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考茨基对此前在上海发生的工人武装战争,同样强烈反对。
伊丽莎白弗林就在世界产联内部流传的文稿上,看过考茨基这样的文字:“我不仅反对那种认为像中国这样落后的国家,能够在社会主义道路上超过工业的欧洲这一信念,而且也反对这种妄想——可以用几次强暴的打击把社会主义建设起来,而且是由一个享有特权的少数派在同人民大多数相对抗的情况下。”
伊丽莎白弗林想起这段话,就又忍不住在墨索里尼面前笑起来:“工业的欧洲,意大利先生您来过美国以后,还这么想吗?”
墨索里尼擦了把汗,和美国的大都会相比,无论法国、瑞士还是现在的意大利,欧洲多数地区确实还称不上高度的工业化。
伯恩施坦和考茨基都反对工人武装用暴力手段进行革命,考茨基甚至认为这种手段建立起来的无产阶级专政,在国家政权的专断、强有力和不受约束力方面,,甚至远远超过了一般的东方暴君专制制度。
墨索里尼在意大利社会党内属于左派,所以他也不赞成伯恩施坦和考茨基的论断。
“弗林女士,至少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资产阶级是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的,是决不会象考茨基先生幻想的那样服从被剥削者多数的决定的。因此,只能用暴力粉碎他们的反抗。”
船只已经靠岸,码头上还有先锋队宣传处的人员打起了大幅的欢迎标语。标语分别用英语、德语和法语写成,迎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革命观察者们。
甲板上微微摇晃,长江口的江水荡漾起重叠的白色泡沫。光线折射在浪花之间,波光粼粼,让伊丽莎白弗林眼花缭乱。
“意大利先生,您对罗莎卢森堡最近的文章如何评价?”
墨索里尼眼睛很快就亮了起来:“罗莎卢森堡是国际左派的杰出领袖,她比较支持中国正在发生的这场革命。我想她对林淮唐正在努力的东方土地租佃制革命事业,肯定是大加赞赏的。”
罗莎·卢森堡是第二国际中的左派,她是一个波兰女性,也是伊丽莎白弗林的偶像。
罗莎卢森堡认为中国的辛亥革命是“在自己的国土里有着深厚的根源,内部虽然没有完全成熟,但已经隐藏了成熟的契机”。
伊丽莎白弗林跟着说:“罗莎卢森堡最近的文章里说,中国革命的内部条件就是土地问题和实现国家独立问题,这两个问题在资产阶级革命范围内是无法解决的,革命必然成为更为激进的社会主义革命。”
“哈哈!”
伊丽莎白弗林的话,引来了船上另外一位欧洲人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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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KR(下)
离经叛道的大胆少女,脾气绝不能算好,她皱着眉毛,显而易见地表现出自己说话被人打断和嘲笑的不快。
甲板的另一头,有位梳着侧分背头的浓颜青年坐在靠背椅上呵呵笑着,他留了一把浓浓的普鲁士式胡须,看起来好像比眉目透露出来的年龄再大几岁。
“你是……”墨索里尼有些困惑,“您是俄国人吗?”
大胡子没有直接回答墨索里尼的问题,但当他开口时,几句笨拙的英语里,还是透出非常明显的俄罗斯口音。
“女士,您这是不断激进的革命论调。”
伊丽莎白弗林嫌恶地看着大胡子,说:“革命生存的规律,就是不断激进。”
伊丽莎白弗林信奉罗莎卢森堡主张的革命原则
它必须非常迅速和坚决地向前猛进,用铁腕克服一切障碍,日益扩大自己的目标,否则他就会很快地退到它的软弱无力的出发点后面,并且被反革命扼杀,在革命中是没有静止状态的, 不能原地踏步,不能满足于最初一度达到的目标而进行自我克制。
“对中国人来说,不尽快由资产阶级共和革命过渡到工团主义、社会主义或无政府共产主义等带有激进色彩的社会革命,就会有连资产阶级革命的民主成果都保不住的危险。”
大胡子笑盈盈地看着两人,居然还有些慈祥的感觉。
“革命不是需要人民的多数来支持吗?中国人民的多数,又究竟支持的是什么呢?”
伊丽莎白弗林又反驳说:“不,不该机械静止地等待达到多数,不是通过多数实行革命策略,而是通过革命策略达到多数。即便一开始林淮唐这些中国革命者是少数,今后却也可以依靠正确的革命策略得到广大国民群众的普遍拥护。”
“那么,女士,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待呢?”大胡子说,“我是说,您知道的,就是中国的土地问题。据说林淮唐是一个土地革命分子,他的革命纲领里提出过未来要将地主土地分给农民的内容,农民立刻占有和分配土地的口号,真的能算社会主义革命吗?”
大胡子的话让墨索里尼也有些不高兴了,墨索里尼在意大利老家时,负责的工作很大一部分就是鼓动乡村农民对意大利的均分租佃制进行破坏,他当然认为摧毁租佃制是社会主义革命的一部分。
大胡子却说:“要实现社会主义,在土地政策上必须实行彻底的土地国有化,而非小农所有制或集体所有制下的土地公有化。林淮唐提出的农民立刻占有和分配土地的口号恰好肯定会朝相反的方向起作用。它不仅不是社会主义措施,而且切断了通向这种措施的道路,它为按社会主义精神改造土地关系制造了一大堆不可克服的困难。”
“得到土地的农民,就会成为最保守的小资产所有者,他们对社会主义革命的抵抗,可就比数量上非常少的大土地所有者的抵抗危险得多,顽强得多。”
大胡子的话发人深省,确实也有一些道理。
伊丽莎白弗林叫住他,想问清楚这个俄国人的名字。但这时船已完全靠岸,大胡子很快起身登岸,他无视了弗林女士的叫唤,迅速离开,好像一个雷厉风行的军人。
只有墨索里尼捡起了大胡子留在船上的一张纸条,上面用墨索里尼认识的德语写着半首诗:当明亮的圆月
穿过苍穹
它的光芒
在蔚蓝的地平线闪耀
当夜莺唱起轻柔的歌
歌声在空中摇曳
排箫的低鸣
在山巅回荡
当山间的春色无法阻挡
席卷而来,喷涌而出
森林被微风唤醒
开始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当被敌人驱逐的人
再一次为他困难的祖国所用
不见天日的病人
再一次看到了太阳和月亮
那么,我这个沉浸在悲伤中的人
也将再次振臂高呼
我那阴郁的心灵
再次有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我被憧憬所裹挟,
我的灵魂在舞蹈,我的心脏在跳跃
可是,憧憬真将
在此时变成现实吗?
那个大胡子,究竟是什么人?
大胡子在先锋队宣传处办事员的帮助下,另外物色了一处住处。他在上海停留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弄清楚了现在先锋队社会改革进展最大的地方,还是在更南方的潮汕地区。
去那里看一看吗?
大胡子垂下眼睛,细细思考着。
普列汉诺夫和列宁都对中国革命没有太大兴趣,托洛茨基据说是有些兴趣的,但他去年才和社会民主工党的中央委员会决裂,1910年10月在哥本哈根国际代表大会上发生的那场冲突和争论,可是让大胡子印象深刻。
托洛茨基和列宁完全闹翻了,普列汉诺夫在哥本哈根公开要求给托洛茨基以纪律处分,这些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革命领袖们,互相之间斗争成了一锅粥的乱样子。
不过托洛茨基说的“没有一个流亡的领袖代表俄国真正的革命运动,俄国的真正革命运动是渴求统一、憎恶阴谋的”这句话,大胡子却非常赞成,这是留在俄国国内活动的地下工作者中间的共同观点。
他和托洛茨基一样,都对中国革命很感兴趣,但现在林淮唐这些人的做法,并不完全符合大胡子的口味。
大胡子有些好奇,想到赤色的潮汕看看赤潮,又想着尽快返回高加索去,他的时间并不多,可能也只有几天时间了吧?
托洛茨基在他主编的真理报上,正在一边夸赞着林淮唐领导的这场革命,又对中国人过于浓重的小农情节提出了非常严肃的批评。
他的观点和大胡子相近,不过这也让大胡子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最近列宁寄了一份信过来,信件内容提到了社会民主工党内部多数派和少数派之间的争斗已经彻底白热化,双方很可能难以再继续留在同一个党派内了。
列宁想要直接将社会民主工党内的布尔什维克派(多数派),改组为布尔什维克党,他正在积极争取大多数人的支持,并且还建议大胡子,如果情况允许,希望他到彼得堡来担任新《真理报》的主编,以此取代托洛茨基掌控的旧《真理报》。
大胡子在第二天就坐上了开往汕头的船只,他和伊丽莎白弗林、墨索里尼等人没能有更多的接触,社会民主工党无法避免彻底的分裂和对立,那些将对未来历史造成深远影响的重大转折点,现在还不过以生活琐事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
大胡子关心的是他在第比利斯的地下组织,关心的是布尔什维克派和孟什维克派对社会民主工党存放在德国托管人那里的经费的争夺。
当然,还有中国的赤潮。
他重新坐上船,离开上海的码头前还看到了一队队穿着黄色军装、打着铁血十八星旗和黑赤旗的革命军士兵,正在准备搭乘轮船北上。
这些人要去哪里?他们要去攻占中华帝国千年的古老帝都吗?
大胡子点燃一根卷烟,轻轻吐气,他并不知道历史正走向截然不同的轨迹。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工贼biss(上)
1911年的上海,还是一座广泛使用童工的城市。最小的童工,年龄能够小到四五岁的程度,在林淮唐的记忆里,这种年龄的孩子难道不是还在牙牙学语吗?
连话都讲不好的稚童,却在上海的工厂内每天最少工作达到十二个小时以上。
监工的唾骂、殴打、虐待和性侵犯,好像是一种家常便饭,也是过去一直被清朝官府和沪军都督府所接受的公行原则。
庚子国难以后,晚清新政给中国引入了一些初步的人权理念。
然而就像任何时代的任何地方一样,长期把持上海实际执政权力的立宪派眼中,人权无疑是一项局限于极少数士绅人群中的权利。
或许有智识的青年学生和骁勇善战的新军官兵,也可以让立宪派接受他们应该拥有人权。
但是上海工厂里数年如一日,只穿着件褴褛衣衫的童工,黄浦江畔不知何时被流氓推入滚滚江水中的饿殍和难民,他们就这样活着,以人的形态活着,却不被哪怕是革命党中可称为相当激进派的人士们认为,应当享有与绅商们同样的人权。
童工是上海最丑陋的伤疤,相比之下,好像连同样惨绝人寰的女性包身工,看起来都不是那么狰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