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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244节

孙毓筠拿着李烈钧发来的电报,拼命给自己鼓劲打气。可从他摇摇晃晃的步伐还是能够看出,这位安徽都督心里的压力有多么巨大。

原本孙毓筠是命令电报局不许将铜陵失陷的消息外传,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就以孙毓筠在安徽的统治能力,本来他的命令也不大可能有多管用——现在满城谣言,都说红军已经迫近城郊,那些从合肥逃来的绅商难民更是一再渲染红军“屠杀缙绅”的恐怖,搞得是人心惶惶。

大户人家都开始准备带上金银细软逃离安庆,中产以上的殷实市民也受合肥难民的影响,对红军的印象不算太好,颇怀有一定心理上的疑虑。

一时间安庆城里的各家当铺生意兴隆到了夸张地步,无数人涌上店面,拼命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变卖着各式各样不易带走的大件家资。

还有不少人干脆沿街叫卖家具,什么檀木床、红木太师椅或是精雕细琢的书架和衣柜,整个安庆城顿时成为热闹非凡的大卖场。

孙毓筠百般不能制止,他一开始还命令手里仅剩的几营皖军上街维持治安,可由于人手不足根本起不到什么效果。

后来因为出城逃亡的人太多,使安庆的交通和治安都变得混乱起来,不少流氓无赖也趁机打砸抢劫,有一些地痞托名红军,或自称社会党,到处去敲诈勒索。

城里的形势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孙毓筠不得不下令关闭安庆城门,禁止市民离城外出,并派皖军到城墙上站岗守卫,希图靠这样的强力手段镇压住局面。

但以孙毓筠的手腕、威望,如此做法不过是弄巧成拙,反而进一步激化了安庆城内的混乱。很多与国民党元老高层有关系的绅商名流直接堵到了都督府,要孙毓筠解释封闭城门是要做什么?

甚至于还有人干脆指出孙毓筠和社会党的柏文蔚、张汇滔、陈独秀等人都是老朋友,那他现在坐困安庆、一兵不发、一事不做,是不是受了社会党的指使和操控?是不是孙毓筠已经投靠叛军了!

面对种种质问,孙毓筠哭笑不得。从辛亥年开始他坐这个安徽都督的位置也有近两年时间了,每天都过得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到头来还让人指责为“通匪”、“社谍”云云,未免太过于好笑。

到这种地步,孙毓筠反而不恼怒了。他看着都督官署外越聚越多的人群,心情还变轻松了许多,就连原来合肥事变给孙毓筠带来的恐怖回忆,到此刻好笑都不再有那么巨大的压力。

“都督,现在可怎么办啊?”

孙毓筠向幕僚们摆摆手,笑着说:“闹嘛,让他们闹吧。咱们还能怎么办?只能等老天爷来定啦!是侠如先到安庆,还是社会党先到安庆,这都无所谓啦。我是当几天和尚撞几天钟,不管谁到安庆来,我只管把都督大印双手奉上,今后干脆不问政事。”

“这搞政治的啊……唉!真不是人干的事!”

孙毓筠官宦世家出身,少年时也曾有过恣意任侠的豪杰一面,但现在他就和他的叔祖父孙家鼐一样,意气消沉,时间完全磨光了年轻人身上的志气,只剩下一介书生的无奈。

他不再去理官署辕门外闹事的一群绅商,等到傍晚时分就决定先去睡上一会儿。可惜没等孙毓筠好好睡上几小时的时间,几声枪响就又惊醒了刚刚熟睡的孙毓筠。

“发生什么事了?”孙毓筠睡眼惺忪吃惊地问道。

“都督,起火了!城里起火了。”

夜色沉沉,当孙毓筠在卫士的扶持下走出门时,从营房和安庆藩库的反向都传来了枪声。

“到底又出什么事了?”他有点心惊肉跳,虽然孙毓筠已经放宽心态,但真到事情来临时,他依旧是难免感到慌张害怕。

“军械库也起火了!都督,又有好几处起火了!”

到处是一片火光。

安庆城里突然间遍地起火,一部分是城内的地下党员在放火,但绝大多数则是地痞流氓在趁乱纵火抢劫,特别是存放藩库银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大群无赖围攻,形势非常糟糕。

孙毓筠呆若木鸡地站在官署大门前,足足呆了五分钟,在这段时间里他慢慢想了很多事情:是红军来了吗?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红军的动作真比李烈钧要快,但早知道如此我是不是应该先逃离安庆?现在红军要到了,我的人头会不会就像合肥的那些士绅一样,被用绳子穿起来高高悬挂到城门上空?

“火!”一个马弁又惊呼了一声。

“快,纠集人救火!”

孙毓筠突然间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他身上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股勇气来,动作也逐渐变得雷厉风行和果敢迅速起来。

他从警卫手上接过一支手枪,带头出发,虽然心情还有些惴惴不安,但显然孙毓筠并没有打算坐以待毙,而是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都督府桌上的一台西洋座钟“哒哒哒”有节奏地响着,一声声敲击在孙毓筠的心上。在座钟铛铛铛敲出好几下清脆的声音时,城门外终于也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接着四门和城中也都响起了爆炸声。

孙毓筠手里握着手枪,猛然大步迈了出去,惊骇地嘟囔着说:“红军终于来了,红军终于来了。他们竟赶在援皖军的前头。”

孙毓筠的心情微微沮丧着:“难道我就这样完了吗?不!不!我绝不能这样就完了,我要和他们拼到底,死灰尚且能够复燃,破船也还有三斤钉,我一定要拼一拼……”

“都督,是红军来了!叛匪正在攻打东门,情况甚急啊!”

警卫的喊叫声将孙毓筠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完全惊醒出来,他声嘶力竭地说:“命令各营守住城门,最多一天时间李都督就到!”

孙毓筠又朝着他身边的警卫、马弁、护兵们,恶狠狠地说:“都跟我上城墙去,我们要守住安庆,只要守一天时间,鄂赣联军和海军一定到。”

孙毓筠亲自带队到城门处督战,这给了皖军守兵们士气很大鼓舞,大家都知道孙都督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现在居然冒死上城作战,一时间勇气倍增,居然就把红军的两次攻坚突击都打了下去。

孙毓筠不禁喜形于色:“我听说红军善于钻山沟,可是叫他们来攻坚就差点意思。南京失守是大家猝不及防,只要有准备,咱们守上一天,甚至让红军在安庆吃点苦头,撞得头破血流,也未必不可能。”

但不等孙毓筠的话说完,城门外红军就开始了第三次攻坚突击。城外响起了一片呐喊声,子弹、炮弹、手榴弹打在旧城墙的缺口上,到处砖石乱飞。

“都督,到鼓楼里躲一躲吧!”

“不。”孙毓筠蹲在城垛后一动不动,“我要看看红军到底有多大本领,我要看一看!”

警卫们都对孙毓筠突然表现出来的胆气感到惊异,但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跟在孙毓筠身旁继续保护他的安全,谁也不敢擅自离开。

这时好几架绑接起来的云梯竖上了城墙,几挺机关枪也压制住了城头上守军的火力,红军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飞速向上攀爬。

孙毓筠命令道:“快把梯子掀下去,立功者赏大洋五十!”

果然有几个皖军官兵从城垛后伸出脑袋探出身子,用步枪把梯子推倒了,红军的第三次攻坚突击又被打退。

孙毓筠话里都兴奋了起来:“红军不过如此,徒有其名、徒有其名罢了,他们怎么拿下南京的?可谓悲矣!”

“也许还有几手厉害的没有拿出来吧?”有卫兵半开玩笑地说。

孙毓筠有些得意忘形起来:“我倒想见识见识。”他看了眼手表,皖军打退红军三次突击,怎么时间才过去半个多小时?距离李烈钧的援皖军赶到,还不知道有多长时间。

这时仿佛老天爷有意破坏孙毓筠的最后一点信心般,在北门外突然间也响起了枪声,开头还比较稀疏,然后就越来越密集了。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惊变,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皖北,是不是皖北的叛匪杀来了?”

孙毓筠自己就是从皖北的合肥逃来安庆,他自然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进攻北门的合肥红军一个加强连队,真是倾巢而出,像洪水一样冲击着城门。

城门两边又连连响起急骤的枪声,然后又传来一声轰隆巨响,红军战士们迫近城墙脚下以后,用炸药包加上土行孙的办法,一举将安庆城古老的城墙跟脚炸塌。

成片成片的砖石碎裂飞溅,炸药包直接炸开了一个宽约两米的大豁口,红军战士挺起钢枪就往城中冲了进去。第二阵枪声又响了起来,东门外的华东野第一师也加紧进攻,重又发起了第四波攻坚突击,红军战士架起云梯,飞快跳了起来,猛虎扑羊般冲上城墙,张皇失措的守军士兵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有四散奔逃的结局。

“退!”

孙毓筠在红军一冲入城中的时刻,就凄厉地惨叫一声,他自己先扭头跑了出去,一些守军看到都督逃跑,很快也明白了战局的崩塌,也扭头朝城里奔跑,但红军的追击比他们跑得还快,几支攻入城中的连队一面占领城墙,一面迅速向两翼扩大战果,并占领所有城门。

第五十四章 战长江

安庆城中的巷战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皖军的兵力和战斗力,都比南京守军差得多。孙毓筠逃回都督府官署以后,两眼变得血红,他疯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忽而又哀鸣起来:“我是发了什么昏?之前为什么不逃走呢!”

孙毓筠的左右只剩下了最后几个幕僚和卫士,他们都是前清时参加过安庆马炮营起义的同盟会老人,当年起义失败以后多亏孙毓筠的极力营救才保住一条性命,所以都视孙毓筠的救命恩人,才会到如今地步还守在他的左右。

但这些人的眼中,毫无疑问现在都只剩下失望之色。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徽最著名的少年英豪,成为了眼前这个蝇营狗苟的胆小鬼呢。

一阵弹雨很快扫射进都督府中,三颗子弹同时打中了孙毓筠的胸脯和脑袋,他没有说出什么遗言就扑倒在了辕门前。

孙毓筠久已发福而渐渐肥胖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很快几名红军战士就举着已架上刺刀的步枪,冲了进来,剩下几名警卫没有再做抵抗,都在消沉的情绪中把武器仍到地上,而后举手投降。

又过了一会儿,率领合肥红军从北门攻入安庆城中的柏文蔚和张汇滔都赶到都督府来。他们两人都和孙毓筠是老朋友,特别是柏文蔚在甲午战争刚刚结束时,就和孙毓筠在寿城内创建“阅书报社”,逐渐将相对进步的改良思想付诸实践,后来两人在日本求学时抵足而眠,感情之深几近于亲兄弟。

柏文蔚看到孙毓筠倒在都督府内的尸体以后,闭上眼睛,很快又流下两行热泪:“收拾好孙毓筠的遗体吧……他虽然做了反对革命和反对人民的事情,但十多年来毕竟对反清有功、对革命有过很多帮助,给他一个好些的下场吧。”

张汇滔和孙毓筠的感情虽然不如柏文蔚那样深厚,但两人也是旧相识。他见到孙毓筠之死,虽然并没有兔死狐悲的感情,但见得昨日同志成为今日仇敌,依旧有满腔惆怅之情说不出来。

很快张云逸也率部进入城内,红军迅速控制了安庆城中的局势,还分兵逮捕了许多趁乱抢劫的地痞流氓。等张云逸赶到都督府这里的时候,柏文蔚和张汇滔也已经收拾好了孙毓筠的遗体。

“张师长!接下来我们就要听你的指挥了。”

柏文蔚先向张云逸敬礼,合肥红军恰到好处的赶来会师,给了张云逸一个非常大的惊喜。特别是合肥红军兵力虽然不多,可却带来很多火炮和炮弹,这对红军下一步坚守安庆阻击鄂赣联军将起到极大帮助。

张云逸回礼道:“按照党的原则,应该是我听从柏书记的指挥。”

柏文蔚现在的党内职务是皖北地委书记,政府职务则是皖北国大执委会副主任,按照党指挥军的原则,他的领导级别确实是要比张云逸高个半级。

但现在是戎马倥惚的非常时刻,张云逸早在辛亥年时就已经是战功卓著的北伐名将,如今又连下南京、芜湖、铜陵、安庆长江四大重镇,军中威信极高,军事指挥能力也已经得到了实战的验证,所以柏文蔚才希望由他来指挥作战。

柏文蔚矜持地笑着:“我和李烈钧相交莫逆,过去并称为同盟会的东南二烈。此次作战还是由张师长做统一指挥吧,我……我不想红军的革命事业,受我个人情感的影响。”

柏文蔚字烈武,所以过去一直和李烈钧并称为同盟会的“东南二烈”。他们两人间的关系,又比柏文蔚和孙毓筠的感情还要来得更为深厚。

同盟会,以及现在的国民党中,蝇营狗苟的小人之辈已经成为多数。但李烈钧依旧是国民党人中最少有的那一株清高孤傲的松柏,柏文蔚对他也依旧怀有极深的敬重之情。

柏文蔚叹道:“侠如的才具如果用于帮助我们党,他个人的事业一定不下于林述庆副主席,可惜、可惜!”

张汇滔摇摇头说:“人各有志,李烈钧不信服我们的主义和信仰,我们也不能信服他的主义,这就注定我们之间再无回旋余地,只能由……按林书记长的话来说,到了只能由武器的批判来解决问题的那一地步。”

“我们需要武器的批判,也需要批判的武器,不是吗?”张云逸跟着答道,“形势紧急,那我就不推辞了,总指挥的责任由我来负,安庆城必须守住,或者至少我们也要阻击鄂赣联军一段时间。”

柏文蔚和张汇滔都赞成这点,他们也是因此才舍皖北大举南下来安庆会师的。长江沿线将是社会党和反动军政府激烈争夺的绝对要点之一,这似乎又是半个世纪以前太平天国战争局面的重演,但比起太平军,社会党和红军还据有更多、更大的优势。

至少现在社会党和他们的盟友光复军,已经占领了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四省的全部,以及山东、安徽的一半以上,控制的土地和人口都比太平天国全盛之时还要来得广阔和强大。

而且红军具备着统一有力的领导,这也比太平天国政出多头且后期内讧不断的形势要强得多。

虽然从徐州向南,经过江苏、浙江、福建直到广东,社会党控制的主要根据地在地理形势上颇有一字长蛇阵的模样,而且都是沿海省份,海岸线极其绵长,很难抵挡敌人来自海上的进攻。

但是北洋虽然也有海军,却缺乏两栖登陆的相关经验,运输船数量的限制也让北洋军政府根本不可能在红军后方实行大规模登陆作战。而如果只登陆少量部队,那又连社会党的地方民兵都战胜不了,只是去自取灭亡而已。

而江西省的地理位置,虽然好像一把处在社会党中央红区根据地腹部的利剑一般,能够直接攻击到浙江、福建和广东后方的腹地。但考虑到实际的山川形势,则赣浙边、赣闽边及赣粤边,其实都是崇山峻岭,缺乏铁路、公路等交通线,大军难以通行,沿途兼且山民众多,李烈钧如果真想翻山穿林攻击社会党的后方腹地,那么红军只需要发动群众,依靠地方民兵就能让李烈钧灭亡。

所以南方战线的主要战场,其实还是集中在两个地方,一是广东,二即是长江沿线。

广东战场,华南红军和广东国民党人依靠着良好的协同配合,已经率先取得了粤西战役的全面胜利,几乎全歼了一万六千余人的济军,还占领了桂粤边重镇梧州,巩固了广东的防线,算得上是旗开得胜。

之后虽然还面临着云南、贵州、广西、湖南的四省围攻,但这四省军队都不是北洋军和国民党的嫡系武装,战斗意志和进攻热情很成问题。龙济光的迅速败亡也警醒着陆荣廷、唐继尧、谭延闿等人,先出头的人未必有好处,反而会遭致红军的集中打击,这就很可能使得四省“援”粤军队态度消极,而华南野战军则可以利用内线优势对敌人采取各个打击的战术。

再者,广东地方富庶,粤东和福建又都是社会党人经营最久的根据地,群众基础非常深厚。敌人越是向闽粤根据地内部挺进,越是会遭到国民群众的强烈阻击,所以广东战场的形势其实还是比较乐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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