为非我族类的异己。
这种情况下还要辽东人为大明死战,谁又愿意上?
而后金则趁机主动接纳辽东汉人,使得明清之际辽东都司的汉人群体大量叛变。
那些原历史上对满清认同感极强的汉人包衣奴才,不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投靠后金的。
就像父亲、祖父都被天启皇帝弄死的佟国器,对大明那是切骨的仇恨。
但事情本不应该发展到这一步的。特别是对那些到今天还自称东人而不是辽人,满心对大明忠义的辽东子弟来说,这样的结果和历史评价实在太不公平,王文龙觉得他们即使身处地下也会切齿悲恨吧。
……
两乘轿子停在萧汝芳的家门口,萧汝芳正要下轿,就见王文龙从一旁走上来,“近德公,我此次回关内当为东人发声,让关内人物都知道,东人世代镇守边关,东人是我们的一脉同胞,是堂堂正正的大明子弟!”
萧汝芳一愣,渐渐眼中泛上泪光:“我替东人谢建阳了。”
第421章 红山发现传回关内
王文龙在开原城又待了两天这才在众学子的依依不舍之中起程南回,出城之日,城中几家大户一起做灞桥会,将铁岭附近的几百个读书人都召集在一起,佟卜年对王文龙十分尊敬,跟着王文龙一路直把他送出城二里多地,这才洒泪而别。
王文龙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在开原讲学的同时,红山文化的发现已经在关内炸锅了。
此时的京城,东林党和浙党的战斗已经尘埃落定。
沈一贯彻底病了,退缩在家几个月不去上朝,浙党也被打击到奄奄一息,只能龟缩起来舔舐伤口。
但东林党也是元气大伤,东林党所倚重的大将温纯被迫退休,此君养天下之望,退休之日,京城南郊数百官员前去送别,温纯一走在舆论场上对于浙党的打击反倒比温存留在朝中时还大。
东林党的舆论影响力不是一般的大,名声也非常好,现在又全面胜利,浙党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
沈一贯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人人都把它看作一个结党营私逼退名臣的恶相,乡野之中大有将之比为严嵩、秦桧的。
如果说沈一贯作为老狐狸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抨击,还能够给自己做心理疏导的话,浙党的其余人物受到的冲击影响则更大,兵部尚书兼刑部尚书的萧大亨,他刑部尚书的位置马上给人顶了,萧大亨被赶回去老老实实管着兵部那摊事。
钱梦皋等浙党小卒更是被骂的臭头,钱梦皋也已被辞,但是和温纯被人送出城几里地不同,钱梦皋孤零零的回乡,而且回到家乡之后,乡中名士不耻与他为伍,想要靠给人写点墓志铭碑帖挣钱都挣不到,一介清流官当到如此地步,也实在是失败之极了。
正阳门外,黄辉下了轿子,走进一家茶社。
他刚进门,董其昌就一脸焦急的询问道:“东宫对于甲骨研究会的支持可能继续?”
黄辉苦笑着说道:“作宾好生着急,我跑了一天,你也让我先有杯茶水到口再说其他吧。”
董其昌这两天一直在忙甲骨研究会的事,把京城能求到的人都求遍了,他之前做过东宫讲官,和太子朱常洛的关系不错,于是专门让黄辉帮他带一封书信呈给朱常洛,希望得到太子的支持。
“喝茶什么时候都能喝,甲骨社上下几百人都望着明公佳信呢!”董其昌着急的说。
陪着董其昌一起进京的范允临说:“你就莫要抻量董公了,没见他这几日可是急的嘴上都生出燎泡来了么。”
黄辉看看董其昌着急的样子,也只能叹息一声,正经说道:“信我是递进去了,但能否有答复我也说不得准,太子殿下听闻先生的名字只是让把信放下。”
董其昌闻言却是长舒了一口气,道:“太子愿意看就好。”
为何董其昌如此着急?
因为甲骨研究协会之前能够成立全是浙党在其中运作,眼看礼部那边都已经有了消息,后续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浙党却突然在党争之中大规模的失势了。
可想而知,董其昌现在最怕的就是人走茶凉,这万历朝的事情该做不做的可太多了,连封疆大吏都可以空缺,一个小小的甲骨研究会若没有人在后面拼命推动,很可能最后一步路就能将研究会的前途给卡死。
就在董其昌三人讨论着下一步该去找什么门路时,朱载堉同着王骥德突然推门而入:“你等怎么还坐着?辽东有大发现了!”
听到朱载堉激动的言语,范允临好奇问道:“郑世子何以如此高兴?”
他身后走出的王骥德满脸急切的说:“上个月我同着建阳一起去辽东发掘,真在镇夷堡一带发现了上古的遗址,其中出土的东西甚或是尧舜之前的文物,我们还挖到了迄今最早的龙形玉饰。而且从我们当地探访到的规模来看,这遗址的范围少说要跨几个省的距离,说是我中华上古文明之祖也不为过。”
“竟有此事?”董其昌无比惊讶,“东西在哪里?”
“我随身带着呢。”王骥德说着就去衣服的内兜之中翻取。
王骥德回程之时是和另外三个甲骨社员分开将文物带回的,这样即使有一两个人出了事,这惊天消息还能够传回关内去。
王骥德要抢先回来报告消息组织人手,所以并没有走山海关,而是走的海路,他直接经老铁山水道到登州,再从登州坐船去天津。现在已经接近夏天,老铁山水道的水文情况越发复杂,若碰到台风活动,船打人亡都有可能,这一路非常艰险,但是好在王骥德化险为夷,终于以最快速度回到了京城。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却是用锦缎小心翼翼的包了三层,打开之后里头还有木棉之类的东西作为缓冲保护——这种木棉不吸水,这个布包即使落水了也能在水上浮好一会儿,真是保护到了极致。
王骥德一层层打开包裹之后,里头显现出来的就是那一枚在镇夷堡挖到的玉猪龙,在场另外三人都是金石学大家,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个文物的价值有多大。
董其昌拿出个东海的水晶镜子,这东西是连云港一带的特产,从水晶球上敲下来的,天然呈曲面,有放大镜的功能,这几年为了研究甲骨文,董其昌随身总是带着。
董其昌拿着放大镜观看玉猪龙的雕工以及沁色等等特征,越看越是惊奇,越看越是爱不释手,一旁的范允临和朱载堉也围在边上研究,玉猪龙和水晶镜子在三人手中互相传递。
半晌之后董其昌将玉猪龙小心翼翼的放回锦缎包袱中,叹息说道:“这个发现的意义太大了,若是早两个月,一定可以将之加入甲骨研究会的研究内容,可惜如今因为朝中党争,甲骨研究会的后续工作都面临困难,不一定再能批准我等去进行辽东的考古发掘了。
“的确如此啊。”黄辉在一旁也是叹气。
如果换在去年,哪怕甲骨研究会是浙党支持的,东林党上位后也不至于将甲骨研究会的前景给断了。但经过京察和伪楚王案的斗争,东林党和浙党之间已经势成水火,就算对自己没有利益,也会尽力去阻止另外一个党派获得好处,甲骨研究会和浙党的关系太深,东林党对他们肯定不感冒。
讲到这里众人都很沉默,他们都是参与过政治的人,对于如今的朝中各个党派为一己私利去影响天下公议的风气都感觉十分悲哀。
“看能否拿出些甲骨研究会的名额去筹佣东林党人吧。”范允临小声说道。
第422章 舆论爆炸
董其昌叹口气道:“无论如何,都要将此消息传达出去,这是金石考古的千古大发现,是值得全天下知晓的事情,至于后续如何,咱们且行且看吧。”
王骥德闻言却笑着说:“好在我们甲骨会中还有王建阳这么一个大编辑。
王骥德南下之时王文龙已写给他几份手书,王骥德人还没到京城就已经派人去江南福建通知了,派去的人都走海路,王骥德到京城不过几天,派去报信的人也就到了地方。
几天之后《苏州旬报》、《旬报》,还有江南福建的各大报纸,纷纷在醒目位置刊载消息:甲骨社员于辽东发现华夏先祖遗址。
“据辽东送回的消息报导,之前在河南发掘甲骨的甲骨社,近日在本报编辑王文龙提供的消息之下,社员北上辽东,于辽东的安乐州镇夷堡一带成功发现上古之华夏遗存。这一次的考古发现包括了几处上古先民的制陶作坊、大量上古先民流传下来的玉器石器……据甲骨社的成员判断,这些陶器的制作年代应该在夏朝之前,甚至是尧舜未出之时……此次考古更发现了迄今已知最早之龙形玉,此龙形玉的形制与商州时之龙珮、春秋后世之玉玦有鲜明联系,几可断定此支辽东先民乃是华夏民族始祖之一,有以为上古诸侯中肃慎族者……据笔者了解,如此重大意义之考古发现,迄今为止,此乃第一……”
其他的报纸能够得到第一手消息,还是因为王文龙嘱咐了苏州福州旬报的编辑部将消息分享出去,于是此新闻一出直接就造成了铺天盖地的宣传声量,顿时引起热议。
特别是在有舆论接受能力的通衢大邑,之前刚刚因为甲骨研究和大量关于商王武丁故事的推动,大家对于上古史书所未记载的历史正感兴趣呢,突然得知在辽东又发现了比尧舜还要早的中华文明先祖遗迹,此事立刻就成为当下热门。
无数文人写信给旬报探听消息,小说家们开始蹭热点题材,而以苏松四镇为中心的江南的百姓更是对之欢欣鼓舞。
苏州旬报这么长时间的活报摊设置起到的侧面效果之一就是让苏州的市民社会迅速成型,市民有自己的娱乐和价值取向,在苏州旬报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苏州百姓对于民族主义的认同自然非常高。
当听说辽东发现了中华文明先祖遗迹的时候,在被大量侠义故事、讲史演义塑造了的民族观念的苏州百姓心中,这就是发现了自己民族的上古遗存。
讨论之声,铺天盖地。
许多没有得到第一手消息的报章也接连转载发表评论,自然而来的舆论热潮根本不是任何政治势力可以控制和抵挡的,大家只有顺应。
而稍有见识的文人多半也对此事感到高兴,几年之前对甲骨文普遍的冷感在这时已经不见,在文人心中民族主义的观念也正在慢慢形成。
正在常州和东林党沟通甲骨研究会之事的金石学家赵崡还是从报纸上看到这消息的,得知此事赵崡高兴的当即挥毫泼墨做了几篇狂草,又去买来酒水大饮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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