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贫道专治各种不服 第56节
朱元璋道:“粉饰奉承之言,咱生平已听得太多。咱既然来问你,自然是要听真话。”
“真话向来是很难听的。”
朱元璋哈哈一笑:“小看咱了不是,这点气度,咱还是有的。”
既如此,李道成也就不客气了:“你功绩虽不错,但就别碰瓷唐宗汉武了。”
碰瓷一词,出自清代,一些破落八旗子弟,因生计无着,便勾结地痞流氓,拿着瓷器去碰撞外乡人,故意摔坏瓷器,以此讹钱。
大家都没有听过,但在座都是才智之士,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大概意思。
朱元璋哦了一声。
李道成道:“就如同贫道所制的,给天下高手定档的榜单,将庞浪两人,单独列为一档一般。历代帝王中,论及功业,唐宗汉武,也是独一档。”
“汉武帝打残匈奴,奠下强汉之名,以此塑造了族群底色。因此四夷也有了将华夏苗裔称为汉人的习惯,流传至今。”
“霍去病封狼居胥,窦宪勒石燕然。功留史册,光耀千古。后世历代将帅,无不以其为目标榜样,视为抵御外敌的最高功绩。强汉武功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而唐太宗时期,巅峰疆域,东起扶桑海,南据安南,西抵咸海,北至捕鱼儿海。四夷慑服,万国來朝。”
“强汉盛唐,功盖千古。唐宗汉武,功绩皆是远胜于你。”
朱元璋心里有些不服,下意识的反驳道:“刘彻有父祖三代,数十年修养生息,积蓄下的雄厚国力。方才有本钱做出此番功业。”
“李世民则是累世公卿的璎珞子弟。他们出身都远高于咱。”
“若是把咱换到他们的位置,咱未必就不能做到他们的功业。但若是把他们换到咱的位置,咱相信,他们就一定不如咱。”
朱元璋素爱自称淮右布衣。显然不以出身低而自卑,反而以此为傲。
除了虚若无眼神玩味之外,余者皆露出赞同之色,觉得朱元璋的话也很有道理。
确实,历代帝王中,论及出身,未有低如朱元璋者。
就算是刘邦,起步也是个亭长,还有萧何曹参樊哙等人依附,处境远强过朱元璋。
历代帝王中,唯有朱元璋,是白手起家,一步步硬爬上来的。
众人都看向这位玄仙,看他如何作答。
李道成道:“你以一介贫民之身,白手起家,确实不凡。但老子云,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倚。出身低,既是你的优胜之处,同时也是你的弱点短板。”
朱元璋道:“哦?这话又从何说起?”
“且细细说来。咱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何等惊人之语。到底是言之有物,还是哗众取宠?”
李道成道,“出身,决定一个人对世界的认知基础。而认知基础,又决定一个人的眼界上限。”
“你受此所限,即便只论本人的自身能力,在历代帝王中,除却唐宗汉武之外,也至少还有四位,可以稳胜过你。”
“有哪四位超过咱的?”
众人也是心中好奇,俱看向李道成。
李道成道:“汉高祖,汉文帝,汉宣帝,唐高宗。这四人稳胜过你。”
闻言,虚若无眼中露出玩味、赞同之色。
余者却有些不以为然,说汉高祖能力胜过朱元璋,倒也就罢了。而这后三位,都是有名的忍宗皇帝。
见朱元璋似欲反驳,李道成就说道:“汉高祖比你豪爽,比你能容人。”
“后三位,都以善忍而闻名。你的性格过于刚烈,没有他们能忍。”
“你英明神武,无愧洪武之名。但终究出身限制了你的眼界上限,在审时度势,在大局观上,都不如以上几位。比如你定下的国策,就有很多隐患。”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收摄心情,“咱愿闻其详!”
李道成道:“你出身农家,是以世间百业中,你认识最深的,就是土地。所以你的基本国策,大多围绕土地而展开。却忽视了商业。”
“土地,只能维持生存。你也种过地的,可曾见过几个纯靠种地发家的?”
“是以农业之利,只能维持朝廷基本运转,想要富庶强盛,还是得靠商业。”
朱元璋就洒笑一声:“商人不事生产,买低卖高,屯积居奇。国之蛀虫而已。道长却视其为富国之基,何等可笑?”
“这就是出身决定眼界见识了。”,李道成直言不讳的道:
“从你的禁海之策。便可知你对海贸之利,一无所知。从你定的三十取一的商税,就可知你对商业的认知,何等浅薄?”
“贩卖丝绸茶叶瓷器,与米粮粗布之间,其利相差何止一倍。”
“青黄不接之际贩米,与秋收之际,其利又有差距。是以货有贵贱,商有商机,利率皆不等。又岂可一概而论,俱以三十取一税之?”
“再说海贸……”,
说道此处,李道成顿了一顿,看了一眼楞严后,续道:“即便是世人印象中野蛮无知的元庭,也知道在泉州开港,通商四海,以取海贸之利。”
“南宋以半壁江山,抵御了蒙古人九十余年。国内却大致稳定。皆因有海贸之利为支撑。赵构自己也说过,海贸获利甚巨,远胜取于吾民。”
“海贸蕴藏如此巨利。你却视而不见,只知在农夫身上索取。可见你对商业的认知,是何等浅薄。简直就连蒙古蛮子和赵构都不如。”
马皇后和朱标相继离世,虚若无半隐退之后,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朱元璋面前,直言不讳的指出他的缺点。
所以朱元璋若有所思之余,也有些恼怒李道成毫不留情的态度。
不过他身为开国雄主,深具城府,再说李道成一席话也确实让他有所收获,便强压怒意。
回道:“这两条就姑且算你有理,咱就认了。还有呢?”
李道成自然不会客气,“还有,听闻你封诸子为王,俱藩镇一方。自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乱政之后。你可见有哪个大一统王朝,大封藩镇的?”
朱元璋反驳道:“咱期待你言之有物,不想却是些迂腐儒生的常谈之言。所谓术业有专攻。道长还是专心练武吧,国事上,就别轻易发表意见了,以免贻笑大方。”
“咱封诸子镇守边陲,外御四夷,内安民生。使万民得享三十年太平。但在你口中,似乎却成了乱国之策,岂非可笑。”
李道成也冷笑起来,“到底谁可笑?”
“我说你出身限制你的眼界,你还不乐意听。你如此短视,只见其利,不知其害。”
朱元璋激起几分火气,“你说咱对商业认识不深,咱就认了。但是这条,你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算你是武道宗师,也得给咱一个说法。”
李道成道:“听闻诸蕃皆是世袭罔替,朝廷与以厚禄,代代荣养。”
“你和诸蕃是至亲之人,但你后世子孙上位之后呢,和诸蕃之间,还有你这么亲么?”
“就算第二代还亲,再下一代呢。五服之外呢?”
“皇帝在京师,诸蕃在地方,大家各过各的,几年都见不着一回。除了顶着同宗的名头外,与外人何异?又还能剩下多少骨肉亲情呢?”
“即便皇帝顾及亲情,你敢保证后世藩王,就一定不会坐大,不会起异心?你敢保证,以后每代皇帝都有你的手腕么。能够代代奇才么?”
“帝王之道,无外集权而已。谁能容忍国中之国?你想当然的分封诸蕃。却不知是取乱之道,已为后世子孙埋下隐患。”
“再说了,诸藩俱是世袭罔替,代享国禄。你出身贫苦,舔犊情深,不忍子孙受苦,可以理解。”
“可是你想过没有,诸蕃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十六年就是一辈。再加上之后的历代皇帝,也要分封诸子。”
“可以预见,不出百年,宗室就会繁衍至数十万。这么多人,俱要朝廷来养,朝廷财政,承不承受得住呢?”
顿时,朱元璋额头冒出了一层薄汗,怔在了那里。
楞严心中大震,此人的看法,和师尊大同小异。师尊也点评国朱元璋的封藩之策,嗤之以鼻,说是取乱之道。
虚若无则眼中露出玩味和探究之色,似乎在琢磨着些什么?
朱元璋无言以对,李道成却依旧不肯罢休。
冷笑一声:“还有你的军户之策,一看便知,学自秦代耕战体系,却学了一个不伦不类。你的意思,无外使军户世代种地,自食其力。不费朝廷一米一粮就可养军百万。”
“但是你却又舍不得把土地所有权下发到军户手中,而归于户所集体所有。你是把各级将校都当成不贪不占的圣贤了么?”
“我可大胆预测,不出百年,屯田会俱被将校侵占殆尽,彼时全国军户皆会彻底沦为各级将校的佣仆,衣食无着,就连肚子都填不饱,又还能剩下多少战力呢?”
“即便将校个个圣贤,不贪不占。让军户自食其力,也不是你这种做法。”
“军户种地种久了,就真变成农夫了。你也是自元末群豪中厮杀出来的,你靠的是精兵还是农夫?农夫能有多少战力?你还不清楚么?”
顿时,朱元璋脸色白了青,青了又黑,黑了又红。总之很是精彩。
李道成的性格是不喷则罢,喷了,就要喷个尽兴。
继续喷道:“还有,听闻你恼恨苏州松江二府百姓,怀念张士诚。便对二地课以重税,比其他地区高出一倍不止。”
“我就奇怪了,这苏州松江二府百姓,到底是张士诚的子民,还是你的子民?”
“曹操能容纳张绣,刘秀能容朱鲔,你却容不了治下百姓。”
“还有,你禁锢户籍,规定民籍,军户籍,匠籍,各色职籍俱世袭其业,不得随意更改。”
“还有,听闻你将陈友谅余部俱贬为九姓贱民,令其世世代代为贱业,永无出头之日。”
“你猜,以上之类为户籍所拘,祖祖辈辈俱不能出头之人,会不会心生怨愤,恨朝廷不亡呢?后世但逢有乱起……嘿嘿。”
“所以,你这个户籍制度,和暴元将天下之民分为四等,又有何区别呢?你也是从四民最底层中爬出来的,你对暴元这个制度不怨恨吗?”
“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谭死水,不用多久就会蚊虫滋生,继而腐臭不堪,生机断灭。”
朱元璋心中震动,久久不言。
足足过了半柱香功夫,方才回神,深深看了李道成一眼,拱手道:“受教!”
随即问道:“道长可有良策抑制官员贪腐?”
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语气变得客气了许多。
李道成道:“贪腐,是永远禁绝不了的。任你剥皮萱草也枉然,只能管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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